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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走不出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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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6 17:3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梵音 于 2020-4-10 09:56 编辑

                 走不出的远方

              (一)

      正月初五,是个大好的日子,炮杖从凌晨就在梅岙的上空近近远远的响起,那是庄上有人家要娶媳妇了,山里路不好走,所以接亲的人去的都早。

      梅岙不大,一百来户人家,沾亲带故,多少都有一点渊源,山里人热心肠,谁家有喜事,庄里人都自觉去帮忙,所以一家有喜事,也就成了一庄人的事。大人们早早起来,先把家事料理停当,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山里的伢子喜欢凑热闹,一旦谁家有喜事,不用大人喊,也会早早穿衣起床,呼朋唤友,嬉嬉哈哈的去堵喜事人家的门口,一边打闹着,等着新孺人(新娘)的到来,有心急的孩子会跑到村口探听接亲队伍的消息,看他急着回来喘着气说不出话时,小孩子已有拉着手的,排成队,或有拿着竹竿的,做好拦截新娘的架势,也有得大人来帮忙,指挥着,指点着,等着新郎官抛撒出糖果,在孩子们抢糖拣糖时,新儒人在陪婆(伴娘)的帮助下,一步步前挪。远远就能听到孩子们高兴的欢呼声,和笑声。此时有人已点燃了百子炮,噼噼啪啪的声音就在山里响起,响声又在山里回荡着,放大着,整个村庄弥漫着春节的洋洋喜气。
      陈伟革也一早就起来,他走出他的小睡屋,大门已经敞开着,就看见父亲陈老爹躺在躺椅上,两眼悠悠的看着远方。

      他的家是石块砌的老屋,坐东朝西,二间半,半间是上间(客堂)原是和庄上人同用,因庄上人翻盖,所以分得半间。前面是两个睡间,后面北部隔出一小间是陈伟革的睡间,其余安了镬灶,放着饭桌,老爹的躺椅就放在靠南的墙边,对着大门。他洗漱完了,就在父亲边上坐着,也不吭一声。陈老爹没看儿子一眼,就象睡着了,一动不动。陈伟革知道父亲心里难受,父亲是见过世面看透世事的人,乐观简单,从来没有如此消沉过。伟革的心里不免也难受感伤起来。

      他记得小时候父亲从地里干活回来,就那么躺在靠椅上,他一见父亲就屁巅屁巅跑过去,爬到父亲身上,姆妈祝希妹就叫喊,“快下来,快下来,你大累着呢。”父亲一边应着娘,“没事的,我一见我宝贝儿子,高兴着呢,什么劳累也没有了。”一边双手举起他逗着,他就嘻嘻地笑着,向着娘吐舌头,父亲也跟着瞧着姆妈乐。

      伟革觉得这庄上没有人的父亲如他的父亲那样对儿子这样疼爱,这样关怀备至,也觉得这庄上没有人父子的关系会如他们父子那么融洽,那么亲近。他上高中的一年多时间,父亲毎个星期都会带东西去看他。他们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笑声也没有断过,他娘看他们父子乐的样子,也就乐,说,“瞧你们,那是父子,没个正形,让别人笑话啊。”

      陈伟革就那么想着一直也没有说话,他不想打破这份平静的气氛,不是无从说起,是怕最简单的话也可能勾起彼此情感的软肋,叫父亲伤心难过。就这样他们默默地坐着,祝希妹一边赶着做饭,也不时瞧他们父子一眼,不说话。陈小兵上蹦下跳的,帮着母亲,也会打开陈伟革收拾好的行李箱看看,塞进一些东西,也偷偷看着陈伟革笑。


      不到十点钟,菜已经烧好,饭也已经做得,小兵张罗着摆碗筷,一边故意放大声音,冲着她哥她爹喊,“哥,爸,吃饭。”
      伟革答应着,望着父亲,见父亲转头瞧他,就伸手去拉,陈老爹也就顺势起来了。父子相视而笑,阿伟看父亲心情平复了好多,紧着的心也放轻松了。

      因为是正月里,菜还是很丰盛的,祝希妹特意炒了粉干,除了肉片豆芽,加了香菇,木耳,蛋皮,虾干,鱿鱼丝等平日难的有的香料。小兵已经给他们盛好了,他们先吃着。
      祝希妹又盛了两大红花碗,满满的不能再满的,装在篮子里,又放进几个鸡蛋,吩咐陈小兵,等会送到谁家。庄上有的乡俗,谁家有喜事,来了新客,亲房叔伯隔壁邻舍都要送上上好的点心,以表示对新嬉妇娘家的敬重,陈老爹虽是外乡人,他父亲原是撑船营生,带些山里稀缺的海货各种调料或者大米到山里换些柴禾红薯干一类山货,和庄上人都混熟了,父亲在一次抢滩事故中失事,陈老爹就在梅岙住下,庄上人对他好,他对庄上人更热络,跟谁家都似亲戚一般。
      
      希妹看他们把粉丝吃的差不多时,捧上一壶烫好的老酒,站在他们父子的中间,说,“阿伟,你敬敬你爸。”
      伟革站起身,倒上一大碗老酒,送到老爸面前,也给自己倒上一大碗,双手捧起,喊一声,“爸,儿子敬你。”说完一口气喝了,伟革平时不喝酒,这一杯是凭着一股劲才下去,这时气都喘不上来,话都说不出了,脸憋的通红,希妹一边给儿子捶背,却乐,“好样的,儿子。”


      陈老爹端起酒,对着阿伟,说道,“儿子,爸,祝你顺风顺水。”也慢慢喝了,陈老爹平时也不喝酒,他是有酒量的人,但也上脸,这酒慢慢下去,脸也渐渐红了起来。
      希妹看着他们打趣,“视你们父子,一杯酒,就脸红的猴屁股一色。”

       陈老爹拉着儿子坐下,拍着阿伟的手,说,“阿伟啊,你大是什么也给不了你,以后就靠你自己了。”
      希妹看着丈夫神情黯然的样子,劝慰着,“阿伟大,你快别这么说,你培养着两个孩子,都上了高中了,还有吤(什么)人能比的,还要怎样。'’

      他们俩,小兵倒是上完高中,而阿伟在念了一年半高中时辍学了。阿伟在镇高中上完一年后,小兵也考上了镇高中,一家要靠他父亲打拼,养着两个在外面上学的孩子,日子自然很紧巴,父亲为了多赚点钱,不管自己的身体情况,不管自己已是五十来岁的人,在农闲时都去开石场做工,不想在一次推车从山上下来拐弯时躲人未把握住,车倒了,人也跟着甩出去,腿和腰都伤了。

      那时,看到这个情况,阿伟就决定不想念书了,但老爹死活说不通,但小伟心疼父亲,还是在镇上找了一份工作,一直瞒着老爸,直到小兵告诉了父亲,阿伟才嬉皮笑脸的粘着父亲,说难得找到一份好工作了,只是编程,即省力工资也高,失去这个机会再找就难了,陈老爹去了柳镇见了阿伟的老板,看老板对阿伟也好,工作也确实轻松,而待遇也好,想想这份工作挺适合阿伟内秀的性情,才放心,但老爹心里明白,阿伟不是因为工作好,而是为了照顾他,为了扛起这个家,所以内心里因为没能让阿伟这个一心想读书的孩子完成学业,而觉得对他有着几分愧欠。
      今孩子他娘提起,陈老爹想着如果能让阿伟坚持读书,凭着阿伟的努力,就有一碗好饭吃,不致于到今天要外出谋生的地步,觉得都是他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陈老爹不觉有了几分自责,但现在最让他心里难安的是,这孩子他性格内敛,不善交往,不爱出言,却一个人闯荡世界,不知要有多难,想着苦了孩子,心里也沉重也难受。
      陈伟革想着父亲为了他们起早贪黑,不顾风吹雨晒的劳做,看着父亲饱经磨难,日见苍老的脸,不觉涌起一股敬意和感激。
     阿伟是心疼老爹,心里留恋着父亲,陈老爹却是担心着儿子,心里舍不得儿子,这父子俩手是越攥越紧,祝希妹看着他俩的神情,好象这双手紧紧抓着她的心,生生的疼。那陈小兵看他们几个难过,心里也不觉难过起来,却强忍着,笑着喊着,“你们快点吃啊,哥还要赶车呢!”


      很快吃完饭,阿伟见父亲没起身,也就在饭桌边坐着,小兵收拾着碗筷,没听到父亲说话时,就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想着缓和一下沉闷的气氛。
      在母亲的一再催促下,阿伟才起身要走,他要去提大包时,陈老爹一把提起挎在背上,只要他们在一起,重活累活脏活陈老爹总不让阿伟沾,阿伟在家的时候,也会随父亲上山做些农活,父亲看着他纤细姣嫩的小手,就心疼,就叹息:这那是干活的手啊,分明是拿笔杆的啊。阿伟能体会到父亲深深的自责,所以父亲每次不让他或少让他做重活计时,他会很听话,只围着父亲转,他知道对于一心扑在子女身上的父亲,只有他这样,父亲会更有做父亲的尊严和成就感,才会更高兴,更踏实。

       阿伟瞧着依然轻笑着的小兵,这个娇小可爱的妹妹,成天蹦蹦跳跳,看上去还像个不懂事孩子,却又是那么乖巧,懂晓事理,他想吩咐她几句,可他知道小兵不用他嘱咐也能自己做好,便逗着她,“以后不能叼(惹)姆妈生气啊。”
      小兵却挽起阿伟的手臂,笑着,半真半假地说笑着,“哥哥不放心,那你就带我走啊。”
      阿伟装出认真严格的样子,“又来了,你走了,爸妈谁照顾。'’
      在阿伟的心里,妹妹永远还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现在把这样的重担交托给她,心里觉着即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妹妹,不觉就又愧歉又不安又难过,泪水要掉下来却强忍着了,他突然就说不出话,湿润的眼睛,瞧着妹妹,小兵却能理解哥哥此时复杂的心情,笑着开着玩笑,“遵命,哥哥大人。”


      “没事了,你放宽心吧,我们还行的,"陈老爹接过活荐,"等你在北京安顿好,我们也去了,"又对着希妹说,"你妈这辈子跟着我,苦也苦了,还能怕什么,你说呢,阿伟娘。"


     希妹笑着推着阿伟,"走吧走吧,有你爸,我还能吃什么苦。"


      天色似乎朗爽了,细细的雨毛如透亮的绸丝,在微风中飘荡,仿佛游子的愁绪,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如果不是过年过节穿了新衣裳,怕雨水淋坏了,这样的雨,山里人连帽子也懒得带。
      小妹忙进屋里拿了把伞给阿伟,阿伟打开,要和父亲共用,父亲笑着推开了,"我没事,你别淋着了。’'


      笑着送走阿伟,祝希妹回头要吆喊小兵,见小兵已回到她的房间,正偷偷的抹眼泪,便跌坐在长凳上出神。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阿伟早早就懂事,小兵从小活泼可爱,调皮捣蛋,阿伟从小生性本分老实,没少被她欺负,也没少因为她而被娘训斥。但阿伟厚道,心善,也从来没有计较,处处让着妹妹。他们虽年岁相仿,阿伟却象个小大人,细心照顾着妹妹,小小年纪,阿伟想着的是小兵,他讨人喜欢,有人给他好吃好玩的东西,他都是会留着给小兵。他们读书时,上学放学,小兵是追着阿伟,跟着阿伟,阿伟更是忘不了要等着小兵,带着小兵,一路照看着,不敢大意。对读书,小兵虽也聪明灵利,但散心的很,总是不好好学习,阿伟是勤奋好学,所以放学回家,阿伟象个老师督促,指导着小兵学习。阿伟舍弃喜爱的学业,打工赚钱,也是为了让她安心上高中。聪慧乖巧的小兵,也会听哥哥的话,也知道体贴哥哥。时时注意要求自己,不愿哥哥费心。当她已晓事理,对阿伟有着亲兄弟一般血肉亲情,更有着如父母一样的感激感恩之情,心里不仅喜欢,敬重,珍视着哥哥,而且心疼,牵念,记挂着哥哥,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情愫,对哥哥有着无限依恋和眷顾。

      祝希妹最是清楚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也明白小兵的心思。这俩孩子都晓能懂事,且他们家家风严谨,所以这几年,来说亲的人不少,她都婉言谢绝了,祝希妹和陈老爹一样的意思,孩子们的事,看他们自己的缘份,小兵能和阿伟好,是最好不过的事,但他们担心和疑惑的是,小兵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她的父母如果来想认,小兵的态度会有变化吗?
                  
                                
              ( 二 )

      陈老爹肩背着行李,走在前面,穿着那件平日不太穿的深灰色呢中山装。阿伟紧紧的跟随在后边,看着父亲满头的白发,视着父亲半新不旧的衣服,心里很不是滋味,父亲为了他们,风里雨里,不辞辛苦,日夜操劳,青丝熬成白发,为了他们,没吃过好的,没穿过好的。

     他们从家门口走过窄窄巷弄,就上了庄上唯一的大路。这是一条石板石头铺成的路,沿着河滩,依东南至西北方向穿过村庄。依路西错落着一座座古旧的木石结合的四合院,一院紧挨一院,之间的路也就能容两人或仨人并肩而过。都是木门木窗,木柱木梁,青瓦飞檐,古色古香,别有韵味,尤其窗花,造型别致,雕工精巧,极尽美感,富含深意,阿伟深深为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匠心所震憾,每每到同学家窜门,总喜欢站在窗前,仔细观摩一会,大人就会开玩笑,阿伟啊,你恁喜欢,拆了去。阿伟就笑,好啊,我可真拆了。阿伟的内心里还真想把窗门拆过来拿回家。阿伟低着头,穿过一座座庭院,心却在一座座院落停留。
      
      河滩对岸陡峭的山崖,点染着点点滴滴的绿色,山上奇峰林立,怪石嶙峋遍布,玉楼峰一峰突起,壁立千仞,卓立天心,通体晶莹温润,云雾缭绕之中,熠熠生辉,像美丽的新娘,静候心上人为其揭开神秘的面纱。
      阿伟仰视着玉楼峰,玉楼峰宛如一座灯塔,照亮了他记忆的时空隧道,此峰是家乡留给他最深的印记。玉楼峰结构犹如城楼,上下两截之间留有的余地,有道观依壁而建,一年四季,香火旺盛。观后有真人洞,石櫈石床,乃仙家道长修行之所。父亲与道长相交甚好,每逢初一十五,或做道场法事之时,不要道长招呼,都会来观里帮着烧水洗菜做饭劈柴,他们总会带上阿伟,让年小的他听经闻道,早早接受为人向善的教化。阿伟又很招道长喜欢,夏天的时候,也会在真人洞里逗留几天,那快活的时光,那温暖的关爱,都会让他铭刻在心。
      玉楼峰上有山路和栈道相辅,盘绕着山峰,穿越过山洞,直到峰顶,隨山路而设的黄褐色栅栏和山顶红柱黛瓦飞檐的凉亭相组合,远远望去,仿佛是飞腾在半空中的巨龙。陈伟革多次和伙伴们骑在这飞腾的巨龙上,登上玉楼峰之巅,俯瞰自己的家园,瞭望瓯江之水奔流向东海,多少次他凝视着从温州港出发的轮船从他的眼前驶向祖国的各大港口时,他畅想着自己也能走进这大轮船,让大轮船把他从这贫困的山区带到祖国的某座城市,完成自己心中的梦想。 如今他要离开自己的家乡的时候,却少了那份迫切和激动,更多的是对父母对妹妹不舍和放不下,只是他把这份愁苦深深封锁内心深处。
      山脚下有青砖或白墙的新楼房,掩影在梅树桃树梨树之中。其中梅树为盛,此时正值花开,红蕊点点,白花片片,轻风薄雾中,宛如云烟飘浮,阿伟看着眼前的美景,分明是点点白雪渲染着青枝绿叶,就停留在眼前,却生出几分虚幻之感。而其倒影,在清亮的流水中,飘飘突突,影影绰绰,就更是梦境一般了。阿伟只觉得自己已跌落在梦中。
     山地上还有一畦畦菜地,依然有白发的老人弯着腰忙碌着,施展着他们一辈子对土地不变的热情和一辈子容忍贫穷的耐力,水牛安静躺在一边反刍着吃进去的草料,细细回味着前世今生的故事。
      如果岁月可以从容,让光阴如水从山前慢慢流淌,如果生活可以将就,让日子如花绽开在闭塞的山野,对于喜欢画画喜欢文字的陈伟革,或许这里就是他追求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但他又有强烈的愿望,希望自己的努力能给父母和妹妹过上安逸富足的生活。这里的日子清寒淡泊贫穷困苦,欲望的冲动却在撕扯着他安份的心。陈伟革看着如此美丽的景致,经不住唏嘘长叹。
       沿着石板路,有几家当路人家把原来的木窗改成了大门,用长木凳和木板搭的架子,摆上各种商品,便是店堂了。那店儿门头,便三三两两聚集着穿着新衣裳的村民,热烈的谈论着,互相取笑,打闹着,快活的没了大人样。路上也有提着红纸包走亲戚的人,满面春风,行色匆匆。
      这时还时不时传来几声远几声近的炮杖的响声,和邻庄划鱼灯,跑马灯,滑龙船等闹春活动时所发出的锣鼓的喧嚣声,到处都漾溢着春节喜庆的气息。
      陈老爹一路走来,一路跟村民打着招呼。
      ''阿伟大,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哈哈,阿伟要出门了。''陈老爹笑着应着。
     ''去那里啊?''
     "到北京。"陈老爹大声的回答着,声音宏亮,充满兴奋和自豪。当年送阿伟去念高中,父亲就是这个样,阿伟看不出父亲有什么伤感或难过,就象是送他去上大学似的。阿伟却觉着有几分难受,低着头,只顾走。
      他们要走上十里路到镇上才能坐车,对于走惯山路的他们,不算什么事。走不了几分钟,就上了堤坝,坝前清潭碧水.石坝上并排篏着石条,如火车铁轨上的枕木,湖水从坝上流过冲落在河滩中,河水在流水的冲击中涌动,河底五色的鹅卵石的光彩,便在水光波影中闪烁着。
      
      这里有着阿伟太多的记忆,当他踩在枕石上时,小时候粘着父亲从这里走过的情形,立即浮现在眼前。太阳落山时,父亲赤膊着,肩负锄头,手拿汗巾,满面笑容的向路边树荫中等着父亲回来的他走来,父亲紫铜色的身体,挂满汗水,在霞光中闪着光泽。他高兴跑过去,去拉父亲的手。父亲拉起他的手,走在枕石之间的地上,他隔着枕石在上面跳,父亲喊着一二三,他跳着,咯咯冲父亲乐,父亲也笑着,吩咐他,看着脚下,小心摔倒。他不怕,有几次他踩边上了,差一点儿摔倒,父亲早就提防着,拉着他一把抱起来。父亲故意不让他下来,他就挣扎着非要下来,父亲笑着骂他,臭小子,嫌弃大了。一边拿胡子揸他,亲他,他却故意扭头躲着,与父亲戏闹着。

      走过堤坝,便是公路,路边靠河岸有一个凉亭,庄上几位阿婆在此烧长茶,有茶水和凉茶。供过路行人饮用,山里人把他们的善心和热情,隨同这甘甜山泉滋润着每个过往行人。
      陈老爹跟阿婆们打着招呼,阿婆招应着,“息一下,喝口茶吧。''
      老爹笑着,“不了,阿伟要出门,还赶车呢。”说着就走,没停步。
      阿婆听到,喊着陈老爹,拿着几包茶叶紧赶过来,陈老爹忙回过来迎,阿婆把茶叶塞给老爹,一边把老爹拉到一边,对着老爹嘀咕着,老人耳背,很轻的话其实不轻。
      老爹对阿伟毫无顾忌,哈哈笑着,大声说道,“没事,没事的,我的儿子跑不了。''

      阿伟已经听到阿婆要说的话,这样的话他早就听过,小时在同学家玩,常听到同学的娘与别的女人叹息,这孩子,书读的好,陈老爹有福啊。可惜那是其老婆带来的啊。阿伟听到了,都装做没听到,阿伟就不相信这些闲言语。 渐渐长大的他,渐渐晓得了一些事情的底里,明白了一些事情其中的缘故,可他从来不去向父母询问求证。在家里,母亲对他是严历的,而父亲对他是宠爱的,那份恩情如山,那份亲情如海,他看到了,他体会到了,父亲的位置在他心中生了根,父亲的形象顶天立地,父亲的份量稳如泰山。
这一次母亲要他去北京,他也能体会到其中必有缘故。阿伟下定决心,不管是什么情况,他也不会放弃现在的家,放弃他的父亲陈老爹,他默默的在心中一次次喊着,爸,你就是我的亲爸,这辈子是,下辈子也是。
      这些阿婆都是看着老爹在梅岙落户安家的,把他当成自家的孩子一样,心疼他,关心他,体谅他的难处,处处为他着想。阿伟没有责怪他们,反而对她们充满了感激之情。

      陈老爹依然在前边,风一样飞快地走着,他敞开衣扣,衣袂飘飘,任细雨拂面。 阿伟虽然没有肩负行囊,但他心沉重的如压着盘石,任泪水如雨流在脸上。他急急跟在父亲后面,气都不匀了。父亲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村庄慢慢远去,远山寂寂,玉楼峰依然默默注目相送。流水依依,一路为游子唱起家乡的童谣。  

       在一座山头,陈老爹停步等着阿伟,山头有巨峰压顶,看着已没有了出路,但到峰下,才发现峰如屋檐,峰下如长廊,从侧边有门,出去就是下山之路,离镇上就不远了。阿伟站在这里,久久凝视着这里的山石,这里的一畦畦油菜,小麦,掩影在树中简陋的农舍,这些场景是他最熟悉不过了,他仿佛看惯了,看腻了,今天他却觉得分外新鲜,分外的耐看,分外吸引他的视角,分外感动他的心灵。他默默地远眺着他的家乡,他知道这里正如父亲宽阔的胸膛,是他飘零的城市街口最安心的寄托,是他放飞的风筝最坦荡的着落。

      到了白石镇上,陈老爹把行李放进机动车里,父亲下车时,阿伟却突然一把把父亲紧紧抱住,离愁别绪一下涌上心头,止不住眼泪扑簌簌掉下来。陈老爹也没有控制住自己,反手紧紧抱住了阿伟。

      直到司机喊话,陈老爹仿佛如梦初醒,拍着儿子的身板,哈哈笑了起来,''唉,我们两个大男人,怎么了,儿子,放心你大会照顾好你娘,你好好照顾自己。"
      车起动了,阿伟回望着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向他招手的父亲,父亲渐渐的小了,渐渐的融在了他背后群山的背景里 ,群山又渐渐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但父亲融在山中的影子,一直在他的眼前,一直在他的脑海里。阿伟知道不管到了那里,这个远去的山头,是他永远走不出的远方,是他永远背负的行囊。





评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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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20-4-6 17:57 | 只看该作者
来几次就熟了,客套话就不多说了。第一段读完,直接下手。炮杖(仗),去的(得)都早。
3#
发表于 2020-4-6 18:03 | 只看该作者
接着。“梅岙不大,两三百户人家。”对于一个岙来说,两三百户人家应该很大很大了吧,我老家也是山谷,一个村子才几十户人家。一个庄两三百户,不知道大不大。

点评

请看清楚原文“梅岙大不”——作者在问你。嘻嘻  发表于 2020-4-7 08:37
4#
发表于 2020-4-6 18:06 | 只看该作者
好了,不挑刺了,加分支持后开始阅读。
5#
发表于 2020-4-6 18:09 | 只看该作者
父子关系亲近得如母女?难道在作者家乡,母女之间是最亲的吗?或许是本地风俗吧。
6#
发表于 2020-4-6 18:26 | 只看该作者
读完了,一篇小说版的《背影》,看得出,虽然是三人称描写,但文中倾注了作者强烈的个人感情,这种情感,应该是感同身受。小说主要是写了养父送自己出门的一个片段,写出一个即将走出大山的孩子对家乡对亲人深深的不舍和眷恋。
但作为全篇来说,小说意味不浓,偶尔冒出的兄妹的特殊身世,也没做更多的交代。妹妹对哥哥朦胧的男女之情也只是蜻蜓点水。还有开头大段的关于喜事的叙述突然无疾而终等等。
但这篇小说给我们描述了一副如桃花源般美好的家乡风土人情的画作,开阔了我们的视野,很好!
希望看到作者更多佳作,祝好!
7#
 楼主| 发表于 2020-4-6 18:36 | 只看该作者
遗忘之城 发表于 2020-4-6 17:57
来几次就熟了,客套话就不多说了。第一段读完,直接下手。炮杖(仗),去的(得)都早。

谢谢老师的阅读并指出错误之处辛苦了
8#
 楼主| 发表于 2020-4-6 18:39 | 只看该作者
遗忘之城 发表于 2020-4-6 18:03
接着。“梅岙不大,两三百户人家。”对于一个岙来说,两三百户人家应该很大很大了吧,我老家也是山谷,一个 ...

我们那里多是一个大院七八户,十来户人家,所以想当然了,谢谢老师指出
9#
 楼主| 发表于 2020-4-6 18:42 | 只看该作者
遗忘之城 发表于 2020-4-6 18:09
父子关系亲近得如母女?难道在作者家乡,母女之间是最亲的吗?或许是本地风俗吧。

在我们农村,父亲多是严肃的,子女一般少跟父亲交流,呵呵,想想这么写也不对,谢谢老师了
10#
发表于 2020-4-6 18:49 | 只看该作者
                                             
11#
 楼主| 发表于 2020-4-6 18:53 | 只看该作者
遗忘之城 发表于 2020-4-6 18:26
读完了,一篇小说版的《背影》,看得出,虽然是三人称描写,但文中倾注了作者强烈的个人感情,这种情感,应 ...

谢谢老师精彩的点评, 开端喜事的描写,一是想为了表达家乡的贫穷,二是想为了烘托和离别的气氛。谢谢老师一一指出问题,我是喜欢写写,但又没有文化,请老师多多请教,向你们学习,争取进步更大
12#
发表于 2020-4-7 00:30 | 只看该作者
儒人?孺人吧。                                    
13#
发表于 2020-4-7 08:17 | 只看该作者
      儿子要去远方“谋生”,父亲送其出山。小说以此为线,串起琐碎而温馨的回忆。陈老爹、祝希妹、陈伟革、小兵。一个重组型家庭,成员关系复杂。父子情、母子情、兄妹情(爱情)、乡情,难以割舍,难以“走出”,却又必须“去远方”。作品情节冲淡,叙事拖沓,字词句尚需锤炼,小说的特质不够突出。
      梵音老师辛苦!
14#
发表于 2020-4-7 08:4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欧阳梦儿 于 2020-4-7 08:47 编辑

乐观简单的他,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消沉。伟革的心里不免也难受感伤起来。——逻辑关系有问题
即省力工资也高——既?
15#
 楼主| 发表于 2020-4-7 09:54 | 只看该作者

谢谢老师,指出错误之处,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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