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老的天空

暴雨迎风

　　　　　　　　　　　　　　　　　　　　变老的天空
　　
　　　　　　　　　　　　　　　　　　　　文/暴雨迎风
　　
　　天空也会变老。王老二是在进城的那天才发现的。
　　
　　王老二不属于这个城，他在一百多里外的一个小山村生活了七十年。七十年里，小山村里的天呀，水呀，树呀永远都是那么年轻，一眼望不断的碧，就像一个天然的大氧吧，使他每天如喝了新鲜牛奶一样，身上的血液总是嚯嚯地跑得够欢，总觉得胳膊腿呀都是那样的有劲。
　　
　　在城里当了官的儿子王小二，像劫匪一样，生拉活扯把他和老伴掳进了城，丢进这个牢笼似的楼里，就如神龙一样见首不见尾了。还不如在乡里呢，隔三差五有个电话，间隔两三个周末还开了那辆黑得发亮的轿车回来兜一回，然后把自己种的鲜嫩的菜呀果呀往车上按，心里有盼头，风光，骄傲，整日乐呵呵，自在悠哉，舒爽！
　　
　　王老二上了楼就不愿下楼，下了楼就不想回楼，因为老伴腿脚不便，老是拌了他的手脚，不能大步走路，不能风风火火看风景。他刚离开家乡不久，可叨念回乡的日子却一日紧似一日。
　　
　　阳台很大，王老二站在阳台上能看够小区的全部风景，小区除了竹笋般矗立的楼，就是高的矮的绿里泛黄的树和花草，中间一些蜿蜒的小径通向各个楼门口就如小溪在山脚拐了个弯失了踪迹。
　　
　　王老二看那些花草树木总是很别扭，老僵僵的，没半点生气，天一直灰蒙蒙的，像阳台顶上那盏吸顶灯发出的散漫白光。
　　
　　他看了看椅子上半躺着的病恹恹的老伴，心突然惊跳个不停，我的个天！怎么都老成这个样子了？他下意识地甩了甩胳膊，觉出木滞木滞的，还有点软不拉几。
　　
　　王老二有点慌，他转身进屋抓起了电话，可儿子的电话一直在通话中，他拿起话筒愣了半天，才缓慢的按出了一串数字，那是儿子家的座机。
　　
　　谁呀？
　　
　　听到儿媳甜柔的声音，王老二像被毒蜂蜇了一下，电话“啪”地挂了。
　　
　　儿媳是一个高干子女，只跟儿子回过老家一回，每当问起，从儿子那黯淡的神色和支吾的表情可看出，那个儿媳并看不起他们农家。其实王老二第一次就没看上儿媳那娇滴滴的样儿，身子瘦弱得像柳条一样，一根十几米长的田埂，一道不足五米的石梯坎，硬要儿子抱着背着过，一米八几大高个的儿子在她面前竟像没骨气的狗一样听任支派。
　　
　　王老二不信，那纸条一样薄的人能当婆娘，能生崽带娃？事实证明了王老二的先见，都十年了，他们还没抱上身孙子。可儿子说不想离婚再找，说那会影响前途，到时去领养一个就是。你看，说得多轻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他竟不当回事，都断子绝孙了，前途顶个屁。老两口为此吵一次至少有半个月咽不下饭。
　　
　　他们被儿子劫进城，儿媳来过一回，听说有病辞职回家做啥全职太太。还是那么弱不禁风的样子，不过上下楼梯没再喊要儿子背呀搂的，还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爹和娘。
　　
　　晚上，儿子的电话打过来了，问啥事，王老二大声喊，我们要回乡下！
　　
　　怎么啦？我们忙，没来看您们，您别生气呀！
　　
　　不是，我受不了，我憋得慌，我成天看不到天，看不到地，看不到太阳，看不到树，看不到山，看不到水，我快要成了个干死的鱼了。
　　
　　爸，多下楼走走，小区的绿化不是很好吗？再走远点，到滨河路看看，有树有花有河有水，比家乡的那条河美多了。
　　
　　没劲，我去过了，一抬脚就走完了，还是家乡的小河好，弯弯曲曲，走多久也觉着新鲜。
　　
　　好了，别闹了，您都一大把年纪了，住在那么远的乡下，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想照顾你也来不及，何况你回去住哪呀？老房子卖了，人家早拆了重修新房了。
　　
　　儿子最后这句话把老二击中了，是呀，回去没根了，他也跟这城里人一样，半天云里吊着呢！
　　
　　夜里，王老二第一次失眠了，比儿子当初上大学筹学费那晚还严重。他在床上辗转不停，身上汗涔涔的，一会儿脱衣一会儿穿衣，他接连上了五次厕所，才在零晨时迷糊过去。
　　
　　抓强盗！抓强盗！快，从那边跑了！
　　
　　王老二一个激灵，陡然惊醒，他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如猫眼，他翻身跳起，打开灯，拉开窗帘，听见楼下小区里脚步杂沓，闹哄哄一片。
　　
　　王老二急急给儿子打电话。
　　
　　不会吧，城里治安一直很好的。儿子不信。
　　
　　不行，我们还是回乡下好，明天我们就走。
　　
　　天刚亮，王老二起床收拾了一个小包，拉了老伴准备出门，突然门外“咚咚”一阵擂门声。
　　
　　老二打开房门一看，几个人说是来安装防盗门的，一会儿，进户门外又多安装了一层合金钢的防盗门。
　　
　　王老二一看，好家伙，所有的窗连剩下的这道门都被给封了个严严实实，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在坐牢了。
　　
　　儿子打来电话，防盗门安好没有？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我们可不愿被关在牢笼里，我们回乡下了，已经上车了。老二说完急急挂了手机。
　　
　　车子一出城，老二的心就飞了起来。
　　
　　啊！天空好高，阳光好亮，山呀水呀树呀，又是满眼的碧，他觉得他身体的血液又在欢快地歌唱了。
　　
　　（字数：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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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暴雨迎风 于 2010-6-3 20:54 编辑 ]

邱天

奇怪？长歌也可以编辑暴雨迎风的文章吗？

鸽子杨军

乡下老人进城来，就像乡下树木进城来，要适应，难啊！

刘满园

这篇写得很有生活，很真实，读来亲切感人。

曾经沧海

物质不可少，但精神享受也重要，尤其是亲情更是不能以金钱物质取代。父母返回乡下，是寻找曾经的精神家园，小说有内涵，耐人深思，好小说。

傻子的宝贝

人物不多，却都很鲜活！比如儿子、儿媳，没有直接出场，但如见其人，且给人留下了思考的佘地。用一个老人的眼光去看世界，心理把握很精准，很好的一篇小说。

暴雨迎风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6-3 07:47 发表
奇怪？长歌也可以编辑暴雨迎风的文章吗？

呵呵，误会！

暴雨迎风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6-3 11:30 发表
这篇写得很有生活，很真实，读来亲切感人。

谢谢版主，辛苦1

暴雨迎风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6-3 12:52 发表
物质不可少，但精神享受也重要，尤其是亲情更是不能以金钱物质取代。父母返回乡下，是寻找曾经的精神家园，小说有内涵，耐人深思，好小说。

谢谢沧海的理解支持，问好，辛苦！

暴雨迎风

原帖由 傻子的宝贝 于 2010-6-3 15:33 发表
人物不多，却都很鲜活！比如儿子、儿媳，没有直接出场，但如见其人，且给人留下了思考的佘地。用一个老人的眼光去看世界，心理把握很精准，很好的一篇小说。

呵呵，宝贝的眼光很独到，你是细读了小说的，很中肯，谢谢支持！

长歌

哈哈，让人感到亲切的小说！

暴雨迎风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0-6-3 14:20 发表


同感，达到了共鸣的境界。
学习之中。

谢谢立功版主，还望多提意见好！@

薄暮

小说写出了一个老年人的晚年生活，语言明快，叙述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