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低眉 于 2020-9-18 14:46 编辑
好一朵茉莉花 低眉 茉莉被养在一枝歌里: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比也比不上它,我有心,摘一朵戴,又怕旁人,笑话……” 不喜欢这枝歌。它又不缠绵了。太清新。不馥郁,不妖娆,不柔软。一句话,不极致。民歌怎能不极致呢?不极致就不要当民歌。但它也有它的好。它的好就在于歌子里住着有人。淡淡绿意,滴着单纯的小雨,笼着一些些女心里的羞意。这害羞竟是胆大的,与其说是害羞,不如说是顽皮。有那些女子的小眉眼,敛在茉莉的花叶间,影绰着。俏骨,又活泼。
茉莉花戴在头上好看吗?大概是的。因为白。而且小。有点珍珠的意思。想想看,一串白珍珠插在鬓间。确实是有点好看。不过,得要戴着的人,有足够的年轻,足够的水嫩。半老的徐娘,在头发上插一枝茉莉。开什么玩笑!只会衬得一张老脸更加的乡气,不好看。像媒婆。所以,住在这枝歌子里的人,大概是个少妇。
第一次和她相见,是在一杯茶里。茉莉花茶。很香很喜欢。茉莉,茶。这两样物事的气息融在一起。能让我喝出女人和雨水的味道来。估计跟茉莉搭在一起的茶叶,应该也不是什么金贵的叶子了。不然为甚还要跟茉莉搭在一起呢?好茶都有自己的情味。自己就是自己的花。不肯也不可能更没必要跟别的花混在一起。跟茉莉混在一起的茶叶,都是有足够的老吧。嬷嬷一般。如此才能衬茉莉。
茉莉花茶,应该是很俗气的一种茶了。但我也一样能喝得欢喜。它香啊!滚烫的茶水,把茉莉魂魄里的香气,全都融了进去。袅进人的心肺。实在是很动人的!那时候,家里都有洋坛。等在瓦的檐下,接天水。水们,一片片挨在坛里,沉一些日脚。舀来,烧开。自是有一股滋味,与任何一种别的滋味都不同。若要叫我形容,我也形容不上。你只要把“天水”这两个字,撂到你的舌尖上,再静静体味一会儿罢。这会儿家家户户都没有接天水的习俗了,可惜啊。想天水的时候,便取些茉莉花茶来,泡了喝。也能啜出一些些天水的滋味。
《好一朵茉莉花》是江苏民歌。照理说在江苏地区应该会常常见到茉莉才对呀。其实不然,我便很少能见到茉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穷,或者是见识短。反正不常见到它的影踪。堂前屋后,人家的庭院,甚至镇子上的公园。都不怎么见到。前二年,倒是常在花店里见到盆栽的,都会买些回来,自己养。养在白瓷的盆子里。颜色和绿叶子很配。如果养得它高兴了,也会开出花来。花不大,小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大。是复瓣的。不知道别人养的茉莉,开出来是什么样子。反正我的茉莉,都是复瓣的。它先是紧闭着自己的眼。好像沉在幽深的睡里。要给照太阳,它就会慢慢张开来。 一个打了骨朵
没开,掉了
一朵顾自开了,又没人看
想想没意思,就自己谢了
一朵忍住不开
萎了,也不落
一朵自闭了
关上门,谁敲都不开
一朵学会了打坐
想很久,冬天以后的事
剩下最后一朵
不知还开不开 这就是我养的茉莉。它很任性。高兴就开,不高兴就掉。有时甚至一直睡,不开了。我实在是拿它没办法的。更让人纠结的是,这么多年来,它们没有一棵是能安然越冬的。在美丽的夏天,我放它在荫处。在有冷风的冬天,我搬它在空调房。但是它们依然会死去。掉光了翠绿的干净如玉的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枝条。灰白的枝条,也是能给人干净的感觉,但是慢慢就会枯去,折下来有“木”的脆响。
对茉莉,我死心了。我这么爱它,它也不鸟我。总能死得极彻底。无牵无挂。只留一个洁白的瓶子,在冬天发出冷光。一点也不像我的海棠。我的海棠季季开花,落了花瓣打骨朵,打了骨朵落花瓣。一直开,一直落。烦都烦死了。我后来干脆就把它刚打的骨朵摘下来。不许它开花了。要它守虚静。秋这么深了,哪有一直开花的道理。
《植物名实图考》有一段话: “末利,见《南方草木状》《本草纲目》,列于芳草。此草花虽芬馥,而茎叶皆无气味。又其根磨汁,可以迷人,未可与芷、兰为伍。退入群芳,只供簪髻。”
我拿这段话,去问东皋五柳斋主: 这个“末利”就是茉莉吗?“未可与芷、兰为伍”什么意思,不可以和白芷、兰草相提并论?“退入群芳”,为何要退入群芳,未退之前在哪里?“只供簪髻”,是可以插在发髻里的意思吗,江苏有插茉莉花的习俗吗?“可以迷人”,类似迷 药吗,难道茉莉的根汁,竟然可以做迷 药?
五柳斋主的答复,说:“这应该是我们江苏常见的茉莉。《南方草木状》一书称为末利。《本草纲目》,你所称的李老头,将其分类归入芳草。《植物名实图考》的老吴头认为不妥,芳草中芷兰各位小姐不同意,因为茎叶无味,根磨汁可作迷 药 ,属于狐狸媚子一类。老吴手下留情,仍将茉莉归入群芳一类。只供簪髻,你的理解是对的,现在头上插花的人非呆即傻,我也没见过人戴茉莉,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古时应该有人戴,有兴趣可查查笔记风俗资料。”
很有意思的一个答复,所以拿来做我文章的结尾,斋主自己也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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