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墟和城邑里的聊斋故事

摇曳风铃

    　　 认识柳藏是在中财的李明之后。李明有次说，中财的小说他看好两个人，男柳藏女一丁。一丁是我亲姐。或许他的话可能因为我与一丁的关系有夸大之嫌，但却引发了我对柳藏作品的兴趣。搜他的小说来看，发现故事迥异叙述饱满笔力不凡。从篇幅布局和语言风格来看，深奥老道，以为是位知天命的作者，否则哪来的院墟生活底气和沾满尘世的烟火气，还有呼风唤雨的本事，这是我对他起初的认识。后来一水建了个群，进来才知道，他是位风华大少年，有着南方的温厚和北方人的侠义。


　　如果看柳藏的文章对其的才情认识不足，但看他的回贴便一目了然。所谓侧门看细节。如果还不足以，再摘录一段他写给自家祖上的祭文：

　　……岁在己亥，时届春分，春意融融，万象更新。千枝归本，万派一源。各地裔孙，齐聚雷屋。盥手焚香，躬祀列祖。彰祖宗之功德，表后世之虔敬，继往开来，泽被子孙。恭祭我祖曰：

　　赫赫始祖，功德何隆！震公恭维，伐纣先锋，兴周灭纣，功高九重，受封豫章，世代殊荣。……追昔抚今，族风犹在，彪炳国史，宗法百代。山岳巍巍，河海荡荡，缅怀祖德，万世弗忘！

　　读完我心里暗暗大赞，那场景似在眼前，真是河海荡荡了。

  柳藏的文字是真功夫。很快他的文集《龙归寨》诞生了。 收到书的时候，想着读完看能不能列出一篇心得。也许那个念头太执着，竟然由此产生压力。我用一周时间读完，放了N个周。它一直躺在我的枕头边，我不再翻，也没有束之高阁。期间我家小朋友回来，知道区别于我先生的书，就每次临睡前把这本书放在我的枕头下，作为他的睡前小故事。我读过一段，他有十万个为什么。知道是讲不明白的事，但他对龙归寨的兴趣还是十分欣喜。

　　编故事是有特异功能的。小说是好事者把无中生有的事说成了现实中真实的存在，并且被人津津乐道，好的小说会长时间霸占你的思想，特别是细节的描写，因为太逼真而产生恐惧，走在夜路中那些文字下的鬼神都活了，并且专门对付你的恐惧，一转念，不寒而栗。柳藏就具备了这种功能。比如风高夜深的夜里，一个人蹲在茅坑用力，有只手伸过说借个火。第二天依然。第三天，当事者好奇，便在借火的声音刚出来就用手电筒照向对方，结果“是一张惨白的脸，两个眼珠吊在半天中”。我看这一段就急忙扔下书，跑出门了，外面天亮人多。当然也有美好的想念，比如一场美好的邂遇，从书上走过来，与我莞尔。

　　在我看来，柳藏的小说里就是院墟和城邑里的聊斋，有恐惧，也有憧憬。

     但柳藏的“聊斋”没有聂小倩，没有商三官，没有婴宁。有冬招嬷，落童子乌嬷、小怡红、德秀嬷、四姑婆、还有苏枕、宋惠玉、藩夏、织女。甚至老珠子、糍粑客、矮古子、水生、陈贤明等等。他们身上既有人性，也有鬼性或神性。

     大概闵西一带的客家流传着很多故事，在“自古风水不出圣便出邪”的地域更是加倍呈现，柳藏是个会讲故事的人，而且他的故事具有绵延性。无论是主人公还是偶尔出现的小人物，很多都会在另一个故事里再现。就像一部连续剧，这些人物可以从第一场活跃到剧终，他们相聚在院墟的大大小小场合。比如老珠子，在《牛王之死》里遭到戏弄，虽然“是院墟公社第一个大学生，曾是本地的骄傲”，但因为“在学校犯了事，开除回家，成为众人奚落和嘲讽的对象”，在《老珠子》又专事记载。后来到了院墟中学任教，又惹下一堆麻烦，从人民教师的岗位上离开。他在《石地风云》里和两族争战的受害者蓝族少女蓝玉良成婚，没有一儿半女，又遭中年玉良病逝不能携老，也是个悲剧式的人物。有可怜的一面也有可悲可恨的一面，这也间接反映出农村土地上因贫穷而导致人们思想和行为方面有悖于常人的思维方式和观念。这也是真实的农村现状。比如衡古。他也有勤劳的一面，也有人性通达的一面，他收养了二儿一女三个孩子，虽然收养的目的有赚劳力的可能，但毕竟吃饭穿衣都是现实存在。从这一点来看，他是善良的，但他更恶劣的是对“女儿”冬招嬷的诱奸成性，人性里丁点的善行被兽性覆盖，乃至最后的家破人亡。愚昧是无知无畏的亲兄弟。

　　看似柳藏对“鬼”情有独情，比如《和一只鬼的对话》《审鬼》《水鬼》《老鬼》。无论是《客家人事》《唯爱永恒》还是《陆地行舟》，“鬼魅”一直游荡其中。重头戏客家人事自不必说，篇篇都是聊斋。陆地行舟也显出离奇的神性。那个自由出入柳藏家的鬼；几杯酒就让健谈且事业如日中天的王梦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个“既生瑜何生亮”的陈贤明，一场车祸就与发小互换了身份；那个一日生一万元的香案抽屉；庄胥城的穿越；魔术师赵宁对身体的控制；苏峻的皇城宝座体验；火车上偶遇的可以活上万年的“奇人”等等都带着魔幻的诡异。有了这种感官效应，我就觉得在第二章《唯爱永恒》里出可以闻到聂小倩的味儿。比如藩夏的秘密，也许本就是子虚乌有，只是为了让商小年不至于在她离世后有诸多的悲痛而臆想出来的一个借口。比如一出走就再无音信的苏枕和放下一切寻她六个月未果的宋惠玉，他们身上都有意无意地释放出神秘的信息。通篇读完，才会发现，其实，他是在用这种形式对现实进行控诉和表达。

　　记得多年前，柳藏说过想写写当前农村人的生活，当然也包括生活在农村院墟里的农人们。我觉得这应该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他以小说的名义开篇，将农村和农民的意识形态“撕裂”给我们看。又以近乎“聊斋”的笔法，避免与现实直接冲击。但每个读者都读出了其中的意味，读出了当前中国远离政治中心的地方还生活着这样一个群体，他们乐观，盲目，热情，愚拙，无知，勇猛，敢作敢当。这个词有时不做褒义讲。

　　《龙归寨》是一部小说集。无论是四五千字还是一千有余，都印刻着有趣的灵魂。随着这些灵魂的游走，那些随性的语言也格外美好熨贴。比如“牛脚步重，一步一顿，地面上一个个小坑，盖印章一样”“银老的牛的断角伤口像是夏天的屠案板，只要天气暖和，总是趴满了贪婪的飞虫”“山里的岁月像是断电时使用的洋油灯，日子就是洋油，伴着灰黑的浓烟，悄悄散发”“他以惊人的速度欠下了一系列风流债，制造了几个屈辱的家庭”“吃起饭来，像是老鼠掉进了谷仓”“等待的时间最漫长，心怀恐惧的等待像钝刀子割人”等等，不一而论。

　　李明走了，他很多至理明言都留下了，比如对柳藏小说的评价。

　　小说集读完了，龙归寨里的故事，偶尔还会从院墟里或城邑里跳出来，无论恐吓还是憧憬，都有必要迫使我写出来，文字有避邪的功能，写出来，那些鬼影就会躲得远远的，别来骚扰我。
　　　　　　　　　　　　　2020/4/12

摇曳风铃

好久没来了，问候这里的文友们！

千幻烟

坐板凳欣赏老师书评。
柳藏老师的文字，的确如老师所说，是不错。
只是不知柳藏老师，却是一个有才华的大少年，还以为是不惑之年呢？

月牙

读完这篇，有点想柳藏了，这家伙，也不回书话看看，真忙成这样了？

谢谢风铃的故事。等着柳藏来评。

柳藏

谢谢风铃的用心阅读和写评，读完之后，心里却生出惭愧来。因为诸多原因，我已经数月未写一篇象样的文字了，成天忙于五斗米的昏糊。年前的书话，恍若隔世。

这本书里的故事，就是我个人的成长密码。文字就是我的投影，一些不方便表达的、愤怒的、遗撼的、憧憬的、伤逝的、期待的……通过文字的编织，尽可能的作个人表白。因此，故事或许是残缺的，甚至荒诞的。但都是我最真实的存在，就像李明兄二拐‘；他真实的存在过，也真实的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确如风铃所言，我从小就在鬼故事的环境中长大，影响深远，甚至直接铸就了我对人世善恶、因果报应的三观。院墟是虚的，但世界是真实的。院墟以一个面式的存在，那些我勉强写出的人物就是点，有些牵连，有些波澜，最终则是青山无声。

顺便问好千千、月牙书话各位，你们的精彩就是“我”的存在。

喻芷楚

作者先是概述如何认识柳藏，又简述柳藏文的风格，及文所含意义。文字通明达意，温婉见情！欣赏！

月牙

柳藏来过了？

“你们的精彩就是‘我’的存在。”
——这话漂亮，还是那么会说话，这境界，这格局。。。

鲜然

哇

柳妹子…………………………

鴳雀

柳藏 发表于 2020-4-12 19:16
谢谢风铃的用心阅读和写评，读完之后，心里却生出惭愧来。因为诸多原因，我已经数月未写一篇象样的文字了， ...

又见柳藏，春暖花开。                              

鴳雀

柳藏风范，摇曳多姿。                                    

摇曳风铃

千幻烟 发表于 2020-4-12 16:55
坐板凳欣赏老师书评。
柳藏老师的文字，的确如老师所说，是不错。
只是不知柳藏老师，却是一个有才华的大 ...

谢谢千千，收到书五个月了才动手写下心得，实在愧对柳藏的文字了。

摇曳风铃

月牙 发表于 2020-4-12 17:01
读完这篇，有点想柳藏了，这家伙，也不回书话看看，真忙成这样了？

谢谢风铃的故事。等着柳藏来评。

谢谢月牙来读拙作，写作快乐！

摇曳风铃

柳藏 发表于 2020-4-12 19:16
谢谢风铃的用心阅读和写评，读完之后，心里却生出惭愧来。因为诸多原因，我已经数月未写一篇象样的文字了， ...

你这么一说，我更惭愧了，五个月读出这个结果，忐忑好久总觉拿不出手。

摇曳风铃

喻芷楚 发表于 2020-4-12 20:28
作者先是概述如何认识柳藏，又简述柳藏文的风格，及文所含意义。文字通明达意，温婉见情！欣赏！

谢谢楚楚来读。交流愉快！

摇曳风铃

鲜然 发表于 2020-4-13 10:26
哇

柳妹子…………………………

谢谢来过，多提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