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潭边老桑 于 2020-11-6 11:25 编辑
很多年以后,男人不会忘记,城中这片绿地有喷泉的地方,曾经坐落着三间房子的一处院落,当年,他和妻子就住在这所院落里。
一对老人常来这片绿地散步,老人拄着拐杖,妻子一旁搀着他遛弯。累了,他们在柔软的草坪上坐下来,打开泛黄的当年男人记下的日记,回想当年的情形,这一天,老人把日记翻到了1999年11月26日。
男人下班回来,把电车扎好,看一眼拴在树上的黄狗,黄狗白了男人一眼,喉咙里发出“呜”地一声哀叫,耷拉下眼皮,不再看男人。
男人走进厨房,掀开锅盖,锅里不见任何饭菜。男人嘀咕,这老娘们儿,天天不着家,不知又去谁家串门了,饭也没做。
男人推开卧室的门,想换了衣服自己随便做点吃的,见女人侧身向里,被子蒙着半个头,哭得被头子一动一动的。男人忙拍着女人的肩膀:“咋了,谁又咋着你了?”
女人忽地坐起来,眼圈红肿,泪在眼里打着转:“我老了,年纪大了,谁都看我不顺眼了,连狗都看我不顺眼!”
男人陪着笑脸问:“狗又咋着你了?”
“我一进家门,狗朝我汪汪叫。狗跟人一样,都是白眼狼。”女人抹了一把泪水说,“不是我把它从街上捡回来,它不定在哪里当野狗哩,它还朝我叫。”
男人想起昨晚喝多了,今天一大早就出去干活,忘了喂狗,它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问女人:“狗是饿了,朝你要食吃才朝你叫,看它现在可怜的样子,你打了它吧?”
女人愣了一下,继而破涕为笑:“那也不能像你一样朝我叫,谁都不能朝我叫!”
男人苦笑:“咱就事论事,别一扫一大片好不好?前天那事能怨我?”
女人掀开被子,双脚弹蹬男人身上。男人一趔趄,头碰在立柜上。男人龇牙咧嘴地揉着额头:“神经病呀你!”
女人忽地眼圈又红了:“你又朝我吼,你又朝我吼!我看你现在就是嫌弃我了。”女人双脚在床上弹蹬着,双手拍打着被子。
男人强压着怒火,讪笑着说:“那天我不就说句你炒菜有点咸吗?又没说别的,要不是你问我,我也不说这句话呀。”
女人拍着腿:“炒菜不咸能叫菜吗?你妈炒菜才不放盐呢。”
男人朝女人摆着手:“咱别扯远了好不好,咋又扯到我妈了?我爸有糖尿病,炒菜自然放盐少。”
女人憋着嘴:“一提你爹妈,你瞅瞅你不满意的样子,咱们多长时间不去一次,去一次不考虑考虑咱们的感受吗?”
男人气得跺着脚:“百善孝为先,总得为老人着想。”
女人挺直身子:“你为我爸妈着想了吗?给爸妈买个洗脚盆,根本没治好妈的风湿,反而比以前更厉害了。”
男人在屋里转圈,停下来用手点着女人:“你从你姐妹那里买的,把功能吹得天花乱坠,我对你说传销的东西不靠谱,你非要买,这事怎么又摁在我头上了?”
女人抓过枕边的卫生纸揩眼泪:“你又给我犟嘴,我说一你非要说二不行,我让你打狗你非要撵鸡,这日子没法过了!”
男人抽搐了一下鼻子,闻到一股糊锅味儿,一跺脚:“你简直不可理喻!”
女人抓起枕头砸向男人:“滚,这日子没法跟你过!”男人胳膊一挡,转身出了屋。
厨房烟雾弥漫,男人掀开锅,蒸馍锅烧得通红。男人看着一锅烧成了黑炭的馒头,掏一根烟放在嘴边,掏出火机,一连打了几下,才把香烟点着。
男人猛抽几口,眼里闪着泪光。男人叹口气:“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一阵沉默过后,女人从遥远的思绪中回过神,点着男人的额头:“老头子,那时你咋没想着与我离婚呢?”
男人摩挲着女人的手,假装生气的样子:“这点气我再忍受不了,那还能叫爱你吗?”
两位老人静静地坐在夕阳下,夕阳把老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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