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奉洁 于 2020-12-2 13:56 编辑
温暖的石头
不知道其它地方的石头有没有灵性,有没有感情,反正我家两百多平米的庭院所用的基石都是温暖的。像是现在天寒地冻,我住在家里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内心还常有温热在涌动。
庭院所用的基石都是从老宅子上拆下来的,外形规则点的曾是老屋的角石、圈石、过门石,那都是精打细琢动过细錾子的,有整齐的边角和美观的纹路;外形粗糙点的也曾给老屋撑梁架柱、遮雨挡风。
石头的生命应该很长,否则就不会用“海枯石烂”当做真情不变的誓言。老宅子上的石头也似乎永远年轻,庇佑了几代人以后,精气神依然还是那么硬挣,只是经历了时代的洗礼,显得更加成熟稳重,没有了当年喜欢抛头露面的争强好胜,甘愿俯下身子当作基石,也不在乎外表被水泥、瓷砖糊个严实,只是默默地担当起“根基”的支撑。像是当年请它们出山的匠人,现在大多数都已作古,埋于地下,化作沃土,却依然承载、养育着地面上的人们。
物质匮乏的年代,父辈以及父辈的父辈,像燕子垒窝似的一点儿一点儿修筑起老宅子,那些石头虽然不是他们用口衔来的,但确实是他们起早贪黑、磨破几层皮、用血汗换来的。
原先的房子是石头到顶的,趁冬天农闲备料,左邻右舍都来帮忙,真有事儿不能来的,也会赶过来说一声,好像不能来帮忙是他多么对不住我家似的。等问清楚具体的盖屋时间,就会提前安排好自家的事务,老早地过来帮忙。虽然,那时帮工是不要钱的,有时帮忙的人连顿饭都不吃。但是,邻里之间相互帮忙,就是那样约定俗成。
那时村子里还没有拖拉机,石头是用人力地排车从十几里地的石坑里运来的,两人一辆车,一人驾辕一人助推,一车能装一二十块大石头,千把斤重,大冬天里穿着单衣都累得汗流浃背,棉衣就搭在地排车的石头上,预备着空车返回时穿,空车返回不用费力,人就感觉得冷,为了不让汗湿的头发结冰,即便穿上棉衣,也得一路小跑。
而问起这些石头的来历,才知道它们是父亲与人合伙在那个石坑里干了几个春冬的农闲时间攒下的。石坑离家十多里路,父亲他们都是早上不明天就吃罢饭赶路,争取天明时就在石坑里干上活。中午饭就在石坑里吃,凑歇息的时候,吃上几个早上带来的煎饼。下午在石坑里干到看不清錾子冒为止,再干锤头就容易砸到手上了才收工。晚上回到家已是掌灯多时,吃着饭都能在椅子上睡着。
为了方便车辆运输,父亲都是把石坑里开采下来的石头一块一块地抱到平地上,每块石头都包含着父亲的体温。
后来我建楼房,按照村里要求只好把原先的石头房子拆了,正好用那些石头填地槽。父亲抚摸着那些石头,说是这条过门石是村西头的老二帮咱从南山上拉来的,那时他拉联运,掌车技术好,一般人真不敢拉那么重的石头下山……体格那么壮的人,偏偏得了脑溢血,说没就没了;说是雕琢这块圈石时,你张爷爷被溅起的石渣划伤了下巴,石渣长进肉里,呆了几十年,一直带进了火化场;说是这些石料,兄弟爷们儿可没少帮了忙……
看到那些石头填进了地槽,父亲泪湿眼目,我知道,那不是因为心疼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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