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潭边老桑 于 2020-5-21 14:16 编辑
关于《透明的瓦片》的写作花絮 文/潭边老桑
小说写出来,发表了,作者就死了。或者说作品本应该由读者去评判,即使口水如河,也得默默忍受。但这个作品,有些小说内外的话,感觉不吐不快,于是就写了。 关于标题。 最初的构思是《亮瓦》,但后来感觉,一来这个“亮”字容易暴露主题指向;二来“亮瓦”这个词,本身就是方言。用方言作标题,似乎不洽。后来想想亮瓦不就是透明的玻璃么,就想起了莫言的《透明的红萝卜》,觉得“透明的瓦片”更含蓄与中性,就定了。 关于故事或者人物。 这是我相当熟悉的一个人物。我很早就想写他,但总感觉把他放进短篇小说里还不够小说味,故一再推迟。 费彪实际上和小说里写的一样,是我表哥,当然名字虚构了。包括儿时去他家玩,他的武艺,舞狮子的功夫,都是真实的。他是我二舅伯的二儿子。我二舅伯生育力较强,生了四个儿子,但我大舅伯却无生育能力,于是二舅伯就把费彪送过去做了儿子。这种事情,在我们家族是没有的,但在我外公那边,却非常普遍。外公们本来也是大家族、大姓。后来我在读历史的时候,才知道很多皇帝无子继承皇位时就把兄弟或堂兄的儿子“过继”过来延续血脉。其实,这样一个事实,我本可以写进小说里,从而让费彪的形象更加丰满,也对费彪的人物性格与他当“彪司令”及入狱情节形成有力支撑。或者说现实生活里,我这个表哥当年过继给大舅伯后,几乎就没有也不能管教他。准确地说,费彪的前半生,管教是缺位与缺失的。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把这个情节加进去,这个应该是较有力量的。但后来觉得加了这个情节,两条线交叉运行可能会在结构上出现问题,就没有加。 表哥当年确实被判了死刑。也确实被改判成无期与有期。这是确定无疑的。表哥也确实来我家躲过一段时间,我也确实看过他与女友的照片。但他没有上过我家的阁楼。他上了我家的楼梯,他来我家躲难时,我确实正在楼上,他上了楼梯,就在梯子上望着我笑了笑,阁楼太矮小,他没有上去。我至今还记得他爬上楼梯那一幕。出于纪念,我把这个真实的细节加以虚构,写出来了。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也不问。后来表哥就走了。再后来,就听说坐牢了。 生活中,我父亲的确帮过表哥,确切地讲,是亲自去找了一个亲戚进行了活动。表哥改判无期,与我父亲的活动,不无关系,而且在那个年代,在别的亲戚都不愿意去看望一个大恶人的情况下,我父亲去监狱里看望过他几次。送钱送物方面,我父亲占了大头。 所以,表哥对我父亲特别感激。后来,只要我家做事,比如各种宴请,他就是再忙,再远,也必定赶来。 在我父亲的葬礼上,他确实磕了三个响头,当时是酷热的夏天,阳光很毒,地上可以用“炙烤”来形容,我是必须下跪的,我记得整个葬礼下来,我膝盖完全被烫伤了。特别是在举行仪式时,我必须连续跪十几二十分钟,那个难受,可想而知。表哥虽然没陪我长跪,但他当着参加追悼会的人们,跪下重重叩了三个响头,那样子完全是把自己当砖头往地上碰,毫无保留,可见其诚心。 后边的情节比如买骨灰盒,入土等情节,是虚构的,但费彪当时去参加葬礼,买了一后备箱的炮竹和焰火,特别是那个炮竹,威力比雷管还大。谁都知道,农村做事,首要的是讲求一个面子和热闹。表哥就迎合了这种“需求”。也给我们家族“撑了门面”。这种体会,是城市里的人们无法想象的。 我写安葬这条线,就是为了突出费彪这种极其典型甚至落后的农民形象、农民意识与农村风俗。这种情况,虽然与大时代精神有违,但从乡风民俗来看,却是“合理”的,也是给费彪的形象加分的。也就是说,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是一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这是一种朴素的民间意识与情怀。我认为我把它写出来了。 其中有一个情节,是我和父亲“探狱”。 这个情节,大部分是真实的。我那时刚好在他服刑的城市读书。有一天,我约了好朋友,决定去监狱碰碰运气。我们那时多年轻,什么地儿都想去玩玩,去看看。想都没多想就去了。但没想到,我们竟然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了。这是真实的。我想说的是,这也是时代的局限性,体制也会有漏洞,何况,那个时代,是人治与人情大于法治与法理的时代。我认为这些情节,也是合理的。去监狱里的情况,也几乎就是生活的还原。只不过我把同学换成了父亲。 关于政府扶持。 这绝不是歌功颂德。而是事实。 这也是我重点想表现与表达的一面。表哥后来多次给我们讲,他出来后如何生存与生活,政府给他考虑得非常周全。那当然,也在于表哥本人的能力或者说情商非常高,在监狱里把一帮人哄得“团团转”。表哥本人有武术上的童子功,三五个人奈何不了他的。在监狱里也如此。他人很瘦小,但能量惊人,也可以说是天赋。他的形象,让我想起了电影《红海行动》里那个个头矮小的特种兵。而事实上,他和那座城市的特警队长关系非常深厚。所以,他出狱后,得到了各方面的扶持。换句话讲,他开沙发包装作坊,没人敢欺负他。 关于费彪的老婆,比他小十好几岁,也确实是那座城市街道办的人介绍的。他与老婆非常恩爱,生了一儿一女,女儿现在在法国留学。因此,关于表哥本人,我只是选取了小量的生活真实虚构进小说。 关于小说的背景。 我想,大多数人都会忽视与忽略我的暗示。因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那个时代的“严打”是什么意思。那是特定历史时期国家的策略,现在谈这个问题,可能有踩雷的风险,但几十年过去了,我们的国家已变得如此开放。如何评价那时的“严打”,我个人在小说里还是比较含蓄的。事实上,严打,使一部分轻罪人员被从严从快地处理了。我表哥当年的错误,用现在的标准衡量,不过判六七年而已,但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不幸进入了“处理”名单。而我父亲去活动,或者说有这个意识去挽救一个将死之人,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与智慧。我在虚构父亲去救命的情节时,确实写得不好。但我的意思却表达出来了。 所以,如果读者知道这段特殊的历史与背景,对于小说的阅读,可能要好很多。可惜我的“良苦用心”,白点了“蜡”。当然,还在于我本人的笔力有限,力有不逮。特别是在叙述上或者情节上,不够细腻与耐心。 如此来看,这篇小说的重心,显然不在于“我”的“启示”与“意义”。而在于对一段历史的纪录与反思。因为历史就是历史,是真实的存在。 关于“透明的瓦片”。 这就又回到了小说标题,或者说小说的精神附着物与出口。 这块瓦片,是真实的,也是我童年时代的乐趣。我在阁楼上读了很多书,或者说就是在那块亮瓦上透下的阳光里获得的,我文学的启蒙,就是从阁楼上来的。那些童年的读物,我列举的那些,千真万确就是那时候读的。在虚构这个部分时,我担心读者一晃而过,还特别提到了两本书,即《重耳复国》与《人证》(或《人性的证明》)。而这两本书与费彪的联系,我希望读者去脑补,希望读者读过这两个故事,尽管这两个故事与费彪挂上钩稍显牵强,但那个意思,是差不多的。 而这块瓦片,实际上是我小说所寄寓的“光源”。我想告诉读者的是,费彪在群殴中把人打成重伤,差点打死人,还犯下了“拦路抢劫”的罪,跑到我家躲藏,他躲到了我家的这个“光源”之下,这个到底牵不牵强?我反思一下,逻辑上是很自然的。费彪在我家里我和父亲长谈,起先是不想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后来,在我父亲的教诲与楼上百宝箱里的书籍或者说我们的家庭氛围的感召下,决定回去“赔礼道歉”与自首。我觉得这个逻辑是通的。如果说有问题,是我叙述的力度不够。但这个逻辑,我觉得是没问题的。 而阁楼上的亮瓦,就是我整个小说精神或者灵魂的核心与出口。我必须赋予它“意义”与意味。那就是,他进了监狱,受到了管教干部的感召与感化,出狱后,在政府扶持下,又自食其力,发家致富,物质生活的富足他已经抵达了,但精神上的那片光源何在?他需要寻找,需要反思与重温历史,而不是忘记历史与背叛历史,他带走了那片瓦,就是一个隐喻。这就是我想表达的东西,或者说,是我想给读者的东西。而不是只给一个故事。 写一篇小说,是不容易的,作者需要考虑方方面面。谁知道作者是怎么构思的?它都是作者的心血。至少问心无愧。 可是,写出来后,自我感觉不好或者评论不怎么样,那是另外的事,或者说自己的笔力没达到。希望方家们具体指出作品的缺点与短处。在此,先感谢各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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