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荠荠菜 于 2020-5-24 16:28 编辑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里面有大哲理，我是个凡人，不懂得道，也不懂得名。但，咱也是有名的人不是？噢，我说的是名字。
名字虽然只是一个别人用来称呼自己的符号，不同的家长给孩子取名都会有不同的见解。不过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其实一代人都有一代人名字的特色，听名字，大概就能猜出这个人是哪个年龄段的，而且在以前，城里人的名字和乡下人的名字，也基本都能听出来区别。
我们村里以前的老年人，就主张孩子的名字取的越贱越好养活，起的越硬越结实。我小时，生下来瘦的跟只小猫似的，连叫声都不比猫的声音大。我姥姥就说，取个好养活的名字吧，农村生了女孩子，多数喜欢叫丫蛋儿，既顺口又好记，可是我一个叔辈姑姑就叫这名字，我的名字不能“犯上”，所以这么好的名字，我姥只能叹口气放弃了。
她又想了半天，说实在不行叫草儿吧，草漫山遍野的，保证好养活，没想到我小姨在那里忽然来了一句：“草有啥好的，春天发芽，秋天就死了。”
她这句话音还没落，就差点被我姥一巴掌从窗台扇到外面去。这一巴掌打完，这草儿也就叫不成了。我姥说也不用费劲想了，就叫丫头吧，于是，丫头就成了我的第一个名字。
后来，我三奶奶不知道又听谁说的，小孩子名字越多越好养活，她就跟我姥说，以后你们家那边喊丫头，俺们家这边就喊丫儿。我妈听了我三奶的话，她又给我取名英。这样，等到我上学去报名的那天，把我大姑刚给我取的名字说给了老师，我就已经有了五个名字。
估计我那些名字可能也像藤蔓一样，开始时候也是又细又嫩的，派不上啥用场，得年深日久才能粗壮，才能具有三奶奶所说的那种保护力，所以三十岁以前，我一直还都是人家咳嗽我就赶紧感冒、人家轻感冒我就得抓紧时间重感冒的那个。看，弱不禁风并不是林黛玉那样的贵族小姐的专利。
来论坛注册的那天，忽然间想起多年前读过的一首诗，诗里的其他句子都忘记了，只记得其中的一句：“荠荠菜的王，在夜晚带领我们离家出走。”当时年少，一直觉得外面的世界一定色彩斑斓，流光幻影，常常幻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够“仗剑走天涯。”所以一直在羡慕着那群荠荠菜和它们英俊伟岸的王。
没想到前几年，我也离开了一直相依为命的土地，开始了打工生涯。这些年从一个城市漂泊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人群跻身到另一个人群，我也见到了很多和我一样瘦弱的荠荠菜，至于他们的王，我在想，那个超市里为了替员工讨回公道而跟胡搅蛮缠的顾客发生争执，然后被老板炒鱿鱼的店长该算一个吧？那个在产线上，抓紧时间把自已份内的活干完，再急急忙忙帮旁边的老大哥干他份内的活的小伙子，该算一个吧？还有在快餐店里，为了帮我争取半天病假，去找经理主动要求白加两个小时班的老大姐，也该算一个吧？
外面的世界虽然灯红酒绿，可是我梦里却没有清晰地出现过任何一条我走过的大街或者我站过的广场，相反，我总能梦见家里的老房子、老树、田野，梦见小时候的玩伴。
记得小时候的春天，我经常跟小伙伴拿着小刀和小筐去田野里挖荠荠菜，那时候家里都穷，整个冬天锅里都看不见一点绿色，总算盼到开春了，荠荠菜就成了家家桌上的美味。荠荠菜总是成片地生长，就像我们这些小孩子，总是会成群结队地一起疯跑。荠荠菜长着长着就长高了，长老了，开花结籽，就不能吃了。我们这些小孩子也是，长着长着，就长高了，就走散了，荠荠菜每年春天，都还会回到田野上，而我们这些人，年复一年，能回到村庄里的却越来越少了。
二十一岁那年，第一次听到同学死亡的消息，我震惊了！对，是震惊，那是我第一次深切地感知，死亡原来可以这样超越年龄的界线，这样不由分说，这样不讲道理。后来，又有几个同学相继离世，其他的同学和玩伴也逐渐散落天南海北，逐渐失去联系。走在城市繁华的大街上，打开手机通讯录，才发现，躺在手机里的名字那么多，可以联系的却那么少，有句话说，这个世界繁华又荒凉，这样的时候，我倒是真想把这句话借来用用。
年底的时候，线长拿着一张纸，拿着笔，挨个人问：“回家过年还是在这留守？” 一条线上四十多个人，居然有近三十个留守的。有人问，留下来不想家吗？然后，就听到一片叹息声。
想家吗？当然想啊，家里有老人有孩子的自然想。就是已经举家一起出来在城市里买了房子的也会说，其实挺想回去看看的。回去看看，看什么呢？看看东边的山坡，看看西边的河水，看看曾经在树梢上唱歌的月亮，还有原野上那一片一片的荠荠菜，它们每年一起出生，一起成长，一起开花，一起老去。那些小时候被我们用小刀拦腰截断的，根还留在土里；连根拔起的，根上还带着泥；根上的泥被洗净的，下到锅里炖了，那味道，老人形容道，有股土腥味。土腥味，是的，那泥土的味道，已经根植到了骨子里，那份情结，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一辈子。
“荠荠菜的王，在夜晚带领我们离家出走。”
现在再重想起这句诗，已经不是少年时候的味道，想必那些荠荠菜和它们的王，是不是也会如那些留守的人一样，一颗归乡的心其实比当初渴望离家出走的心更强烈，只是归乡的脚步，总是被这样那样的俗事缠住，不得成行。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它们可能也会愿意重新回到田野上，重新一起出生，一起成长，一起开花，一起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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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1 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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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1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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