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叶小蘖 于 2020-4-4 22:59 编辑
每逢祭礼,特别是过年,母亲总要在煮一块极好的肉,让父亲连同香蜡一起放到祖先们的面前。等到祭礼完毕,再把这块肉端回来,参加祭礼的人们一起享用。这块肉被称之为刀头。
所谓刀头,即古人所称牺牲,纯色全体的牲畜。古人祭祀的规格很高,牲畜是要纯色的,毛色不杂,而且要是全体,也就是整只猪牛羊等,缺胳膊少腿不行。猪牛羊三牲齐全叫太牢,只用羊猪叫少牢。牺牲给神灵享用了,神灵自会赐福于人。
以此揣度之,上天一开始就是需要人敬献的,它总需要收纳些物什,否则会有雷霆之怒。所以送去的牺牲可就多了,动物,植物,以至于人,都可用来作祭。以斩获的敌方俘虏来祭旗祭天者,更是理所当然。歃血而盟,除了鸡马狗之血,人血也是为盟之符信。人类文明的发展大概差不多,《权力的游戏》中红袍女祭司要用女孩作祭,《西门豹治邺》里给河伯娶妇。也许并不是天意,而只是人祸。天地拥有万物,何须人时时敬献?敬献祭拜这样的程规,到底是人们臆想出来的。
《曹刿论战》里,面对齐师伐鲁,曹刿问庄公可有什么准备,庄公回答,“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敬献给神灵的牺牲玉帛,不敢虚夸,一定会对神诚实。但曹刿说,“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在曹刿眼里,送点小东西,神灵是不会赐福的,神是讲大信用的,其实,曹刿是要说最能起作用的是民心。至于神灵的作用呢?我们不敢妄加揣测,但老子是最有胆量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关汉卿也借窦娥之口发出了这样的呐喊,“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作天?天地也,你作得个怕硬欺软,也这般顺水推船?”关汉卿也明明白白地悟出了天道即人道,只是,最终还是写成窦娥以生命作祭,换得了三桩誓愿灵验。血上白练,六月飞雪,楚州大地亢旱三年,得以平反昭雪。前后如此矛盾,只因没有解决办法。
所以,纵然牺牲,也许并不能带来利益,即使是幸存者,而成为牺牲的,当是最大的不幸,但是,有人因此以之为荣光,有人因此而更为悲悯。于是作祭的牺牲,以羊易牛,因梁惠王不忍看牛之“觳觫”,以雄鸡易,以鱼易,算是恻隐之心的延续。
作祭本身,乃是对自然的敬畏,并非予取予求。可似乎更多一致的想法却是,希望求得上天的同意,做自己想做的事,达成自己想要的目标。帝王希望延续家天下,二世三世以至万世而为君,宗庙享祀不可或缺,称之血食。《新唐书,王瑗传》里,王瑗劝谏高宗不要贬谪褚遂良,进言道:“宗庙其无血食乎?“高宗终不听劝,贬斥了褚遂良。
芸芸众生,同样希望保我永享福禄,保我大富大贵,保我金榜题名,保我延续子嗣……所求多矣!所祭所拜,不唯祖先,更有;神灵,佛陀,菩萨,甚而灵验之地,之树,之草……《世说新语》里有这样一则故事,瘐亮入一佛塔,看见卧佛,就说,这位佛子被接引众生的事情弄得太疲倦了。而某财神庙对联更是明道了这种种尴尬,“只有几文钱,你也求,他也求,给谁是好?不做半点事,朝也拜,夕也拜,叫我为难。”
想有所得,必有所予,牺牲日趋广义,世俗之物皆可予之。曾几何时,纸线冥币烟酒钱麻将房子之外……林林总总,无可言说。这样的牺牲,不过是现世欲望的盛筵。当偏执的欲望无法遏止,更多的努力进而化为徒劳;当真正的悲悯与反省无法履行,牺牲便成为所有良善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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