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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夫学易之——改邑改井 《周易·序卦》云：“困乎上者必反下，故受之以井。”这逻辑，基本就是硬往上靠，别说“困乎上者”未必都会“反下”；就算真“反下”了，也不一定非要“反”到井里去。井虽在下，但“困”住的是人，井的修建又不是为了困人，而是为了养人的。一个人无论在上还是在下，谁都离不开一口井水养命。《序卦》之顺序，有些很有道理，有些还真就不太靠谱。 不过《序卦》下一句倒是说得挺有道理：“井道不可不革，故受之以革。”因为井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讲变革的。坊间把卦辞“改邑不改井”释为城邑会变动，但井却不会变动，纯属望文生义，想当然而。 井卦，坎上，巽下。坎为水，巽为木，巽又为入。木入于水中，就是从井中取水之象，故此卦为井。井卦，和下一卦革卦一样，可以说是典型的“以物取象”之卦。 那么井卦讲的究竟是什么呢？当然就是一口水井的故事了。井，有水井、井田、陷阱之意，但从此卦象来看，讲的就是水井，与其他无关。《彖辞》曰：“巽乎水而上，井。”没有比这说法更形象的了。 不过这口井可不是一口设施齐全、装饰精美、水质甜美的好井，而是一口年久失修、泥沙俱下，甚至连飞禽走兽都不愿光临的废井。 何以见得？井卦的卦辞说得相当清楚：“改邑不改井，无丧无得。往来井井，汔至，亦未繘井。羸其瓶，凶。”有人把“改邑不改井，无丧无得”释为城邑会改变，但井却不会移动位置（或无论怎样改变城邑，都要有一口井）。而而“无丧无得”释为井水无论怎样汲水都不会减少，无论怎样注入都不会增多……由此还引出所谓的“井有四德”：养育之德，谦虚之德，坚贞之德，洁净之德。这“四德”，“无丧无得”这一条就占了两点：一是不会满溢，二是水温及水位始终如一。 事实真是这样吗？若真是这样，那这卦不该叫“井”，该叫“海”才对。和井相比，大海才处于最下之位，且不会多也不会少。井可不是这样的。过去在农村生活过的，用过水井的，都会有这种体验：干旱年，井水可能枯竭；洪涝年，井水也可能满溢。曾在新闻上看到某些大山深处，人们为了打一桶水，要在井前排队等候很长时间，一个人等井中的水渗够了一桶打走后，另一个人再继续等待……井中的水位怎么可能永远不变，不多不少？ 实际上，所谓“改邑不改井，无丧无得”，意思是说，整修城邑却不整修水井，这样做看起来没有什么损失，自然也没什么额外收获。因为井嘛，一个月不管它，看起来它也那样；一年不管它，看起来它也那样，至少短时间内看不出变化。改，从己，从攴，古人释为“已有过，攴之即改。”《周易·大象》益卦词：“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改，就是改过的意思。改字固然也有变更的意思，但一般特指往好的方面改。所以“改邑”也好，“改井”也好，指的都是对破旧的城邑或水井进行整修，所谓“修改”是也。城邑破败了，不修肯定不行，那样就起不到保护民众的作用了。可是水井呢，短时间内不修好像也不影响什么。 问题是，短时间内是如此了，“无丧无得”；时间久了呢？架不住打水的人越来越多，“往来井井”，人们只管用，不管修，不把井弄废了才怪。 关于老卦辞中的“往来井井”，一般把前一“井”字释为动词，后一井字释为名词，连起来意为到井边打水。窃以为不然。两个“井”字都可释为动词。“坎”卦六三爻词有“来之坎坎”，意为进退两难，或一重又一重的困难。与此类似的“往来井井”与之结构相同，两个“井”字连用，也是表示往来打水，或一次又一次打水。人们来来往往，只知打水，不知整修，结果呢？井就给用废了，结果必然是，“汔至，亦未繘井。羸其瓶，凶。”不管怎么说，一个“凶”字就给井卦定下了基调。有些人大谈井卦之德，又是养民了，又是变与不变的辩证关系了，又是守中之道了……难不成这么明显一个“凶”字都视而不见？《彖词》中虽然提到“井养而不穷也”，但紧接着仍然没有离开卦词的分析，“汔至亦未繘井，未有功也。羸其瓶，是以凶也。”由此可见，井卦，分明就是一个凶卦。毕竟，整部《周易》六十四卦，直接指出其凶的也没几卦。井卦就是其中一个。 那么凶在何处呢？仍看卦辞“汔至，亦未繘井。羸其瓶，凶。”整个就是一幅破败枯井的画面。汔，有释为“几乎”，有释为“干涸”，井水干了自然不吉，快到井沿把水罐打破了更加为凶。整体看来，一口枯井，连井绳都没有了，旁边还放着个打碎了的水罐子，这样的井，能“养民”吗？所以《彖辞》里说的“井养而不穷”是有条件的，《彖辞》“未有功，是以凶”才是这口井真正的现状。 那么这个使井“养而不穷”的条件就是：千万别那么短视，要有长远眼光，“改邑”的时候顺便把井也“改”了。虽然不“改井”短期内“无丧无得”，但长远看来却是“无功”而“凶”的。“改井”短期看来虽然要耗费一些人力物力，但长远看来，却可以“养而不穷”。这才叫辩证地看问题呢！ 《大象》中则说：“木上有水，井，君子以劳民劝相。”劳者，勤勉也。君子观此象，所以劝民一定要勤劳，不要贪一时省事使井破败，而最终失其所养。于井是如此，于人、于事、于德亦何尝不是如此？ 而井卦六爻的爻辞，讲的就是“改井”的整个过程。 “初六，井泥不食，旧井无禽。”井水被泥住了，或者说其中掺满了泥沙，没有人来打水喝，甚至连禽兽们都不来喝水了。对于“禽”，有释为“水禽”，即水虫鱼虾蛤蟆等小动物。理由是这口井太旧了，所以“无禽”，这种解释只能当笑话看看。难道“旧井”里不该有这些小动物，新井里就该有吗？《小象》曰：“井泥不食，下也。旧井无禽，时也。”前半句指出“井泥不食”是处于初爻，和上爻的《小象》“元吉在上”一样，以上下爻位论，没什么新意。不过下半句“旧井无禽，时也。”则深刻地体现了《周易》“时”的思想。为什么会“旧井无禽”呢？就是因为时间太长没有整修的缘故。可以想象，当年这口井，不但是人来人往，“往来井井”，甚至也是“禽来禽往”的。可惜，都因为长时间“不改井”而荒废了。 “九二，井谷射鲋，瓮敝漏。”“谷”，马王堆帛书为“渎”，总之是井底出水之洼处。“鲋”，小鱼或蛤蟆之类。“射”有释为注入，有释为通“斁”，不高兴之意，但肯定不是射箭的意思。往井里射箭去射小鱼？这不是脑子有病吗？鱼小能不能射得着不说，也没有用箭射鱼的道理啊？无论前面哪种解释，或是因为水少，或是因为里面有鱼不干净，总之水是没打上来，还把罐子弄漏了——这个倒霉啊！人家初爻都明明都说“旧井不食”了，你还打个什么水，不倒霉才怪。《小象》曰：“井谷射鲋，无与也。”无与，就是不用的意思（或释为不赞同）。这样的井，这样的罐子，还怎么用呢？ 那怎么办呢？清理水井可不是一两个人的活。所以就要有“王明”才能“并受其福”。九三爻的爻词“井渫不食，为我心恻。可用汲，王明，并受其福。”可是井被疏通清理好了，可还是没人来打水吃，这可是件奇怪的事。不仅这时没人来吃水，甚至到了六四爻“井甃，无咎”时，还是没人来打水吃。《小象》曰：“井甃无咎，修井也。”关于“无咎”，《系辞》中的解释是“善补过也”。整修井，正是补之前随意弃修之过。九三是清理水井里面，六四是修整井壁。这时的井，应该已经基本恢复其原样了，可是怎么就没人来打水吃呢？ 在井卦的六爻词中，全部都是讲修井的，而九三爻却凭空多出一句“为我心恻。可用汲，王明，并受其福。”很难说不是有意为之。全卦皆是讲井，而井又有“养而不穷”之功，不正象征着“养民”之“圣人”吗？从这一角度引发出去，井卦所体现的社会价值则更深了一层。“井渫不食”，井虽然被清理好了，却仍不能起到养民之功用，只能“为我心恻”叫人伤感。甚至“井甃”，井壁也整修好了，仍然没有人来打水。造成这一结果的正是之前的“改邑不改井”。使井废弃，使人人都知道这是一口废井，即使整修好了也无人受益。 直到九五爻，可能不知谁尝了一口：哇，这井水太好喝了，又清凉又可口，“井冽寒泉食。”至此，这口破井才终于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井水为人所食。 而到了上六，“井收勿幕，有孕元吉。”叫人不要给井加盖，为大家所取用，其养民的功用才算得到彻底的发挥。如此，非但是“吉”，而且是“元吉”。正如《小象》曰：“元吉在上，大成也。”对于一口井的使命，应该是大功告成了吧！ 那么是否从此就可以一劳永逸了呢？如果这样认为，那这卦就白学了。卦辞明确告诉人们“改邑不改井……凶”了啊。《大象》又说：“君子以劳民劝相。”怎么可以好逸恶劳，叫这口井又回到“井泥不食，旧井无禽”的悲惨境地呢？一口井是如此，一个人是亦是如此，一件事亦是如此，一家一国无不如此。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一天不反省一下自己、鞭策一下自己都难保不会退步。在接下来的《序卦》中说得好：“井道不可不革，故受之以革。”如果还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只要把“改井”的“改”字和下一卦的填名“革”字连在一起就会恍然大悟了。革卦讲的是根本性的变革，诸如“汤武革命”那种的。而井卦讲的是在原来基础上的调整，即改己之过是也。笔者言尽于此，更多的引申义，则要靠每个人自己去体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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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5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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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6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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