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教育孩子,最有效的方法是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酒店经营也是一样的道理。涂运桥一味唱白脸,失去了制约,失去了平衡,致使经营漏洞百出。千里堤坝,毁于蚁穴。柳琴芳决定回酒店,剥离老公身上总经理一职。
关键词:家族企业,女婿贪污,拯救企业和女婿。
短篇小说
毒虫钻心
一
有一次,尤洞国与两个同学在一起喝酒吹牛。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讲起各自都干过什么坏事来了。
一个同学说:“我喜欢赌搏,听到骰子响,心里就亢奋。”
另一个同学说:“我喜欢玩女人,看到漂亮的女人就迈不动步了。”
同学问尤洞国,“你呢?”
尤洞国笑了笑说:“我没干过坏事。”
同学说:“你没干过吗?你不老实。你喜欢贪污,忘记了?”
酒桌上的话确实没有轻重。尤洞国的心里陡然一阵痛疼,像被毒虫咬了一口。
尤洞国原本在移动公司上班。他为公司采购了一批电器设备,被商家拉下水,玩了一票,得到近万元的“外水”。结果被公司查获,开除了。
尤洞国的家境不错,不缺钱,弄来的“外水”也一分未动退了出来。他只是看到有这个弄钱的机会,心里有一条毒虫在蠕动,很痒很难受。与两位同学的感受差不多。
尤洞国回家,家里经营着一个大型酒店。尤洞国在妻子家入赘。岳母柳琴芳要回家照看孙子。尤洞国刚好抵岳母的空,管理酒店后勤部门。工资比原来公司高多了。这几年相对平安无事。
经两个同学一挑逗,尤洞国心里的那条毒虫逐渐复活。他的目光开始盯着经营当中的漏洞。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尤洞国感觉私人企业的漏洞,大一个小一个太多了,溪流沟渠都在往外冒水。
再看岳父涂运桥,嘻嘻哈哈一个大老粗。他签字时,简直就是闭着眼睛。
尤洞国伸手了。家族企业都这么干吗?尤洞国认为很好玩,看能弄到多少,过过瘾。
尤洞国首先对供应干货的杨叔动手了。他说:“杨叔,这个月到头,下个月就别送了。”
杨叔一惊,“为什么?”
“有别人接手。”
“不会吧,尤经理。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一直都好好的。是什么原因?”
“你给的价格越来越高了。”
“是进货价格高了,不是我给高了。”
“我不听解释。”
商人都精明,看尤洞国态度如此坚决,杨叔知道应该“放血”了。只是家族企业都要使用这一招,杨叔有些不解。
果不其然,按比例打折后,尤洞国接受了。现金,不转微信。
尤洞国以同样的手段搞定了酒水供应商,肉类供应商,鱼类供应商……包括进场的婚庆公司。
一把一把的钱进到尤洞国手里。他也不用,就锁到办公室柜子里。他经常盯着这些钱看,觉得这是一种享受,心里很舒服。
几年过去,孙子上幼儿园了。柳琴芳早上送了孙子之后要等到下午放学才能去接。忙活惯了的生意人一旦闲下来,便浑身不舒坦。女婿占了她的位子,酒店回不去了。想来想去,她决定自己再开辟一条门路,接手酒店干货供应。
她在与老公和女婿商议时。老公依然喜眉笑眼,未置可否。
尤洞国说:“我看还是不用了吧。一来您年纪来了,没事就在家里歇着,要不就去跳跳广场舞。二来,照管好孩子就是您最大的功劳。”
女婿说得这么贴心,又占道理,好像柳琴芳再坚持就不近人情了。
柳琴芳没事到老公办公室翻账簿。她发现女婿负责的这一块有点异常。“老公,不对呀。干货价格怎么越来越高?”
“什么价格都在涨,很正常啊?”
“不对,这些东西家里也在用,我经常买。批发价高出零售价了,不会高出这么多吧?明天我去问问老杨。”
“别问了,你问不出来。”
“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老公点点头,“你忘记了小尤是怎么从移动公司出来的吗?”
“那你怎么不处理,整天迷迷糊糊像个马大哈?”
“怎么处理?是开除啊,是罚款啊,还是报警?”
家族企业处理家里人违规操作,确实没有好办法。
柳琴芳很生气,一摔账簿,“成本增加,销售价格上涨。帐面起来了,我们要多缴好多税费,你不清楚吗?”
站在门外偷听的尤洞国立刻傻了眼。
二
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老话没有错。尤洞国感觉自己像一条八爪鱼,每一条胳膊都被岳母柳琴芳掐住了。
尤洞国决定迅速出手拯救自己。
他找到供应干货的杨叔,要求将发票上面的价格降下来。
“怎么,良心发现了?”
“本来就是搞的好玩。”
“那也不行啊,降票面,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不需要你岳母审计,会计就能发现。”
“那怎么办?”
“也好办,等下次市场进货价格上涨,我给你的价格不涨。就不能再给你提成了。这事就暗地里抹掉了。”
“可以。”
尤洞国不得不佩服杨叔经验老道。他即平了帐,悄悄抽身而退,又巩固了供货商的地位。自己在杨叔面前永远是一只楞头鸡。
尤洞国按照杨叔这个范本,完美处理了和其他供货商之间的口头协议。
尤洞国的电脑上本来只需要做一套帐目与会计核对,但他鬼使神差地另做了一套秘帐。他觉得自己很聪明,不需要像有的贪官喜欢用笔记本一笔一笔记账,东藏西藏。他的电子账簿隐藏在一个视频文件夹里面,文档加密。他经常在无人时打开来欣赏,跟欣赏柜子里的钱一样,感觉良好。因为毒虫也需要滋养。
东窗事发后,尤洞国的感觉陡然变了,感觉这套秘帐和这些现金成了烫手的山芋。电脑上的秘账好说,可以删。几天来,他恶补电脑知识,下了一个软件,可以直接粉碎文件,除非警察从硬盘隔离区恢复。家里人,还没有到动用警察的程度。至于钱,满满一柜子,不是他能轻易搬走的。酒店到处都是摄像头,加上一天二十四小时紧盯屏幕的保安,让他不敢动这样的念头。但人有一张纸脸,不能轻易撕破。
尤洞国想来想去,只能求助于妻子涂正湘了。
尤洞国向妻子坦白了。相对于父母,妻子才最有可能原谅自己,最有可能和自己建立统一战线。
“有多少?”涂正湘吃了一惊。
尤洞国伸出两根手指头。
“ 二十万?”
“二百万。”
“你就是一只喂不饱的狼!”涂正湘气得满脸绯红。
涂正湘在一家保险公司担任主管。她没有急着入手家族企业,是想到外面多接触人,多锻炼身手。好弥补她年少轻狂调皮捣蛋没有好好读书的缺陷。直接从社会上汲取经验教训。
涂正湘知道尤洞国小有毛病,经常旁敲侧击,让父母也多帮忙。这两年鱼不动水不跳,以为没事了。原来是父母怕引起小俩口吵架,瞒着自己。
涂正湘不想让父母看到伤心,决定悄悄运走这些钱。
涂正湘平常喜欢背双肩包,这次正派上了用场。她隔两天到酒店来一趟,一次背个二十万出来,不显山不露水。
柜子空了,尤洞国卸下沉重的包袱,轻松了很多。电脑上的那个秘账他没有删除,只是多加了一道密码,文件夹藏文件夹,藏了有四五道。尤洞国心里那条毒虫不是那么容易随着物证消失而被袪除的。
三
在家里教育孩子,最有效的方法是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酒店经营也是一样的道理。涂运桥一味唱白脸,失去了制约,失去了平衡,致使经营漏洞百出。千里堤坝,毁于蚁穴。柳琴芳决定回酒店,剥离老公身上总经理一职。
涂运桥只担任董事长,更加清闲了。
第一步,查尤洞国的银行卡,当然是悄无声息地进行。
查家里人的帐很简单,只要银行有熟人,报上身份证号码便能一目了然。经营酒店这么多年,家家银行都有熟人。
“奇怪呀,老公?小尤的银行卡没有异动嘛,包括湘丫头的卡。这些钱哪里去了?”
柳琴芳依据账簿,初步预计尤洞国隐藏有一百多万元。去向成谜,令她有些吓不得。“莫不是转移给亲家了呢?”
涂运桥制止,“无凭无据,空口乱说。如果传出去,唯恐家里不乱?”
“那,钱到哪里去了?”
涂运桥在电脑上打开一个画面。这是他从保安室监控上截取的。
画面上是尤洞国的办公室。尤洞国正在文件柜前整理什么东西,在画面之外,看不清楚。
涂运桥说“钱在这里。”
“瞎说。”
“不信你找机会去查一查。”
“钥匙给我。”
“早就不见了。”
“你这个人啦……”柳琴芳点着手指,“孩子出状况,与你脱不开关系。”
“保洁员手里有门钥匙,可以进去。”
柳琴芳到尤洞国办公室里走了一趟。尽管没有柜子钥匙,她可以通过敲柜门的声音来判断。有货没有货,声音大不同。
柳琴芳回到涂运桥办公室。“老公,我怎么感觉柜子里没有货呢?”
说着,柳琴芳走到柜子前,东敲西敲。酒店的办公柜子是统一采购的,款式一样。
文件多的柜子声音沉闷发哑,文件少的柜子声音轻飘,门有磕磕音。“完了,钱早就走路了。”
涂运桥没慌,稳坐钓鱼台。“你不觉得,湘丫头这段时间来得过于勤便吗?”
“你不说,还真是的。我心里也曾犯过嘀咕。可她的银行卡里也没多出一百多万哪?”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将来,整个酒店都是她的。怎么花费,是她的自由。”
“你就是这么糊涂。关键是现在怎么堵住这些漏洞。”
“那我就不管了,那是你的事。”涂运桥整个成了一甩手掌柜。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涂运桥喜欢在“淘宝”上浏览鸟笼子和宠物鸟了。干了一辈子,他想歇脚了。
四
很明显,柳琴芳和涂运桥的动作触动了尤洞国。正常情况下,尤洞国应该收手了。但现实是,干货的价格依然居高不下。
尤洞国对杨叔说:“我已经没要你们的提成了,价格怎么还下不来呢?”
“这不是你要不要提成的问题。我不能把事情搞露馅了。我跟你说的是等市场价涨起来以后,再随行就市。”
按杨叔的意思,市场价格稳定的话,此事还得继续做下去。
尤洞国被攥住了把柄,有苦说不出。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尤洞国被几个供货商一起架到了火堆上烘烤。
为了脸面,为了薄薄的一层纸,尤洞国非得要硬撑住。
柳琴芳很生气,“老杨跟我们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生意,以前我认为他人品还不错,怎么能这样呢?”
涂运桥说:“人是会变的。说穿了,他这是揪住了小尤年轻犯过错误的辫子。”
“我们还在呀?这是针对我们哩。”
“针对我们又能怎样?商场如战场,没说错的。我原来认为,他们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现在看来,小尤把他们的胃口喂大了,掐着小尤在玩。”
“不行,我们不能挺起脖子让他割?”
“你能怎么办?”
“怎么办?用我们的老方法,断臂重生!”
对断臂重生,夫妻俩都刻骨铭心。
在俩夫妻白手起家之初,由于资金不足,经验不足。干这这不行,干那那不行。做过粮食贩子,开过大米加工厂,开过游泳池,开过河道采砂厂。每一次都被逼到山穷水尽。为了生存,他们不能气馁,每次都断臂重生,另起炉灶。最后终于在酒店行业站起来了。
涂运桥说:“我不想大动干戈了。”
柳琴芳说:“任其下去,损失会更大。拿掉小尤的经理职务,重新外聘后勤部经理。”
“这样的话,湘丫头怕不得依你的。她会跟你闹的。”
“把湘丫头也拉回来,单独成立一个酒店物资供应公司。独立运作,我们酒店只是他们的股东和客户之一。”
“这个想法不错。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湘丫头会回来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我不行。她还是你的小棉袄呢,跟你感情还深些。”
这个不假。涂正湘小时候在外面受委屈哭起来,别人都喊的是妈妈,只有她喊的是爸爸。
两个月后,涂正湘和尤洞国的酒店干货用品公司挂出了牌子。他们家酒店所有后勤物资供货商全部一刀切了,气魄很大。
当然,尤洞国用来“过过瘾”的歪想,完全没有了重新萌发的土壤。
断了念想,尤洞国只好将电脑上的那本秘账彻底粉碎。因为那是酒店的办公用品,他没有权利使用了。
一切水清里白,一切步入正轨。包括尤洞国的行为,在岳父岳母和妻子的精心帮助下,彻底袪除了那条毒虫。尽管袪除的过程很痛苦很生疼很魔症,甚至引起了身体肌理上的反应,有如一个人断臂重生的感觉。
星期天,柳琴芳陪孙子在公园玩。涂正湘比着手势在拍照,和朋友们微信聊天。
柳琴芳还记挂着被女婿整跑了的一百多万元钱,终于没能忍住问涂正湘,“湘丫头,妈妈问你个话,不准生气,可以吗?”
“看您说的,什么时候生过您的气了?”
“你把钱背到哪里去了?”
“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们,知道您会憋不住的,迟早会问,所以我一直带在身上。”涂正湘一笑,从双肩包里拿出两张单子。
“什么东西?”
“您和老爸的大病医疗商业保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