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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眠的原因五花八门，人过中年了，想法又特别多，情绪稍一波动，这觉就睡不踏实了。然而，今夜无眠，竟是为三千里地之外的如城人…… 去年的如城之行，我这个闲云野鹤也讲究了一把“礼仪”——带了点东北的特产“松子”过去，近面的朋友分一点，意思一下而已。原想着平时搭话的人就五六个，没想到一听说有饭局，有的跑几十里山路也要过来。当时很纳闷：什么社会了，居然还有人为了一口酒菜不惜跑断腿？ 后来，和混混在宾馆单独聊天时才知道，繁华之地江苏也有穷人，也有吝啬鬼。像本地作家老洪，诗文小说都不会写，任何活计都不想做，无钱无业无家，但是逢酒必喝，坐下来就不走，对主人和客人颂词如潮，任人嘲讽也只羞赧一笑，这样的人谁忍心赶他下桌？也就是因为大家的包容，老洪已经发展到带人来蹭酒的程度了，而且乐此不疲。 这还算好的。还有个叫“惊涛”的老白脸，蹭吃蹭喝连头都不抬，偏偏还要撑个门面，偶尔要回请一回，连请客地点都三改四变的——每次一改一变就有些人因工作等原因来不了，这样他就能省几道菜钱。听混混说，惊涛请客的菜量都比平常饭馆少一些，显然是嘱咐过老板，减量减价。 蹭饭的当中也有不差钱的。像某个野画家也是个好面子的人，蹭了几顿吃喝后，也张罗要回请。我没应允，不只是人品的问题，一个油腻老男人在眼镜后面偷着瞅女人这算什么？关键是他长得太丑，说话声音也难听，装腔作势的模样又让人反胃，要吃他一顿饭…… 我第一次走这么远，又受到了不少朋友的热情招待。回程后给大家补寄了一份上好的木耳。礼物不多，却有针对性地送给了曾为我花过钱的人。特别嘱咐了一声：不要把我的地址泄露出去，因为我怕一些人还礼。像其中一个叫“海笑”的自媒体，穷得连鞋都穿不上了，他如果给我花钱，我会心里难安。 但我的《如城八记》还是感染了太多人。因为客观真实，老洪在空间里污言秽语骂了一通，还咨询着律师要告我。嗯，告我说他蹭吃蹭喝？给我定位“污蹭罪”？我知道客观原因是老洪是没接到礼物，老羞成怒，没面子了才不得不做出疯狗咬人状。这实在没办法，我去了一周时间，他带了两伙人来蹭吃喝，却没有花过一分钱。虽然他在酒席上对我奉承有加，但我并不想为一个一毛不拔的人回馈礼品。 据说，那段时间老洪经常失眠。他在我面前有了深深的挫败感：论文字，他只及得上我高中水平；论职业，我努力工作他却四处告借；论人品，我举止端方他言必谈嫖娼；论颜值——这个不论了，差距最大的就是颜值。 他唯一能拿出手的是世故。老洪是个聪明人，他懂得在人后高高在上，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加以抨击，让不明真相的人觉得这人挺有骨气。事实上只要一到酒桌上，丢给他一双公用的筷子，他的两只鼠眯眼立刻成了一条线，全程谄笑，马屁拍到有形有质，总是让人感觉到他的呆萌可爱。所以，我并不讨厌老洪，只是可怜他的不争，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来回避劳动，却又像个怨妇一样抱怨着社会不公，恨不得国家机器立刻发现并重用他这位——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手不能切菜、足不能阔步的酒囊饭袋才好。如果真是这样，那国家也真是没人了！——可老洪不这么认为。 ——绕了这么大一圈，写了这么大堆流水账。再回头写到礼物上：潮糕、萝卜皮、茶干……这些江苏如城的特产我都没有吃过，听都没听过。虽然我是个随便的人，但也不禁为这份千里之外的礼物感动着。 没有留下寄件人姓名。撕下收货单，下面露出了人名——因为撕得太重了，只剩下一个偏旁“贝”——把几位朋友的名字过了一遍，似乎没有和这个偏旁有关的，外人更不可能寄东西给我。 今夜无眠，在想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到底是谁？午夜时分，蓦然惊悟——老洪！？ 要说这“洪”下面应该是“八”，和“贝”并不太像，但是，看过老洪的稿子的人都知道，他汉语基础薄弱，错字比正确的还要多一些，所以名字写错了，也在所难免。 一时激动不已。实在不愿意寄件人是“惊涛”，这位“拉粑粑捡豆吃”的主儿，他的东西哪会有在保质期以里的？更不愿意是“野画家”，短短几天就让我这个外地人看到了虚荣、虚伪、无德、无义、淫邪的缺点集于一身的——这样的人也没谁了！也不愿意是“海笑”，这傻孩子还算孝顺，他靠着邪门歪道挣点钱不容易，实在不忍心让他花钱。 我更愿意这是老洪寄给我的！ 今夜无眠。嚼着茶干，就着啤酒。我仿佛听到了龙游湖的水声，有白鹭在湖面滑翔，有芦苇在随风荡漾；我仿佛看到了“水绘园”中翠竹亭亭、林中蝉鸣不已；我仿佛看到了我和混混下了车子，门口蹭饭的陌生面孔已经端着碗排起了长队；我仿佛看到了被轻视的老洪那无数个夜晚的愧疚，更仿佛看到了他节衣缩食给我挑了这份礼物，也仿佛看到了他在礼物寄出后满脸大褶子里都是渴望……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世界是光明的，人间是美好的，阳光是温和的。我要在这里郑重地告诉老洪：我原谅你了！事实上也没有怪过你，人穷志短，何况你还这么懒？况且众生皆苦，谁还没有过马高蹬短的时候？对于你，我没有一点讨厌，我只是瞧不起你罢了！不是因为你来蹭饭——我只当是你来陪我喝酒了——而是因为你几次三番带不相干的人来蹭饭。 然而，人海茫茫，我们没有擦肩而过，一面之缘也是缘。而今时过境迁，作为一个心境豁达的人，我会予以你宽容并理解。同时，也感谢你这份饱含歉意的礼物，我收下了，领情了！ 有一句话赠给你：“一个人能够有愧疚之心，那他的生命总有可敬之处。”——这句话希望你能经常咀嚼。 第二句话是送给我自己的：“宽容了别人，自己也会得到解脱。” 当我们真正懂得了并执行了这两句话时，我们都会安然入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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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5 0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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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0-11-5 09: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