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庄子故里的读书人谈庄子
所谓孤独,不是庄子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是在人群中,仍感觉只有自己一个人。
我练武多年,更加细腻体会身体的感触和周围环境信息的交流,尤其是在河边和林子这些负离子含量多的地方,放松身心,打开皮肤毛孔感受天地滋养,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幸福,是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的和谐。你的一切感官都变得灵敏,能感受到风从指缝里流过,能嗅到泥土和草木的芳香,甚至能体会到月光洒落到身上的触感。
庄子的独来独往,是达摩面壁,是鬼谷子只身独处的一种自我修养和感悟。另外,我觉得庄子应该是懂内家功法的。而庄子的孤独,则是在他的家乡,近百万人的城市,以他为荣的城市,经常谈论他的城市,却鲜有人读读他写的文章。
多年前,我做了一件笨事。用了一年半的时间,逐字逐句读《庄子》原文,又买了不少相关的书来看。只是多数书都是一副爸爸教育儿子的口吻,还有些甚至比原文更难懂。唯一值得称道的是王新民的《庄子传》,把庄子的一生描述出来,梳理了《庄子》主要思想和人生轨迹,像故事,像散文,脉络清晰,让你看到庄周思想的变化,如何逐渐走向成熟。可惜的是,这位年轻的兰州大学讲师,北大才子,天妒英才,28岁离世。
读《庄子》不易,里面很多字词在一些权威字典和央视音频里发音都不同,这里有理解的差异,还有一些是古今读音的差别引起的。本县一个研究庄子的领导,还准备出版有关庄子的书。我问他有些字到底该读哪个音。他笑笑说,不知道。
去庄子镇看庄子,问陵园管理人员,这个没有衣冠的衣冠冢有多高直径多长?他说,不知道。碑林有多少碑文?他说,不知道。
还有一个朋友,要去参加县里一个文化创新类讨论会。问我,你说文化创新我该讲什么?我反问,创新是什么?创新是在继承的基础上,“忠规矩而不泥规矩,脱规矩而自成规矩”。
民权最有文化的世界名人是庄周,你们不读《庄子》而去谈创新,怎么谈?如果一个人整天嘻嘻哈哈,你说他是二傻子。但是一个人经过挣扎和反思,每天开心的活着,你说他是智者。县里著名书法家唐瑞臣老师,字写到格子外面。我问他为啥?他说,在禁锢里追求一种自由。但是幼儿园的孩子写到格子外,是要擦掉重写的。
一谈到庄子,大家就觉得这货二神经,媳妇死了还敲锣打鼓唱歌。却不知道他曾经游历各国,看到过类似的风土人情,当地人告诉他,亲人哭泣只会让亡者灵魂不安。这种说辞,在千年后的今天,已经被科学证明。而且在他妻子去世的时候,庄周也在一旁哭泣,想到之前的事情,才戛然而止,最终长歌当哭——
吁嗟吾妻,
已归天真。
吁嗟庄周,
犹然为人。
一说庄子,就会想到“无为而治”,还说什么不作为就是在作为的浑话。多数人只知道庄子说,梨树杏树太有用,才被人摘果子受到伤害;木质太好,才被砍了做房梁。但是还有另一件事,庄子和弟子去朋友家,朋友杀鹅款待。杀哪只?不叫的那只。有用而受戕害,无用也会被杀,怎么办?庄子很聪明地说,自己会处于有用与无用之间,游刃有余。
这才是庄子的智慧。充满了辩证的思维,不拘泥不死板不教条。就算现在拿到职场上,一样很受用。你们不读庄子,怎么谈文化,怎么说创新?
朋友说,明天你去讲讲庄子吧。我说,不去,级别不够,人微言轻,你们还是谈论文化创新吧。
有不少研究庄子的名人来县里参观讲课,其实无论谁来讲,名头多大,讲多好,都不如去读读庄子自己写的文章。一个人的经历、思想、感情,甚至脾气,都是他的文字里。读不懂?没关系。就算什么字典不查,白话文翻译不看,原文朗读一百遍、二百遍,你会发现,突然间你懂了。这种顿悟是量到一定程度后发生的质变和思想的共鸣。再看拉杂的白话翻译,反而觉得索然无味。
武术也是这样,拳打万遍其理自现。武术的放松,我总在庄子谈养生那篇文中,得到启示。
再者。你问庄子宇宙有多大?他只会说,至大无外。它外面没有其他东西了,这就是最大。最小的是什么?至小无内。小到里面无法在包裹什么了,这就是最小。
庄子不知道宇宙可能是由无数个宇宙组成,可能还存在平行宇宙;他也不知道分子、原子、电子,还有超弦理论等等。他甚至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庄子只是给人们一个大的精神框架和思辨思维,他还没现代小学生懂得科学知识多。没必要跪着读庄子。
庄子的伟大还在于两点:从养生、处事、生死等等,人生的各个方面统统囊括其中,自成体系;庄子追求的不是政治和谐、社会伦理和公序良俗,而是人与自然的最终和平共处。近期爆发的疫情等,对人类是灾难,对自然何尝不是自身的净化!
县里的庄子像,一开始在火车站广场,人流量广,是为宣传。放到庄子镇,算回归家乡,不知道为何放城里。曾有领导视察,一语道破,这里不谈。另,他的像充满了书卷气的清高和忧国忧民的痛苦,我更喜欢那个坦胸露乳,翘着二郎腿,蝴蝶萦绕的庄子。外形的逍遥,是思想的外放。
文化馆建造的不错,有些地方,我至今未去过,也不知道找谁才能让看看。打造庄子文化,不该供养膜拜,还要融入大众,即使不俯仰即是,也要让百姓感受到在身边的氛围。
李敖说不会跟韩寒谈《资治通鉴》,因为他没看过。我也不喜欢跟人谈庄子,断章取义或者为我所用的扭曲理解,连点新意都没有。听身边人偶有论及关于庄子的事,总觉得庄子挺孤独,不,应该说孤单。如果他老人家还在世,估计会继续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吧。或许我会找他,谈谈太极,说说天人合一。
另外,年轻人整天埋头研究庄子。不去考取功名,不去泡妞玩耍,感觉自己很另类没出息。就像大学时别人在湖边晨读英语,我自己背摘抄本,别别扭扭,像在外国,最终躲到林子里,一个人读中文,也算是一种孤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