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淡不如风 于 2020-9-10 10:02 编辑
一大早，微信里已经布满了信息，皆是家长与学生的祝福，还有的孩子来了一段抖音视频，跳了一小段舞，配上“教师节快乐”字样。 现在跟着我学的学生有，已经结业上高中的学生也有。虽然说教师节祝福多是形式，但感念的是这些学生多数没有群发消息，而是确切地对“刘老师”说几句话，也触动着我的心，一个又一个地把他们的名字写上，回赠数句鼓励的话。我想，如果这一天我不间歇地做着这件事，那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老师。 阿瑞的信息发过来，张嘴就是“他妈的”，我静静地看着这一连串的信息，我自然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网课期间，阿瑞进了“钉钉”群，只交上来一篇作文，再就没有消息。我知道以他的自制力，很可能就陷在了手机里。但彼时隔空相对，我无法约束学生自律。和他家长聊聊吗？我放弃了。因为阿瑞给我讲过，他们家只要遇到事，唯一处理的方式就是收拾他。 整整五个多月的缺席课堂，开学时我没有通知阿瑞，我知道他跟不上了，收着家长的钱再带不出成绩来，我无法心安理得。但是，开学一个月后的九月五号，他居然不请自到。简单聊了聊，表示还要继续学习，便给他发了新书，欢迎他归队。 第一周的作文课。阿瑞写了个卡牌游戏的详细规则以及通关技巧，还有一点心得，是针对这个游戏的难度的感慨的。 我一时诧异，因为就在刚刚发下去的课件中，仍然有明示：游戏题材不得作为写作素材。他明知故犯！我知道每一次的争执都会耽误其他学生时间，我只是淡淡地说，阿瑞，你这是说明文，照你这篇作文来玩游戏，都能通关吧。 阿瑞说，老师你放屁，这游戏可难了。 也许很多老师都会勃然大怒，一是自尊受辱，二是面子问题。面对着诸多惊愕的学生，我倒笑了，那一刻想起了我初中的时候，由于班主任语言刻薄，我说她说了句“日”。现在，轮到我的学生骂我了，这是多么微妙的轮回。 我的淡定不用克制，我知道他没有任何理由骂我，对学生的公平和爱护使之想骂都骂不出口。但这句“放屁”皆是因为我触犯的他“神圣”的游戏。我笑着说，你对班主任也这么说话吗？你对爹妈也这么说话吗？如果都这样，那我接受。如果只对我，那你自己反思吧！ 把矛盾简而化之，什么自尊什么面子，那是属于别人的，属于我的只有学生的时间。再说，我也找不到大发雷霆、用暴怒在学生们面前找回面子的理由，因为我真没介意。 周一批作文时，我又认真地看了阿瑞的作文，对游戏的执着让人心冷，这样的孩子已经把游戏当作了信仰，因为上学的原因，他很可能对网课阶段无休止的游戏时光有了更多的期待，而学业注定让他求之不得，更会造成性格的暴躁与极端——在这种情况下，花钱来补习作文岂不是成了浪费时间？ 思来想去，给家长写了一封信，对阿瑞的污言秽语只字不提，只想让家长明白现在的处境，停下作文课，师生数年间友好相处，图个善始善终。原文如下： “阿瑞家长： 他回课堂以后的第一篇作文我看了，游戏题材在我们课堂上明示不许写，但仍然逆流而上，这让我有点接受不了。可能这个疫情期间的网络自由化，对许多中等生是个非常大的打击。他本身的能力在中上，字体也会影响写作分数，而今回归，个性更加彰显了，这么由着自己性子来——我可以理解是青春期少年的成长表现，但作文毕竟是做应试用的，分数是由老师给的，不是靠着个性打分的。 照这样的状态来看，补课没什么效果了，我不想做个只收学费却看不到效果的老师。要不，你和孩子爸爸商量商量，咱们到这儿？师生相处数年，还算友好，图个善始善终不容易。新书他用了一课，不用补交书费了，正好我也需要一套书来备课。 衷心希望不要过多责备孩子，青春期成长时过苛可能会引发叛逆，一切慢慢诱导，多与他交流，待过了叛逆期，就会好很多。再者，疫情期间对全世界都有影响，网课对全国学生都有影响，也不能只责备一个孩子。 刘老师 2020年9月7日” 第二天，阿瑞的妈妈留言，那就这样，谢谢老师，很遗憾。 我松了一口气，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在教师节的当天，收到了阿瑞的一连串信息。原来他妈妈删了游戏，并且让他来跟老师商量复课。为此，阿瑞气愤地在微信里质问我：“你知道那游戏有多难吗？你说通关就能通关？我骂你呢你知道吗？难道因为你是老师就不能骂你“放屁”？现在你已经不是了，你必须为那句话（指游戏通关那句）道歉！ 他妈的我的游戏全被删了，没有存储，删了就全完了。我妈还让我跟你说好话，这他妈的叫什么事！” 我平静地看着阿瑞发来的无数消息。后来他回味过来，准备撤回，但已经晚了。回想起三年级时，我给他们班讲社团，阿瑞就很喜欢我。虽然我听说他的行为有点怪异，但毕竟是孩子，成绩也不差，慢慢地成长罢了。一晃几年过去了，师生间一直友好，偶尔他出现怪异的行为，比如吃别人嚼过的瓜子皮，比如上课打岔，但都没有太过火，也就简而化之地让课堂恢复了正常。 所以，我很庆幸他骂了这么多，没有一条是骂老师的人品与教学理念。我受过不少高高在上的老师的不公正待遇，比如高中时的数学康老师，对我的成见之深犹如仇敌。连我义务为班级修灯管，也被他讽刺不会整别瞎整。所以我很怕自己在课堂上对学生有歧见，我要把曾经受到的不公平转化为公平给所有学生，所以我的课堂不问家庭出身，不问背景，大家一视同仁。学生有错老师不会迁就，老师有错也不必藏着掖着——公平，也许是这个世上最美的道德尺度，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阿瑞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也只是骂我使他的游戏被删了，他没有骂出其他的问题，我很欣慰。我没有回阿瑞，也没想过把这些骂辞转发给家长，我相信这个傻乎乎的孩子会删掉自己的聊天纪录，却不知道另一面已经掌握了第一手“实证”。但在我写完这篇文章之后，这些所谓的“证据”都将清空！ 这一切，就这么过去了。在这一个清晨里，我收获了上百条祝福的信息，还收获了一个激动的孩子过激的骂辞，生活本就是妍媸并存的！——就如没人规定“情人节”里不能分手一样，又有谁规定的“教师节”里的老师不能挨骂呢？ 希望阿瑞在骂完之后，能够释放内心压抑，能够放下那个没有储存的游戏，能够让学习和生活回到正规。 也希望他能反思。就像我这样，几十年后仍然在反思，当年骂那个尖酸老师的“日”，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答案，唯有祝愿阿瑞能早日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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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10 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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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10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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