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花开

刘彦林

　　那一年，苹果花开得淡，茵茵的，在风的口里含着：寡。
　　
　　在村口，她喊住从身边走过的他：“金柱，躲着我干啥？我又不吃人！”金柱回过头的刹那，她的心咯噔一下：这辈子就做他的女人！
　　
　　当她把这话撂给父母时，母亲先是一愣，旋即摸着她的额头，然后带着哭腔：“闺女，你的话不是真的！”父亲更直接，甩过来一个响亮的耳光，附带着一句愤愤的嘶吼：“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疯？”她看重金柱能吃别人吃不了的苦，就铁了心答：非金柱不嫁！当亲戚的劝说，邻居的指责都不凑效时，母亲曾以绝食相挟过，父亲也以断绝关系相逼过，仍没能改变她要嫁给金柱的态度。
　　
　　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她敲开金柱家的门，朗声说：金柱，我今天就嫁给你！金柱先是慌得不知所措，然后激动地抱起她跑进屋，欣喜地喊：“爸，你儿媳来啦！”金柱的爸从隔壁的屋跑过来，连鞋都没顾上穿，看到站在金柱身边的她，声音颤颤地问：“香啊，你真的要嫁进这个家？”香，是她的乳名。
　　
　　第二天没过晌午，香嫁给金柱的消息，在阳山屲村跑得比风还快。大家路头巷尾、田间地头，甚至茶余饭后的话题，全与香有关。议论也一边倒：香这闺女肯定鬼迷心窍，人长得俊俏不说，那家境也是方圆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何况他爹还是村支书；金柱家要啥没啥，别说家里就那三间土坯房，还有五个光棍，这辈子有她受的罪！
　　
　　不管别人说啥，香充耳不闻。她很决绝，有着宁折不弯的果断。三天后，金柱家置办了几桌简单宴席，算是迎娶香的仪式，也是一种宣示：香如今是金柱家的一口人了。当然，香的父母没有来，香的娘舅姑表也没有来。这是香预料中的，因为爹恨她不听话，娘又说服不了爹。但只有香和金柱家的人知道，置办酒席的钱是香从娘家带来的。
　　
　　香思忖过：不后悔。
　　
　　次年，金柱参了军。在政审环节，金柱一路绿灯，最终如愿以偿。香心知肚明，爹非但没有为难金柱，还在暗处使了劲。否则，一个农村娃跳出农门，比登天难。
　　
　　金柱在部队的日子，香照顾着多病的公公，经管着金柱的弟弟——银锁、铜锤和铁蛋。她想过，即使再苦再累，也不能让三个弟弟辍学。其余的时间，她成天在几块田里忙碌，起早贪黑不说累，没日没夜不叫苦。有那么几次，母亲看到她的模样，差点没认出来——过度的操劳，已经把香脸上的水灵掠走了不少。
　　
　　那个冬天，香一天也没有停歇过。她选中了一块向阳的荒地，让公公帮着深耕了两遍。她把土坷垃打细，把农家粪一趟趟运进地里，再深埋保墒。第二年春天，她求农牧局工作的同学帮忙调拨来一车树苗，和公公一棵棵栽进地里。有时，银锁、铜锁和铁蛋也来帮忙。多数时候，她不允许弟弟们搭手，怕影响他们学习。
　　
　　之后，她像呵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精心照管着树苗。尤其是想金柱时，好像一垄垄的树苗在陪伴着她。不远处，还有一只狗蹲守着，狗是金柱参军前送给她的，她给狗起的名字也是——金柱。她每喊一声“金柱”，原本疲乏的身体里，力气像汹涌的泉水汩汩冒出，永不枯竭。
　　
　　金柱到部队后，只给她来过一封信。她想：金柱忙着训练，没时间写信。她不怀疑什么，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家里就收到金柱寄来的汇款，当然，收款人是公公。她相信，金柱是爱她的。她的心里刻着金柱咬着她的耳朵说的话：提干后，就来接她去部队。她也牢记着金柱的承诺：为了能够早日提干，他要在部队好好表现，不给家里写信，把探亲的机会让给战友……她相信金柱：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那时，她的心里像喝了蜜因，金柱说什么，她都爽快的答应。之后，她就盼着金柱提干，到时就能随军，成为一名军嫂。那时，她的苦就到头了。
　　
　　两年后，银锁参了军。再两年后，铜锤也参了军。她心里高兴，弟弟们有出息。她能想到，金柱在上面用了关系。这表明，距离她期盼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转眼六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当年十八岁的香，已经二十四岁。她栽植在山坡上的树苗，已经高过人头，春天会开一山坡的淡粉，味儿扩散在风里，甜丝丝的，香扑扑的，像当初的香——迷人。
　　
　　两年后，铁蛋从中学毕业。冬末，已经是征兵的最后日期，还不见他去武装部报名。香就去催他：“蛋啊，再不去报名，今年就参不了军。你赶快去报名吧！”
　　
　　没想到，铁蛋扑通一声跪在香面前：“嫂子，我不去当那破兵。我要留在阳山屲，娶你!”香有些蒙，笑了：“傻弟弟，我是你嫂子，你咋能说这样的话？”铁蛋紧拉住香的手，摸到满手的老茧，心疼地哭着：“嫂子，你才傻呢！两年前，我哥给爹来信，说他和部队军长的女儿结婚了。怕你受不了，爹给我压了话茬，不让告诉你……”
　　
　　香突然有些站立不稳，摇晃着倒在地。铁蛋把她背到屋，静守在床边。直到第二天，香才醒过来。铁蛋明白，嫂子伤心是一方面，累也是一方面。
　　
　　香是有过担心的，但以前不敢承认：她牢记着金柱对她发的誓：提干后，我和你成为真正的夫妻。香不会忘记，当年的婚宴只是给村里人看的，为的是保全她的名节。
　　
　　香死也不相信，几年的等待会是这样的结局。香心里狠狠的，但她咬着牙挺住，又站了起来。
　　
　　此后，她和往常一样，仍去那一片耗费了她全部心力的山坡。树的棵数已是当初的十倍，甚至更多。她曾经的愿望是，让整个阳山屲村变成苹果花的世界，变成花香的海洋。铁蛋担心香想不开，也跟着她忙前忙后，即使他一再恳求，香始终没有答应。
　　
　　两个月后，香病倒了，人瘦得不成样子。铁蛋把她送到医院，被诊断为：癌晚期。铁蛋悲痛欲绝，要把她送到金柱所在的城市看病，也要当面质问大哥为啥要变心，更要大哥跪在香的面前请求原谅。香拒绝了，并恳求铁蛋：对谁也不要说出真相！
　　
　　次年春天，苹果花一树树地绽放，满村氤氲着淡淡的香。香没有哀怨地走了，谁也没有惊动，什么也没有带走。头期那天，铁蛋按照她的遗嘱，把香安葬在那片苹果园里。
　　
　　香早就想好的，要是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就让成十万棵树高擎的苹果花陪伴她，香香的——醉人！
　　
　　几天后，跟随她九年的那只叫金柱的狗，也死在了她的坟前。铁蛋就地给狗堆了个坟，小小的。
　　
　　苹果花开始零落的日子，铁蛋也把家搬进了苹果园的庵房里。庵房门，正对着香的坟头。

刘彦林

问好各位老师、朋友们。这里来的少，学着写了一个小小说，心里没底，恳请多多指点！谢谢啦！

潭边老桑

读了

这篇小小说写得相当可以，见功夫，非常好非常好。

但是

这类题材，在小小说刊物上太多了，这样的叙述腔调也非常相类

也就是说，这类题材与叙述没有辨识度

欢迎先生来太虚发文，期待更多作品:handshake

临沂风铃

彦林老师的小说必须细读，先占座，问好老师

临沂风铃

一个执拗的女子，认定了一个人就不管不顾嫁给了他，多少有点一厢情愿的意思。果然，她的深情付出并没有得到回报，男人一家都在欺骗她利用她，在金柱攀高枝后仍然瞒着女子，让她继续当牛做马为这个家付出。是铁蛋良心不安，告诉嫂子实情，让这个女子彻底死心。最终死于病魔。可叹可悲！

临沂风铃

小说开头女主说嫁给金柱，稍显突兀。缺乏细节支撑，金柱有什么好可以让家境优越的香如此不顾一切的付出？而金柱对妻子如此的付出他是眼瞎吗？竟然能忍心成为一个现代陈世美。这些情节感觉都说不通。缺少事实支撑

刘彦林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12-10 09:37
读了

这篇小小说写得相当可以，见功夫，非常好非常好。

感谢您的指点，谢谢！

刘彦林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12-10 19:59
一个执拗的女子，认定了一个人就不管不顾嫁给了他，多少有点一厢情愿的意思。果然，她的深情付出并没有得到 ...

问好风铃，您的细致阅读，让人感动。歇息。

刘彦林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12-10 20:03
小说开头女主说嫁给金柱，稍显突兀。缺乏细节支撑，金柱有什么好可以让家境优越的香如此不顾一切的付出？而 ...

问题指出中肯，一针见血。对写小说，我是门外汉。的确考虑不周，下来再修改。祝一切如意。

童心是

爱情的悲剧(⊙o⊙)啊！欣赏！

童心是

提读支持下！周末愉快！

临沂风铃

刘彦林 发表于 2020-12-11 16:07
问题指出中肯，一针见血。对写小说，我是门外汉。的确考虑不周，下来再修改。祝一切如意。

彦林老师好！风铃只是觉得，这篇小说如果再打磨一下，可以很饱满很有味道的。所以不怕老师怪罪，胡言乱语几句，是老师度量大，不怪风铃。谢谢老师了

草舍煮字

十分喜欢刘老师的叙事语言，干净利落老到，故事构思传统而娴熟。
题材上比较同意老桑的看法。
一些细节稍觉有点设计感。比如，金柱的优秀，被村支书的女儿看上不算，还被军长的女儿看上。参军五年若不是提拔得飞快，很难进入军长视野。另外，金柱参军八年不见人回来，香不觉奇怪，两个小叔子参军也不回来探亲？金柱入伍村支书没有为难他，后面他几个弟弟也能连续入伍……

刘彦林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12-12 15:22
十分喜欢刘老师的叙事语言，干净利落老到，故事构思传统而娴熟。
题材上比较同意老桑的看法。
一些细节稍 ...

感谢老师对拙作的耐心评阅和精心点评，的确是受益匪浅，感激在心。谢谢！
对于写小说，我几乎一窍不通。此篇落笔前，也没有考虑太多，现在来看，还得好好练笔。
祝好！

草舍煮字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12-12 15:22
十分喜欢刘老师的叙事语言，干净利落老到，故事构思传统而娴熟。
题材上比较同意老桑的看法。
一些细节稍 ...

刘老师是语言高手，这是优势。或许在构思故事方面加强一下会更好。毕竟好小说首先是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