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师原名陈薇芯。一师有五本书:冯梦龙《醒世恒言》地方志《前列县言》医药书《扁桃腺炎》黑厚学《初议拍马屁》《再议拍马屁》。简称一师的三言二拍。一师最喜欢《醒世恒言》,里面有许多名言名句,好比现在的心灵鸡汤,如果这本书一直伴随一师,甚至跟到澳大利亚,那么一师一定会成为她心中想成为的女人,像月牙一样开口妙言,写就金句。可是这本书丢了,在一师还不叫一师叫陈薇芯的时候丢了,丢得很蹊跷。一师总于没有成为月牙,而成了有澳洲绿卡,腰缠万贯,两地来往的两栖富婆。在澳大利亚叫澳婆,在国内叫中国大妈。
一师出生于五十年代的上海,在五岁的时候跟随父母支边来到了新疆喀什前列县落户。从此与维吾尔族那些小把戏一起长大,与许多支疆的后代一起玩耍。喜欢吃馕,吃牛羊肉,吃伽师瓜;喜欢梳小辫子,人家梳两个,她要梳八个,一边四个。俯看,头顶上像趴着一只蟹。不过,那时与一师交道,给人感觉,的确有点横行霸道。一师长到十八岁,也出落得壮壮实实可以赚六百工分的大姑娘。前列县算城镇,一师没有下地劳动,无法赚取六百工分。她走进了喀什第一师范中等专科学校,学做幼教。一师学习努力,成绩优秀,被学校评为三好学生。学习好,各科成绩离满分差二分;身体好,壮实有力八根辫子粗又亮;品德好,乐意助人伽师瓜从未独享。校长奖给她一本书,县志《前列县言》。
一师与《醒世恒言》这本书的真正故事来了。 一师在十九岁那年读中二(中专)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叫威猛的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这个男生也是上海支疆后代。生得白,尤其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爱情在一师心里疯长,一次次铲除,一次次蔓延。一师第一次品尝到了爱情既甜蜜又苦涩的滋味。不知鼓了多少勇气,一师决定请他看一场电影。怕他拒绝,怕他以后不再理人。一师买了三张电影票,而不是两张。电影的名字叫《我们播种的爱情》。是一部歌颂戈壁滩上培植红柳的故事。但这部电影的名字太好了,一师想暗示威猛。希望威猛能够明白一师那颗不安的心。一师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几乎把电影票捏出水来。一师把威猛喊出教室,嘴里含着核桃似的对威猛说:“我请你......请你看电影”“请我?”威猛眨巴着一双小眼睛。一师的心险些从喉咙里蹦出来,支吾着说:“不是,是请你和阿依古丽一起看电影。”一师知道威猛与阿依古丽最要好。阿依古丽是同年级不同班的喀什原住民,巴依老爷的独生女。一师买电影票前就想好了,这样不至于太直白。威猛笑了,笑得一脸灿烂。“好呀好呀”威猛没有丝毫犹豫,兴奋地把电影票接过去,“我一定让阿依古丽一块去,谢谢老乡。”一句老乡,一师觉得很甜蜜,很亲切,很温暖,觉得这是与阿依古丽的根本区别。一师觉得第一次约会很成功,准备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一定要在合适的时机正式挑明对他的爱慕。对,写信,写信是最合适最全面最含蓄最沉稳的表达方式。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又撕了一封又一封。因为都不满意,都不能表达全部心意。这时候,一师想到了自己的语文老师,她要去求教,要去借书。一师没有向老师说,为了爱情而想读书,而是借口为了工作,为了以后的幼教工作而要多多学习,掌握多多的故事讲给孩子听。老师于是从床底下的藤箱里翻出这本《醒世恒言》,郑重其事语重心长谆谆教导一师说,这是父亲传给下来的历经抄没危险的宋元明三代的话本小说,里面都是故事,都是金玉良言呐,老师送给你,望你在今后的幼教工作中发挥它的作用。一师热泪盈眶地接过书。一师想从醒世恒言中找到谈情说爱的金玉良言。在一师还没找到谈情说爱的金玉良言前先听到威猛恋爱了,恋爱对象不是一师,而是阿依古丽。一师好恨自己,恨自己太胆小,太犹豫,太晚找金玉良言,而且还没找到,让别人占了先机。
一晃十年过去了,十年里发生了很多故事,比如,一师每年都去相亲,每次相亲谈着谈着就分手了。比如,一师自己也买书了,买了一本《扁桃腺炎》自学,在幼教工作中幼儿的扁桃腺炎发病率很高,一师尽职地想自己解决这个问题。比如,一师斯文了,看上去也不横行霸道了。到了一师二十九岁那年,一师的五亲六戚七姑八姨全部出动为一师介绍对象,却没有一次成功的。在一次大巴扎上一师突然遇上了威猛,十年不见一见如故,还未开口两个人四行泪。威猛打破尴尬买了个一公斤的馕,撕了一半给一师,两人啃着馕才从容地聊起分别后的点点滴滴。一师知道了威猛为什么没有娶阿依古丽为妻。文革期间出生很重要,当威猛父母得知阿依古丽出生巴依老爷家便知道了出身地主,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于是,顺理成章地一师嫁给了威猛。于是,一师更信好事多磨,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些金玉良言。不管它是不是出自《醒世恒言》还是《前列县言》抑或《扁桃腺炎》。一师坚信《醒世恒言》说的是不在胜利下冲昏头脑,别人皆醉我独醒。在一师与威猛的婚礼上,忽然走来了阿依古丽,她像一股落帽风吹落了一师胸口的一粒定心丸。阿依古丽奉上贺礼,新版毛选第五卷。她吃了喜糖——酸奶疙瘩。她又走了,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然而,一师的《醒世恒言》却蹊跷的没了。新婚后的一天又一天,一师不停追问夫君威猛先生,如同哲学追问,我从哪里来?《醒世恒言》又到哪里去?威猛先生抵不住日夜交替的麻缠,总于真相告白一师,阿依古丽带走了。一师无奈,早知一颗定心丸是无法定心的。
后来一师为了升职为了回沪为了维权专攻马屁学,买了《初论拍马屁》又买《再论拍马屁》。 后来一师升官了,威猛拍一师马屁帮一师洗脚;一师回沪了,威猛对一师更言听计从。 后来一师生了个漂亮的女儿,女儿嫁人又生了个漂亮的女儿,当一师女儿移居澳洲生了个儿子的时候,女儿女婿双双来接一师出国。一师愈发风光。 后来一师玩唉呸忒,玩的不亦乐乎,上了网注册叫一师,不叫陈薇芯。一师上网发的第一帖,是寻人启事,她要寻找四十年前在喀什第一师范中等专科学校回沪的支疆后代,她的以前的同学。她找到了阿依古丽,阿依古丽告诉一师自己结婚又离婚,离婚又生病,住在喀什的医院里。一师告诉夫君威猛先生,威猛先生千里迢迢从澳洲赶赴喀什看望阿依古丽。一师在网上找到了《醒世恒言》凑齐三言两拍。一师的三言两拍不全是冯梦龙的,是一师自己的人生积累。一师践行着《醒世恒言》的金玉良言,并将他人对《醒世恒言》的归纳一条一条认认真真抄在一本记账本上。
以上就是一师与《醒世恒言》故事概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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