MLMC 米粒满仓
我是个喜欢字、喜爱书的人。
一
从小就喜欢“字”。上学前，还不识字时，我就喜欢上了美术字。一个人看着报纸上面的大字标题，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像黑体（等线体）、隶（书）体等，扁的、方的、高的，它们有不同的美感，都好看、都喜欢；我最喜欢的是宋体。那时候，家里有爸爸偶尔带回来的几张烟台日报、大众日报，不是作为报纸拿回来看的。仅是当作回家物件的包装品，从爸爸的单位“沾光”来到我家的。
有不少报纸，是贴在室内屋墙上。那时候，农村的泥巴墙或石灰墙，为了干净些，都使用报纸或洋灰（水泥）袋子的棕灰色牛皮纸糊墙。这些报纸上面的大标题，成了我练习美术字的启蒙老师。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有意无意地浏览墙上、墙下的报纸，欣赏那些各种字体的标题。很喜欢，很享受，乐而赏之，美在心中。
有时，还用剪刀把大标题和一些报头图案剪下来，自己保存着。想起来，就翻找出来看两眼。有意思的是，过一段时间，就不知扔到哪里去了，存着存着就没了。孩子的喜欢是浅薄的、简陋的、短时的。
另一位启蒙老师，是爸爸在部队时用过的一些笔记簿（不叫笔记本！）：工作笔记簿、学习笔记簿、日记簿等，它们的封皮字体都是老宋体。我因为喜欢，就自己比照着这些封面的美术字练写。应该说，这些老宋体字写得不好，粗壮、敦厚、浓重、笨拙，看上去呆头呆脑、很迟钝的样子。
上学以后，从小学一年级，我私下里就自己练习美术字。没人教、也没人命令我开始练；是纯粹因为喜欢而模仿。字帖就是爸爸的笔记簿封面，以及报纸上面的大标题。每天放学以后，先干家务活，然后，天黑了不能干活了，就开始写作业。写作业前后，有空余时间，就自己练习写美术字。但是，至今记得，我并没有照搬本皮的老宋体，因为我更喜欢报纸标题的新宋体。所以，写的时候我就做一些改进、临摹但不照搬，只是参考它们。同时，结合报纸上的标题宋体字，吸收其优点，写成我自己喜欢的宋体美术字样式。报纸上面的宋体字标题，字迹清秀端庄高雅，美观漂亮又大方。
我把小饭桌搬上炕，坐下来，身子伏在小饭桌上，就着昏暗的小油灯，哈腰低头写美术字。在纸上写，是用铅笔；或在石盘上用石笔写。在纸上，用橡皮擦子一遍遍修改，一个字直至写到满意为止。
在石板上练写美术字，比较方便，写了擦擦了写。缺点是无法长期保存，只能练习。但是，在纸上写又没有纸张。那时候，上交的作业本是单面使用，等这一本用完了，也不舍得丢。不是要珍藏作业本，而是其背面也要使用，自己练字、画画，或是算术题计算草稿等。练写美术字，就在这些作业本的反面进行。还用塑料直尺比着写横竖这样的直线笔画。那时候的练习本，油光纸或灰色草纸，质量都很差，又薄又粗糙，上面有许多斑点或/和类似麦秧草屑样的杂质，一条一条的。但是不妨碍我们正反面都用。用圆珠笔或铅笔写字符，我们都是“力透纸背”，把纸写得（挤压得）凹凸不平。所以反面写字时，已经是模模糊糊、不清不楚了。
几年以后，我的美术字，就走上了学校的黑板报。
二
读初中时，学校的报纸多了，还有文学刊物，但都是老师办公室的，不给学生看，按理是不外借的。我是学习委员或副班长，傍晚放学前，去老师办公室送作业的时候，有机会接触这些报纸。我如饥似渴地趁机翻看，不好意思张口借阅。有的老师比较体谅我，或是可怜我？可能看我那般像是苍蝇见了血似的样子，就主动说，想看就拿回家看吧，明天早晨送回来就行了。我当然是喜出望外。晚上回家，一头扎进报刊里，既阅读了好文章，还看了封面报刊名标题名的美术字，一举两得，美哉善哉。
后来，接触到了美术字字帖，读高中时，我们有了专业的美术教师。我就借阅美术老师的字帖书，课余时间，照着练习。记得，有多种美术字体，包括朝各个方向倾斜的美术体。我自己练写的美术字，一本一本的，有许多。后来，进了大学到了省会城市，眼界更广了，我还专门买过几本美术字、美术艺术装饰图案方面的书籍，课余时间学习演练。进一步促进了我写学校的黑板报。
初中、高中时段写黑板报，大约一两个星期写一次。最早是下午末节课——多是课外活动开始写。如果写不完，放学以后继续写。有时候是放学以后，才开始写。先擦去原有的字迹，用黑板擦子呼啦呼啦擦，弄得满身满脸都是粉笔粉末。擦完，再用沾满粉笔灰粉的双手写黑板。内容都是老师拟定的，大都围绕时事政治、重要会议、国内大小事件，各行各业的任务展开，宣传引导师生了解形势，目前形势和任务，围绕国家的大势要求好好学习等。
进了大学，继续写黑板报。
那时候是单休星期天。每个周六下午，同学们都去图书馆或教室上自习课，或者是外出办事情，闲逛玩耍去了，或者去澡堂洗澡了。我们几个人不能休息，要站在黑板前写板报。
在班里，我是宣传委员，既要写本班的黑板报，又要写全校的黑板报。本班的，内容文本我自己准备，和兰剑同学一块儿写黑板。因为星期六，学校的黑板报都要换新，所以，班上的黑板报只能是平时办理，占用自习课或是午休时间。
学校板报组，总共五个人，由负责人兰剑同学率领。其余四个，一位分管文本内容的筹集编写；两位分管抄写小字内容，他们的姓名记不清了，是别的院系专业的学生，我们板报组是个“杂拼盘”；我分管书写大标题，以及整体版面的布局设计、艺术图案、装饰美化。待内容确定以后，我开始两个黑板的布局安排，定下来各篇文章的位置、幅面，标题的横竖方位及空间大小，他们就可以书写小字内容了。同时，我开始书写某篇的标题和美术图案，大家互相错开空间位置，穿插进行各干各的。
每一次，两个黑板的艺术装饰图案，自然是不能一样；各次换板报，也力求有所不同、有创新变化。这就需要动脑筋，不断出新。艺术贵在创新嘛，大家也不爱看一成不变的老一套、老脸老胳膊腿儿令人厌烦。尤其是，两个大黑板，就摆在教学楼南面正门外的东西两侧，等于是放在学校的“脸”上，整个是学校脸面的一部分，只是不知算是学校的双眼、鼻子、眉毛、还是两个脸腮？
反正，全校师生每天都能几次路过它的身旁，上下课等有机会遇上几回，或者会看上几眼。所以，你一点都不能马虎、不可敷衍。师生们，也不是吃素的。
换板报，别看不起眼儿。实则是个又脏又累的活儿。先是擦黑板，弄得你一身白粉、黑粉和彩色粉，可谓七彩缤纷：白粉是粉笔粉末，黑色也是粉笔粉末、但带了黑板的墨色，各种彩色依然是粉笔碎粉、却保持了其祖上的原色本色。我边擦边用嘴巴呼呼地吹着眼前飞扬的粉灰。它们，从来都是争先恐后地往你身上脸上头上飞翔猛扑，可能觉得你是一个好吃的香饽饽？直把你化妆得浑身脏污不堪，它们却仍然接连不断持之以恒。等到写完两个大黑板，你的脸头身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写的时候，自然需要经常擦掉修改或重写，这都是对你满身粉灰继续不遗余力的有效补充。
暖和天下雨了，怎么办？不能停啊。那就把死沉的大黑板搬进楼里走廊继续写，雨停了再搬出来。这还好说。不好说的是，冬天下雪或气温太低时，简直能把你冻死！写黑板，你不能穿得太多，那不好写字，衣服绑得你抬不起胳膊。下雪了，也不能停止，只能冒雪耐寒，继续在外面写下去。大雪花一群一群地往你的头上脸上冲锋、包围，还携带着冰冷与风之力。你能想象一下，一块黑板写了一半，因为下雨下雪或嫌冷而止于中途，写到半截扔下不管了吗？
最可怕的是，冬天的严寒。你知道，写粉笔字不能戴手套。无论是零下五度十度，都是裸手持笔写字。当然是在室外，既无暖气也没空调。其实，我是个怕冷的人，冬季经常是手脚冻得长冻疮，手脚肿起来红一方紫一块的，既痒痒又疼痛，时痒时疼。写黑板时，手脚冻得要命，疼痛难忍，甚至僵了。就赶紧把沾满粉笔灰的脏手，插进衣服袋里暖和几分钟，疼痛轻些了再继续写；或是脚在地上踢踏一阵取暖。两个大黑板，都是大约三米多宽、一米五高。几个小时下来，全身早冻透了，脸色又红又紫发乌。
有时候写着写着，粉笔掉地上了，手冻僵了已经捏不住粉笔。有几次，我写着写着竟然站不住了，不知道腿脚是冻麻了或是站麻了，反正是腿脚麻得不能站了。
终于写完了，洗洗刷刷开始休息。接着，进入属于我自己的真正的周末。有时候去洗洗澡。有时候太累了，冻坏了，就径直回到宿舍，和衣躺下来，蒙着大被暖和一阵儿。等暖和过来了，再抱本书继续躺着阅读，继续保暖，赖在床上不肯下来。一定要把自己“捂得”暖暖和和、缓过劲儿来才算！这时段，我如果怀揣一些鸡蛋，不知能否孵出小鸡来？
院系开会，还有逢年过节，举行联欢等活动，每一次都要在大楼正厅、和会议室的前面黑板上，写出一些口号或大字标语。如果是下午开会，我和兰剑同学中午就不能午睡，吃罢午饭马上去会议室，占用休息时间写黑板或标语，写完就该到开会时间了。还有一些配合政治运动的各种活动，班里、系里和学校都要举办一些专栏、写标语、口号等。
四
毕业工作以后，在单位也经常写黑板报、开会口号标语等，空中挂的、墙上贴的。那时候政治运动多，三天两头有运动。运动一来，各种宣传栏、大小标语便一批批地写……
这样，这一切，便使得我“百炼成钢”……
后来，从我手下出来的这些美术字，就变成了一些单位的字号牌匾，或者爬到单位门口的名牌上、宣传看板和各种广告板上去了。……
写板报，虽然自己挺苦挺累，也占用了不少业余时间。但是，不仅起到了其配合时世、应有的宣传、引导作用，也在一定程度上，从这一隅一角，装点了环境，美化了校园，填充了同学们眼睛、视野的一部分。
更重要的是，我从中受益了——其实，收益最大的是我自己。
尽管有苦有累、又热又冷，但是这些“遭罪”磨练了我的意志，锤炼了我的体魄，同时陶冶了我的情操，提高了我的美术艺术水平，更是从艺术角度美化了我的心灵，提升了我的美术修养和艺术素质。其中，如果使用我的“小心眼”看去，也收获了一点自豪感、成就感和幸福感。
这样的，现实生活事业中的苦累，从来都没有白白遭受的。
有苦才有甜，受过罪才知道福。经历苦难操劳以后，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快乐。苦能买来甜，罪能换来福。从某种程度、意义上说，它们，是互为反向的、等价的，是可以互相交换的，就像使用金钱买卖一样！
苦和累，真的是值得我们好好学习、认真理解、悉心品味。尼采怎么说的来着？——“只有经历过地狱历练的人，才有建造天堂的力量！”
【字数：395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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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4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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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5 06:22
楼主
【原稿有些瑕疵，刚才我做了一遍全文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