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写小说的困惑与挣脱——你为什么写小说？

随玉

　　
　　那天夫子忽然认真地问：随玉，你为什么要写小说？
　　
　　想了想，很老实地回答：为了讲故事。
　　
　　讲伤心人的故事。
　　
　　我们邻居家曾“娶”过一个瘦小的媳妇，其实是被一个稍微有点权力的大伯从山里买来的。女子所谓的“丈夫”是个傻子，长得高大威猛，肤色黝黑，脖子上顶着一个硕大的瘤子。傻子有个厉害的妈，虽然傻子不会干活，打女人却是一把好手，在母亲的挑唆下把那个瘦小的女人揍得满地打滚。傻子太高大了，女人在他面前就像一只柔弱的小鸡，仿佛捏一捏就能捏死。长大后曾经很邪恶地想，晚上女人是如何承受傻子的蹂躏？这么瘦小的她面对这么恐怖的一个人，一定很痛苦吧？但他们终究在一起生活了几年。在这几年里，傻子和他妈经常欺负女人，有时候闹得太过了，几乎半个村子的人都来劝解，但安静了没多久，傻子和他娘又闹开了。那年代的婆婆厉害呀，总想用武力征服儿媳。女人在地狱般的日子里终究过不到头，哭着回了深山，丢下年幼的一儿一女。
　　
　　我那时候年纪尚小，在女人满地打滚的时候，惊惧地躲在大门口看着，只依稀记得女人长着一张消瘦的黄脸，个子非常矮小，哭得满脸泪痕，正在大声地控诉。那是她在村里出现的最后一次。自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过了几年，傻子病死了，两孩子和奶奶相依为命。没娘的孩子终究可怜，小小年纪就得承担各种繁重的家务。邻家姐姐熬到十几二十岁，再也忍不住思念母亲的痛苦，靠着一些零碎的信息寻到深山，兜兜转转找到了外婆家。姐姐的外婆看见山外来了个如花似玉的外孙女，好比天仙下凡一般，整个村子都沸腾了！舅舅们杀猪宰羊，恨不能把所有好东西都端到姐姐面前。可惜的是，她母亲已经再婚，不能跟她回来了。姐姐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放心不下家里的奶奶和弟弟，独自一人回了家。虽然姐姐的结局算是好的，但我却一直记得她母亲被那母子俩欺负的样子，还有她泪如雨下的控诉，字字血，句句泪。一个瘦小的女人，要承担人世间这么多苦难，最终还要忍受骨肉分离之痛，她在回山里的路上，究竟蹲下来哭了多少次？我一直想钻到她心里去，看看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光景。我也想知道姐姐去寻找母亲时一路上会遇到什么样的艰险，会有多大的恐惧。我曾问过姐姐这件事，但她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在她心里，没有怨恨，那个男人再傻再恐怖也是她的父亲，奶奶再恶毒也将她姐弟俩抚养长大了。对于她的态度，我竟然有点失落，在我心里恶人就应该得到惩罚，他们不能得到原谅，即使是亲人！
　　
　　事情过去了十几二十年，这件事已经没有人再提起，当初那个可怜的女人仿佛从来没出现在老桃村一样，就连邻居奶奶也绝口不提，并且看起来从未为自己的行为后悔。当然也有可能都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想，但我觉得，应该有人为这个女人做些什么，至少把她的故事讲出来，记下来。我开始沉浸在她的悲伤里，靠这个故事赚取一群善良人的眼泪。
　　
　　说这么多，只想借此回答夫子提的那个问题：我为什么写小说。
　　
　　我写小说，是为发泄，也是为弱者提出控诉，至少让人知道他们所受的委屈。当然这世上也会有温暖正能量的一面，但我沉迷于悲剧，觉得悲剧有一种纯粹的美，在灰色的基调下，一切事物都呈现出清晰的轮廓，像看一部慢电影，缓缓放着一个深刻而痛心的故事。不管是太宰治还是村上春树，或者说几乎大部份的日本作家，都擅长营造悲伤绝望的气氛，让人看完觉得非常压抑，但他们的文却也很美，字里行间透着诗意和超凡脱俗的灵气。
　　
　　不过，再多的故事也会写完，当身边的人都被写过一轮之后，开始有点茫然不知所措。我是为他们而写的，如今写完了，我该干什么呢？当然，社会上还有太多悲剧，我们的国家、民族还存在太多问题，但那些似乎与我无关，说到底我还是陷在自己的小意识里，没有走出眼前的这一块天地，我们看到的想到的只是非常狭窄的一面。当我试着构思一些宏大的主题，却发现知识的匮乏和生活经验的不足，我搜肠刮肚也没有找到可以撑得起宏大主题的人物和情节。这简直让人绝望！当你不能驾驭你手中这支秃笔，还有什么可坚持的呢？你再写也是连自己都嫌弃的垃圾文字。
　　
　　当然并非所有垃圾文字都没有价值，也许哪个小报就喜欢这些低俗浅显的小故事也未可知。还有一些杂志，含金量没有那么高的话兴许还能上个刊，于是开始研究他们的风格，研究来研究去，丢了自己，到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而写了。更可悲的是，投出去的稿子大多如泥牛入海，一丝水花儿也溅不起来，更别说成名成利。靠写小说养活自己简直痴心妄想。于是潇洒地想，小说这种东西不过是个爱好，有它没它都可，但心里还是隐隐不甘，总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那就先去看书吧。
　　
　　看书也并不是个容易的事，有人说这个作家好，有人说那个作家好，于是东奔西跑，拿起这本又放下那本，这个主义那个主义的一搅合，整个人越发茫然了，要找出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太难了！你想写的别人都写过了，你没想到的东西也有人想到了，你越发感到自己的卑微。小说这条路这么窄，你为什么非要挤进来呢？到头来伤神伤身还一无所获，于是你又开始问自己了：你为什么写小说？
　　
　　这特么就是一条死循环，夫子再问我，我就把前面那个故事再讲一遍给你听。

随玉

我就凑个热闹吧。                    

素离歌

玉玉，你开头的故事是个好小说。今天跟琴姐说我也就是写点小家小业，小情绪，生活之类的，还可以，真正上升到格局，时代、背景、群体，是短板，琴姐说我的长处是她的短处，她的长处是我的短处。每个人都有困惑吧！就算是莫言也应该是有的。为什么写小说？我也曾想过，我为了发泄情绪，可是写得情绪多了，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可能我的格局还是太小，引起我情绪变动的，只有这些小事情，所以局限于题材上。

随玉

素离歌 发表于 2020-4-14 22:30
玉玉，你开头的故事是个好小说。今天跟琴姐说我也就是写点小家小业，小情绪，生活之类的，还可以，真正上升 ...

所以，当我们找到为什么写小说的答案，也许就不会有这些困惑了。

冰峰雪鹰

小哥的之所以要写小说，乃是小哥犯了幼稚病。该不该治这个病呢？只有自己最清楚吧。

随玉

冰峰雪鹰 发表于 2020-4-14 22:55
小哥的之所以要写小说，乃是小哥犯了幼稚病。该不该治这个病呢？只有自己最清楚吧。

不治！要不了命的都不是个事。

草舍煮字

我写小说的初衷也大致是这样的，讲好故事。读了那么多书，经历了那么多事，思想无法不溢出。
不过，我考虑更多的不是身边的故事，而是我们这个社会可能、可以发生的故事。虽然它们更多来自虚构、想象力。
我的小说，故事是要有的，哪怕不完整、不连续，但是要够好，值得读。
其次才是故事怎么讲的问题。老套的故事，因为要表达独特的思想而重新加工。独特的故事可能会因为写法的老套而失败；老套的故事也可能因为表达的独特而成功。在有故事的基础上，写法同样重要。
至于为自己还是为读者写，我有完全为我自己写的小说，一篇也没有拿出来。拿出来的，至少是给数量有限的人读的。
要不要上纸媒？必须承认一线纸媒是文学写作标准，我把它们当做我写作的目标。但是，我在投稿方面用功不够。不是清高，而是觉得太费心机。

遗忘之城

撒豆不拍砖              

一楠

看来是困惑，而不是挣脱
困惑是因为有了疑难，有了疑难就必要寻求排解疑难的理由
所以不用挣脱，如果想挣脱，那就看不到你叙述的精彩故事了……
可见，我们不需要奋力的去摆脱，而是需要努力的去争取。
争取什么？当然是争取自我的存在感。一个人生活在世上，如果仅仅吃喝拉撒睡，实在没意思，总要干点事情。
情感丰富的人就容易多愁善感
所以，多愁善感的人就容易发生或产生很多很多的故事
纯粹的讲故事，缺少味道。那么怎么让故事动听？那就是加料加料在加料！;P
小说是现实的虚构，也是虚构的现实。
原原本本讲故事，是现实的呈现。如果将现实的故事演绎，就是现实虚构的艺术。
我们都有好奇心，常常在现实中听到很多很多这样那样的事情，大多只言片语，或者只有开头。
不过这很好，因为你喜欢创作，那么故事也就有的续集和结尾。
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写小说？我只能说，我喜欢。
干自己喜欢的事情，总是有激情和动力的。如果不喜欢，再美丽的世界在你面前也是荒凉的。
我以前经常去单位对面的面馆喝大肉面条，经常遇到和听到很多人的故事
有街头算卦的，有在附近干建筑的，也有路过的……
那天就有一个路过的小伙子，他与老板娘说话的时候，说自己的老婆跑了，他是出来寻找老婆的。
这个话题一下子将在座的所有人的好奇心都提起来了，他们问了好多话……
我只是零星的听到一些信息，小伙子外出打工，老婆在家带孩子，孩子才两个月大。说老婆进城购物，就没再回家。电话也联系不上。
我怀疑有两种可能，一是老婆跟人家跑了，二是老婆被人绑架了。前一种的可能性要大。
不过小伙也报案了，可公安局那边好像也没有动静。
有人问他你有线索吗？小伙子说老婆曾经在这儿打过工，想找熟人问问。
再后来，我去面馆吃饭，忍不住问老板娘，那个寻老婆的小伙子找到老婆了吗？
老板娘摇头，不知道，他没再来过，谁知真的假的。
我真想知道结果……
后来，我忍不住就写了《老婆被绑架》和《寻找张子叶》，算是我帮助小伙寻找到的结果吧！;P

随玉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4-14 23:33
我写小说的初衷也大致是这样的，讲好故事。读了那么多书，经历了那么多事，思想无法不溢出。
不过，我考虑 ...

草舍兄的文字大多客观冷静，关注社会时事，揭露社会弊病，就算是侦探小说也是精彩十足。爱讲故事，大概是每个喜欢小说的人的通病。
虽然写故事的人很多，许多故事也都算不上新鲜，但我们仍然乐此不彼，终其原因，只是一个爱好。
有爱好就够了，人这一辈子不过是为自己活。小说嘛，写得开心就写，不开心就不写，就这么着。

随玉

遗忘之城 发表于 2020-4-15 06:30
撒豆不拍砖

送礼来又不吃饭的客人，我最喜欢了！光进不用出，多省钱！

随玉

一楠 发表于 2020-4-15 07:54
看来是困惑，而不是挣脱
困惑是因为有了疑难，有了疑难就必要寻求排解疑难的理由
所以不用挣脱，如果想挣 ...

哎呀啧啧啧，一楠老版主，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我就借素素的这个题目讲个故事，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看来我正像草舍兄说的，没啥城府，骗个人都骗不着。
我喜欢讲故事，也喜欢听故事，特别喜欢听老人家讲故事，一旦见了有年纪的老人，便会赖在他们身边听他们讲那过去的事情，很多素材也就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有些故事，你一听了开头就很感兴趣，觉得底下可以想像的空间太大了，就比如你说的这个寻找老婆的小伙子，有时候，我们甚至不愿意听到真实的结局，因为真实的事总缺少高潮，没有虚构中那么美。
喜欢写小说的人，大多是想像力非常丰富的人，他们喜欢编造理想中的世界，这样的人生活必定多姿多彩。
说到底，什么困惑呀，什么挣脱呀，也只不过是一时的心情，不是专业作家的话，谁也没太把它们放在心上，毕竟还要工作要生活，再纠结这些就显得矫情了。
不过，偶尔矫情一下子也是可以理解的，古人说饱暖思淫臆，我们做不来那事，就只能饱暖思小说了。;P

鴳雀

我不写小说，但我写文章时都像小说一样讲故事。
我从小喜欢讲故事，讲给大婶大妈听：在一所教堂门前，路人停下来，听到教堂里面有声音，路人经常走过从没见过教堂开过门，心想，怎么会有声音呢？路人弯下身，从教堂门底下的缝隙里看进去，刚看到...啪，头上被重重敲了一记，昏过去了...大婶大妈围着我这个八岁的孩子说，后来呢后来呢？我便起身说，我妈要我回去吃饭了，明天再来说。
我终究是要写小说的，当我将故事讲好了就写小说。我不喜欢听也不喜欢讲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劳什子。一切尽在故事中。我为什么想写小说，我一直记得大婶大妈殷切的眼神，我一定要把故事讲好喽，不辜负他们的期望。其实写东西的时候想到她们要听的，也许写文章会有趣一些。而不是一维我走我路，让人去说。出笼的小说多少自说自话自娱自乐，当然，也是一种目的。

随玉

鴳雀 发表于 2020-4-15 09:25
我不写小说，但我写文章时都像小说一样讲故事。
我从小喜欢讲故事，讲给大婶大妈听：在一所教堂门前，路人 ...

我就跟雀儿这么想的，想说故事，是因为喜欢编一些精彩的故事，就算没有观众也可以哄哄自己，就好像我还拥有许多个人生一样，这么一想，写小说何尝不是扩展人生的宽度。

我也想问，雀儿的那个故事，后来呢？

素离歌

我很喜欢写短篇小说，因为你可以不断重生，不断开始，也就是一个不断循环的过程。我们看到那么多故事，我们进入了他们的世界，试着体谅他们，理解他们，用自己的感受讲述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