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读经典】清溪一曲，鸟飞绝

鲜然

       在最后的石头上，写下那些日子。
       然后，留它在水边。
        ——不明所以地，就仿了别人的诗句。
       恍惚间，老师在讲台上。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刚从乡下调来镇里，经常带着酒气来上课。
       早自习是阅读。可以出声。同桌在背诗。她背得是李清照，寻寻觅觅冷冷清清……有一些烦。不知道这凄凄切切有什么好。
       可是，《小石潭记》也不好。
       但，不得不背。这是作业，会在以后的课堂一个个检查或抽查。这也是此刻命运——困守课堂，背一篇不喜欢的课文。
       窗外，天气晴好，一片明亮。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
       哎呀，看人家游玩，能有什么好？不好。课文因此背得心不心是不是。思绪乱飘。
       同桌还在和那怎了得的“愁”纠缠。为了这个愁，她已于头一天晚上将柳宗元背好。斜我一眼，“这一篇比《捕蛇者说》好背多了！”——她急于推荐这次第给我。
       把课本反扣桌上，再一次看看窗外，有麻雀叽喳。真想变成鸟儿，穿窗而过。
       可是鸟又怎样呢。柳宗元说，“千山鸟飞绝”。
       那柳宗元，是一只鸟吗？若是，该是怎样的鸟儿？
       肯定不是雁，因为他说，“不羡衡阳雁，春来前后飞”。也肯定不是雉，尽管他说，“花开日出雉皆飞”。那么，也不是鹧鸪，不是子规，更不可能是黄鹂，或者鸦。是展翅大鹏吗？太高远了，他是有苦闷和忧郁的，也有那么一点怨恨之意的。那么鹄呢，又太优雅了，而他，是辛辣犀利的。
       总感觉柳宗元是接地气的，是愿意置身其中的。
       为什么？《捕蛇者说》呀。

      “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
       我的小镇没有竹。但有老柳树，有白杨，有槭树，还有榆。不必取道，循着它们的树影就可以找到好玩儿之地。也是有水的，也青树翠蔓，参差披拂的，我们叫大坝。但，围绕大坝的，是漫漫黄沙。以我那时的经验，不足以明白“全石以为底。”，更别说“为坻，为屿，为嵁，为岩”了。
       但带着酒气的老师讲起课来，常常跑偏。于是，知道了柳宗元开办学堂，释放奴婢，开荒建设，因此知道了这是个有鸿鹄之志的诗人。这诗人被贬永州。为排解愤懑，探山访水，写了一些游记。
       噢，他不是鸟。他是清流。可古文课于我，总是要迷迷糊糊地一再犯困，或者胡思乱想间神思不宁。       安静不下来的孩子当然沉不进去。沉不进去的结果是：千径万径，人踪纷乱。

       所以仿别人的诗句，是因为一句“全石以为底。”
       ——留在水边石上的日子，醒来。
       多年后，读永州之作，突然间上瘾。
       一个革新者自然也会是布道者。阅读中，感受情感和理智在文字中的瞬间交合，耳目一新。
       这一次读《小石潭记》，背景不复课堂嘈杂，自行配了管平湖的《欸乃》。
       一个诗人于寂寥中闲坐片刻。看水，看石，看竹，看鱼……看出尘世的凄清。这凄清之寒是诗人心里所不想多要的。也因此不久待。但，他把它记了下来。
       然，记下这一切的人，并不喜欢永州。山水别致哪抵得过仕途畅顺。他不再表现出刚直不阿。为了离开，他写信求援，多阿谀奉承之词，甚至说出“不任荒恋之城”之类的话语。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      
       跟着柳宗元的文字寄情山水。
       怅叹之余，念及山水的丰饶多姿，于深深浅浅明明暗暗间感受文字的温润；也借着溪流之声，品味语言的简洁，描述的客观，思维的清晰，以及，精致中深深掩藏的情绪。那样的情绪，因为时间的浸染，有了感同身受。
       因此，小镇成长起来的平凡孩子，再一次念出声来。
       小石潭就像珠贝，镶嵌在永州，也镶嵌在一个人的记忆中。突然明白，自己给养里那些早自习光阴，就是“岸势犬牙差互”，却可以感觉到源头。
       在那源头，有光线不断涌入，发出轰鸣。一如诗人的所说，“清韵动竽瑟”。

       想起一个喜好朗诵的同事曾朗诵过它，搜了来听。跟着再背一遍。
       是的，不怎么磕绊就背一遍。我居然还记得。
       光线闪动中，东望，西望。鱼百头，皆若空游，无所依。琴音清泠，给人惬意。而光影，鱼影，往来翕忽，可以同乐。
       时间在念诵中悄然流走。还能有多少时间让一个人摇头晃脑？
       想起我那同桌。现在，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是否会给她的孩子们读古文？没问过，不知。
       至于我，这么多年过去，早已妥协于现实，可是想飞的念头并没有根除。当然，柳宗元不可能是任何一种鸟。他是出自深潭的水，耗尽一生而流。
       奥，别惊动我，此刻我对柳宗元上瘾。

千幻烟

艾玛，这才是好文捏，诗意的赏析，很喜欢这样的写法。
拜读学习，问好鲜然老师。

草舍煮字

不禁想起我珍藏的一幅图

温柔的药

忘记加一个前缀吧，~~

温柔的药

把几篇文字穿插在一起，有点趣味，有点乐意，手法里的映照终是为将自己指向于他
沉浸，一时，或许可能很久

鲜然

千幻烟 发表于 2020-3-23 16:52
艾玛，这才是好文捏，诗意的赏析，很喜欢这样的写法。
拜读学习，问好鲜然老师。

赶鸭子上架。恶补之后。只能这样取巧。

鲜然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3-23 17:15
不禁想起我珍藏的一幅图

这是吉祥之鱼。问候草舍煮字，好。

鲜然

温柔的药 发表于 2020-3-23 17:38
忘记加一个前缀吧，~~

着急慌忙地，忘了。刚刚加了，顺便改了错字。

鲜然

温柔的药 发表于 2020-3-23 17:41
把几篇文字穿插在一起，有点趣味，有点乐意，手法里的映照终是为将自己指向于他
沉浸，一时，或许可能很久

突然发现，古文很美。

枕石问天

那是一只傻鸟，现在飞这儿来了。

蛇珠

这分明是一篇散文诗式书评人评啊

蛇珠

“  奥，别惊动我，此刻我对柳宗元上瘾。”

——深有同感！此刻看鲜然的书评亦是意犹未尽
你再写再写

喻芷楚

带着诗意的文总是这样美！

鲜然

枕石问天 发表于 2020-3-23 19:13
那是一只傻鸟，现在飞这儿来了。

赵传说，我是一只小小小鸟想要飞……

鲜然

蛇珠 发表于 2020-3-23 19:13
这分明是一篇散文诗式书评人评啊

散文诗……这就是脱不掉的调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