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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非首发] 短篇小说《水暖工和女大学生》(发今天《羊台山》第五十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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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12 07:3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雪白演义 于 2020-12-12 07:39 编辑

短篇小说《水暖工和女大学生》

  半夜醒来,渺渺打着了床头灯,揉了揉眼睛,低头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妈呀,满屋子的水啊,地上的鞋像小船一样漂起来了。水从哪儿来的呢?渺渺四下踅摸,看到了,靠墙的暖气片正在往外喷涌着一股水柱。她急忙叫醒了同宿舍的女伴们,女伴们都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缩在被窝里不知如何是好。渺渺却很高兴,挽起裤管下床,哗哗地趟着水,把水中漂浮的一双双鞋排在一块,顺着水流往下冲,一边冲一边喊:开船喽,泰坦尼克号,下水试航啦。宿舍的女伴们都急了,对着渺渺吼:渺渺你要死啊,还不找人来修,晚了,宿舍成浴池啦。渺渺不慌不忙,说:大半夜的,找谁呢?天亮再说吧。暖气片上的口子越来越大,水面越长越高,渺渺不玩了,不闹了,站在水里直发呆。

  最后,渺渺把还是电话直接打到了大学工程部。但是,深更半夜的,工程部能来人吗?所有女生穿戴整齐,坐在床上等。水汽漫上来,很冷,砭人肌骨。大家都用被子围起来,只露出一个头,一双双眼睛都闪着急切的目光。

  等了半个小时,竟然来了。是一个小伙子。

  大家齐声惊呼,像一群难民遇到了救星。

  渺渺笑起来。小伙子她认识,是工程部水暖工,叫张酒。

  张酒在女生宿舍里鼓捣到天亮,溅了一身的水,出了一身的汗。女生宿舍又不好脱衣服,汗在衣服里面,水在衣服外面,里里外外都是湿漉漉的。鞋窠里也灌满了水,一走道扑哧扑哧直响。张酒干脆扒掉鞋,顺手扔到了门外。

  暖气片上跑水的地方堵住了,张酒开始清除地面上的水。他先找来一床破被褥,把门口挡住,以防水往外溢,溢到楼道里去,然后从卫生间找来一个脸盆,把水淘进脸盆,再端到卫生间,倒进马桶里。整个过程连贯,流畅,有条不紊,体现了专业水准,又具备专业精神。渺渺感动了,女孩们全都感动了。女孩们一感动就叽叽喳喳的,像一群小燕子,每双眸子都亮晶晶的。

  对张酒的奉献精神,她们要报答,要有所表示。有的说送礼物,有的说写表扬信,有的说上报院校,通过院校,给张酒一个大大的嘉奖。渺渺不同意,她有自己的想法。渺渺的想法就是找个上档次的饭店,请张酒请搓一顿。

  渺渺这么做,其实是有点小私心的,她是学生会的干部,主管学生生活,和她“生活方面”的人搞好关系,自己的工作岂不是很好开展?

  那天,张酒检修完教学楼卫生间的管道,刚出楼道口,被渺渺拦住了。张酒看着渺渺,很茫然,女生宿舍的暖气又坏了?

  当然不是。渺渺要请他吃饭,这让张酒大感意外。工作中被客户请并不新鲜。但面对一个大学生,还是个女的,心里边有点忐忑。和一个女大学生坐在一块,说什么呢?总不能一见面就说弯头三通法兰盘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张酒很纠结,但不去又不行。伤女孩的面子,哪里伤的起?怎么忍得下心?

  张酒还是应时赴约了。赴约之前,他把西装从箱子底掏出来,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收拾了一番。工友们笑他,说:打扮得像个新郎官,去见女朋友啊。张酒神秘一笑,挥挥手,走了出去。

  张酒以为渺渺会在附近找个小饭店或大排档,意思一下就是了,没想到渺渺整得这么隆重,竟然打了一辆出租车。站在出租车前,张酒心里有点乱,身子往外闪了一下,看着渺渺在那里等,也只好坐上去。出租车拉着张酒在马路上转了几圈,在一家西餐店门前停下了。

  张酒跟着渺渺进了西餐店,坐在了椅子上,脑袋开始晕。张酒没有进过西餐店,更没吃过西餐。张酒一上桌子就显现出力不从心,刀叉摆在面前,他却不会用。张酒用筷子吃饭灵活自如,现在面对一副刀叉,手都不分绺了,刀子不是刀子,叉子不是叉子的。张酒弄得浑身燥热,汗都下来了。

  看到张酒窘迫的样子,渺渺笑起来。笑过之后,渺渺手把手地教张酒刀叉怎么用,西餐怎么吃,教得非常细致,非常用心,差不多要开一场西餐吃法现场讲座。吃饭,哪怕是吃外国饭,到底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演习几遍也就会了。当然,还是张酒学得快,张酒学什么像什么,他那股聪明劲,用在吃西餐上也不例外。张酒脸上紧张,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自学会吃西餐了,不简单哎,在工友们面前,完全可以炫耀一把了。

  “西餐讲座”结束之后,桌子上出现了小小的冷场。张酒想说什么,搜肠刮肚,找不到话题,只好闷头吃饭。张酒扭扭捏捏的,“娘娘”得很,却优雅不起来,弄得满桌子都是他的咀嚼声和吞咽声。张酒感觉自己像一头猪,呼噜呼噜的,又蠢,又粗鲁。甚至感觉猪的两只大耳朵在脑袋两边唿扇唿扇地乱颤。拿刀叉的手很僵硬,没了明确的方向,就在眼前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瞎晃。两只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左一眼又一眼,像在找什么东西,又找不到,没有头绪,没有结论,显得神经兮兮的。

  渺渺却悠然自得,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她饭量有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在那里等。为了让张酒松弛下来,缓和一下空气,她开始和张酒拉家常。渺渺说起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父母。她说她的老家在南京,她父亲是外企的高管,她母亲在银行工作。这样的家庭背景很让人艳羡。但是,渺渺好像没有炫耀的意思,说得有些压抑,还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张酒突然冒了一句:你一个城市女孩,怎么上农业大学呢?

  问得很突兀,有些莽撞。就是这句话把渺渺问住了。如果不是张酒问,而是她的大学同学,其实很好回答,考上了,就上呗。农业大学毕业之后又不是当农民。但面对张酒就要好好想想了。张酒是农民,类似的话,就有轻视看不起的意思。渺渺想了想说: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爸妈都想让我读金融,可我不喜欢,从小到大呆在城里,腻了,想到外面看一看。外面?哪个外面?对乡下人来说,城里才是外面。这个时候渺渺说:我向往大自然,我要去乡下。张酒奇怪了,乡下有什么可去的?但也不奇怪,像渺渺这种城市女孩,不知道农村是什么样子?新鲜一下也是有的。张酒笑了笑,说:要去就去我们家乡吧,我们那儿有山有水,风景优美。就说山上的水吧,那才叫水,人蹲在旁边,能看见鱼在水里眨眼睛呢。

  一旦认识了,就特别容易相遇。几乎都是不期而遇。在路上,在大学门口,甚至在图书馆。张酒怎么会去图书馆呢?就是出于好奇。他不知道大学的图书馆是一个什么样子,特别想看一看。那天,还没走进图书馆的大门,就碰见了渺渺。渺渺腋下夹着一本书,沿着图书馆的台阶往上走。不是她自己,身边跟着一个瘦高的男生。看看男生和渺渺的亲热劲,就知道男生是渺渺的男朋友。张酒慌得很,想闪出去,却被渺渺看见了。渺渺很意外,问:你怎么在这儿?张酒咧咧嘴,笑了笑,转头跑开了。

  学生宿舍的供暖设备严重老化,需要全面改造。因为安装暖气管道牵涉面大,宿舍管理员看不过来,学生会就叫渺渺业余时间兼管一下。如此一来,张酒和渺渺几乎天天见面。

  见面没什么,渺渺欢欢喜喜的,跟谁都说话,跟谁都近乎。不过,好像对张酒不太在意,见到张酒,总是代答不理的,张酒想显摆那么一下,见渺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只好装作为所谓的样子。

  不理就不理。一个大男人,还在乎一个小女孩生?但是,很奇怪,一听见渺渺的脚步声,张酒就慌,就乱。只从上次吃了一顿西餐,张酒吃出了毛病,就是老回味,回味西餐的味道,回味自己吃西餐的狼狈像。更多时候,则是回味渺渺的神态,渺渺说话的样子。有些事情是经不住回味的,比如,一个人,回味多了,就绕在心里,纠缠在心里。一纠缠,人就变傻了。安装暖气时,该拿扳子不拿扳子,该拿钳子不拿钳子。主管当头一喝:想什么呢?

  张酒恋爱了,其实是单相思。单相思很缠人,也很迷茫,没来由的就惆怅,就感叹,就展望,就酸楚,有了无法排解的忧伤。张酒哪里还像个男人?简直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女人。

  不过,张酒不再缩手缩脚,他开始和渺渺大胆的交往。男人的恋爱其实是很莽撞的。恋爱就是风,就是火,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张酒和工友们在农业大学里工作,却不在那里吃饭,他们在大学外租了一间小屋,单独起火。突然有一天,他向渺渺提出一个要求,他要在大学学生食堂吃饭。张酒的意思很明显,就想和渺渺天天见面,天天在一块。渺渺有点为难,但很快就答应了。在学生食堂吃饭其实也很简单,办一张饭卡就行,但需要学生证。渺渺恰好有这方面的有点权力,跟食堂管理员说一声,办下来了,没费一点周折。

  张酒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工作服,大摇大摆出现在学生食堂,很突兀,很怪异,像羊群里的骆驼。别人不看他,他自己看自己,就觉得很不自在。渺渺倒是不在乎,常常把她的男友扔在一边,笑嘻嘻地端着饭碗过来和他坐在一起。渺渺男友的脸色很难看,他把手插进头发里,在头发里乱搞,搞的头发像一把愤怒的鸡毛掸子。张酒有点怕,怕渺渺的男友,也怕渺渺。渺渺不过来还好,一过来,反差就出来了,很强烈。和渺渺一比,张酒傻大黑粗的,说不出来的脏。指甲缝都是泥,脸上胡子拉碴的,身上还有一股子汗臭味。渺渺不在意,张酒自己在意。以后张酒再去学生食堂吃饭,特意脱去工作服,换上一身好衣服,身上喷上香水,香里香气的。头上打了发蜡,乌溜溜,滑腻腻。脸也搽得特别白,男不男女不女,都有点妖道了。说起来张酒的改变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爱捯饬,爱干净,还喜欢看书。都是大部头的,不是《红楼梦》,就是《水浒传》。在工友里边,都成“知识分子”了。

  但是,出事了。张酒被人打了。吃过晚饭,张酒没事,在大学门口转悠,突然被一高一矮两个小伙子挡住去路。高个子张酒认识,是渺渺的男朋友。高个子站在张酒面前,推了张酒一把,说:你,以后离渺渺远点。矮个子也上前推了张酒一把,说:渺渺是风哥的女人,你小子识相点。高个子还要推,张酒出手极快,上去一拳,正好打在对方的脸上。对方的脸立刻就不对称了,左眼角肿起老高。张酒再想出拳,后腰连同胳膊被矮个子死死抱住,像一条缠绕的蛇,怎么甩都甩不开。高个子有了可乘之机,拳头雨点般倾泻过来,每一拳凌厉而狠毒。张酒鼻子被打出了血,嘴唇翻卷起来,肚子里的肠子被打得都快断裂了。两个小伙子打够了,打累了,相互一使眼色,一人向张酒踹了一脚,撒腿就跑。

  张酒趴在床上五天没爬起来。渺渺看他的时候,半边脸还肿着。见到渺渺,张酒又高兴又羞愧,问渺渺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渺渺说,一路问过来的。难为渺渺了。

  屋子很窄,又很乱,几张床几乎占去了一大半,地上都是盆盆罐罐的,烟头纸屑散乱一地,墙角处还摆着一只尿桶,尿桶虽然盖了盖,尿骚味还是很冲鼻子。男人就是一群猪,猪的屋子能好到哪里去呢?渺渺不嫌弃,掸掸床沿就坐下了。她坐在那里就这么看着张酒,看得张酒低下了头。但是渺渺嘴角拉下来,眉毛拧在了一块。渺渺很气愤,掏出手机就要报警,被张酒拉住了。张酒说,为你挨这顿打,值。渺渺拉着张酒的手,眼里汪出一大片眼泪。渺渺突然说:做我的男朋友吧。这句话把张酒吓了一跳。张酒眼睛不眨了,眼珠不转了,身体直挺挺的,整个人处于一种假死状态。但是张酒心里清楚,他和渺渺讲述打斗的经过时,有的地方是失实的,被他虚构和加工过了。首先人数不对,打他的是两个人,他增加了一倍,说成四个。对方推了他一把,被他说成打了他一拳。他被两个人胖揍的可怜样也被他描述成只手战群狼那样的英勇壮举。这么一说,他的形象在渺渺的心目中徒然高大起来,成了一座山,一挂帆,一棵遮风挡雨的大树。

  渺渺感动是有原因的。那个风哥,不是她的男友,是她的追求者。风哥读大四,是渺渺的学长。一次意外相识之后,就对渺渺展开了猛攻。渺渺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像一摊鼻涕,粘粘糊糊,擦不干净,甩不掉,简直把渺渺烦死了。据说风哥的父亲是市里的什么头头,根子很深。作为“官二代”,风哥很张扬,像个扑楞蛾子,见花就扑,是个“大花痴”,专门追漂亮女孩,追不到手不算死心。只从受了张酒的一拳,风哥好像怕了,见到渺渺之后,捂着被打肿的眼角,臊哒哒的,扭头就走。

  张酒和渺渺恋爱了。恋爱不是一个空洞的词汇,内容蛮丰富,也很具体,能具体到表情上动作上。比如拉手,比如亲吻,比如拥抱,比如抚摸,比如相互凝望。当然更有实打实的肢体上的探索和进入。对于恋爱的人来说,每个动作都是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张酒和渺渺也有了恋爱上的动作,那就是拉手。当然,有的时候还抱一抱。虽然仅仅是拉手或者抱一抱,但对于张酒,已经是相当大的动静了。拉手和拥抱的那一时刻,生物电在他体内四处乱窜,他的心怦怦乱跳,几乎遏制了他的呼吸。

  张酒在工友们面前经常说起他和渺渺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也怪了,张酒和渺渺没好之前,工友们起哄,逗乐子,说起来没完没了。张酒和渺渺像模像样在一起了,工友们都冷了脸,不做声了。张酒心里说,一个个的怂货,还嫉妒上了。显摆的劲头一上来,渺渺渺渺的说个没够。工友们这个时候给他泼凉水,说:别做梦了,你和那个渺渺成不了的。就算她敢嫁,你敢娶吗?就算敢娶,你又拿什么娶呢?

  还是嫉妒。找了渺渺这样一个女朋友,不让人嫉妒是很困难的。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跟渺渺的特殊关系,张酒提出要和渺渺一块逛商场。两个人手挽手走在一块,走在大商场里,就有那么成双成对的意思了。在乡下,男女相亲之后,都要去县城大商场逛一逛。商场不能白逛,男方要给女方买东西,女方要什么,男方买什么。女方想不想和男方处,处到什么程度,要看男方花多少钱。花钱越多,买得越多,关系越近。张酒和渺渺逛商场之前,也把钱准备好了,三千块,一个月的工资。这可不是小数目。

  话说出去了,渺渺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说现在课程紧,以后吧,以后会有机会的。

  最让人伤神的就是机会。水暖公司和农业大学签了两年的合同,现在过去一年半。也就是说,张酒和渺渺相处的时间只剩下几个月。几个月后,张酒就要离开大学,以后再想见到渺渺,就相当困难了。现在不把关系把牢,砸实,以后哪里还有机会?

  说到底为渺渺做得太少,除了打了一场架,还做了什么?说起那场架,也并不是为渺渺打的,是无意中碰上的,不明不白就帮了渺渺。现在事情难办了,关键是老天爷不给机会。张酒很想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就是两肋插刀那个样子。可是,渺渺每天都是快快乐乐的,平平安安,一点悲伤的影子也没有,一点意外都不出。张酒空有一身本事,空有一腔热血,却找不到出路。张酒很失望,失望极了。

  机会来了。渺渺放伏假,可她不想回家,她想下农村做调研,说白了就是想去乡下玩一玩。那天,渺渺把张酒约到了宿舍,趁其他人不在,拉着张酒的手说:哥,我要下乡,就去你的家。张酒半边身子都麻了,嘴唇抖得像一片树叶,不住地点头:行,行,我马上请假,咱们马上走。

  张酒回到了村里,村里人都知道了,张酒从城里带来一个姑娘,姑娘不是别人,就是渺渺。渺渺和乡下姑娘不一样。乡下姑娘再好看,再漂亮,体力活磨练的,身板子大都开阔、粗壮、夯实。渺渺却是另一副模样,细手细脚,妖妖娆娆的,身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很婀娜,很弱俏,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样子,也是翩然欲仙的样子。张酒家的家里站满了人,都是来看渺渺的。有个瘦棱棱的小伙子斜肩拉胯走过来,一下子贴在了张酒的身上,目光却瞟向身后的渺渺,用一种不太正经的口气说:你小子可能,城里晃了三五年,咋就晃来个这么一个漂亮媳妇?张酒急忙解释:还不是,还不是,我们只是男女朋友。

  男女朋友是什么?说白了就是相好。城里人开放,男女结婚前总要试一试。张酒把女朋友带回家,也是要试一试。村里的几个光棍,夜里跳过墙头趴到窗户下面来听新房,挨了半宿凉风,却啥动静也没听着,气得边吐唾沫边骂街:奶奶个脚,城里女人长得秀气,夜里办事都秀气,没一点响动,准是袜子堵了嘴了。

  这种事真正上心的还是张酒的老娘。看到自己的儿子带来这么一个鲜鲜亮亮的姑娘,她欢天喜地的,脚不沾地,追得鸡鸭鹅的满街跑。

  老太太暗中作了关注,她发现儿子和渺渺吃在一块,走在一块,踢踢打打的不说,还搂搂抱抱。稀罕的时候,当着众人面还脸对脸地亲上那么一口。不过虚晃一枪,但那也是很暧昧很亲热的动作了。老太太心里有了谱,晚上西相屋的炕上整整齐齐铺了两床被褥,把压箱子底的一对鸳鸯枕拿出来,枕压枕放在一起。吃完晚饭,老太太就催促:赶了一夜的车,都累了,早早歇下吧。说完,不住地打哈欠。渺渺知趣,起身来到西厢房,看到被子两床,枕头两对,急了,说:农村都开放到这个程度了吗?张酒嬉皮笑脸的:老人的一片好意,将错就错吧。渺渺一把推开张酒,把被子一抱,塞到张酒怀里,生气地说:你要打歪主意,小心我动刀子。张酒讪讪的,把被子还给了老娘。老太太疑怪:亲亲热热的小两口,咋分炕睡呢?张酒一脸沮丧,说:还不行,我们仅仅是男女朋友关系。男女朋友关系是啥关系呢?是门里门外的关系?还是炕上炕下的关系?老太太绕住了,心里有了某种不确定性。张张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半夜她把张酒从炕上拉起来,往西厢房推,张酒脸都吓白了,急忙说:娘。可不敢,那是犯法的。老太太骂了一句,回屋睡觉了。第二天中午包饺子,老太太在案板上剁馅,想弄出那种铿锵的锣鼓点,结果很乱,咣咣,咣,咣咣咣,每一刀都很吃力,每一刀都不在点上。

  张酒带路,渺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渺渺带了相机,拍了不少照片,回家后全放在电脑里了。渺渺欢欢喜喜的,客客气气的,帮着张酒母亲收拾家务,扫院子,擦桌子,洗锅刷碗,像一家人似的。渺渺啥都好,就是饭量小,一桌子菜,她左边叼几口,右边叼几口,巴拉几口饭,饱了。太小了,小得让人心疼。渺渺花钱很大方,从村里小卖部买了不少东西,每天都买,大包小包的,几乎把小卖部掏空了。老太太心里盘算,渺渺每天给家里的开销,要比她在家里的消耗多很多。这算啥?下乡支农吗?访贫问苦吗?村里人还羡慕,说:老人家修来的福气,找了一个好儿媳。老太太只是笑笑。老太太是个明眼人,自己的儿子身上的肉几斤几两?她心里清楚。说起来自己儿子的长相还过得去,比起村里那些小伙子,儿子还是过人一头的。但好也只好在长相上,别的呢?就很难说了。和眼前这么一个又洋气又有本事的姑娘站在一块,也就配人家一个小拇指吧?所以,老太太表面热得像一盆火,心里却很凉。凉透了。

  住了七天,张酒和渺渺就要走了。张酒在城里是水暖工,工地上忙,就请了七天假。想多住几天,也由不了他。他一说走,老太太就松了一口气。最后一顿饭吃得踏实,也香甜。临了,张酒在小卖部里买回来不少鞭炮,还有二踢脚。不过年不过节的放什么鞭炮呢?张酒说:渺渺喜欢放鞭炮,城里不让放,今天,我要让她过足瘾。老太太跑过去想拦住,张酒已经把二踢脚戳在地上,渺渺和几个孩子跑到了大门洞里,捂紧了耳朵。张酒用一根香烟点着了,药信子像一条小蛇,嗤嗤地缩进二踢脚的肚子里,地上一响,天空中一响。天空中的那一响惊天动地,声音传得很远,有了连绵不断回音。硝烟的香味弥漫开来,构成了喜庆的气氛。喜庆的气氛弥漫了整个村子。

评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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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2 07:39 | 只看该作者
第一次发内刊,凑个热闹。
3#
发表于 2020-12-12 09:15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新时代的知识分子与传统农村相结合的范例。
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2 13:13 | 只看该作者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12-12 09:15
新时代的知识分子与传统农村相结合的范例。

就是这么碰撞一下。说起来也是小说技术层面的问题了,人物最忌同质化,人物背景离得越远,才会交集出故事。乞丐娶公主,灰姑娘嫁王子,这种故事多了去了。
5#
发表于 2020-12-12 13:52 | 只看该作者
雪白演义 发表于 2020-12-12 13:13
就是这么碰撞一下。说起来也是小说技术层面的问题了,人物最忌同质化,人物背景离得越远,才会交集出故事 ...

我倒是觉得结尾的处理比较好,两个人、两个家庭的差异那么大,门不当户不对且不论,三观、习惯的不同,热恋未过冲突未免,相爱简单,相处太难。所以,故事戛然而止,读者的猎奇心理得到满足即可。依读者的认知,不难想象后来。瑕疵还是有的。重点放在了背景距离大的人物撮合上,忽视了心理距离的表现和纠葛,造成人物形象欠丰满。
细节也有商榷处,比如,宿舍不是水池,不等往外端水,早就流到楼道、其他房间和楼下了。大学食堂办卡不需要学生证和批准,比如家长来访,用身份证就行。女孩是家长的掌上明珠,似乎放养得如同放弃了。
6#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2 14:44 | 只看该作者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12-12 13:52
我倒是觉得结尾的处理比较好,两个人、两个家庭的差异那么大,门不当户不对且不论,三观、习惯的不同,热 ...

哈!这是我写得最差的小说了。也不是最差,就是单薄。能发出来就行了。内刊。没想到内刊的稿费不低。超过了一些省刊。《羊台山》深圳街道办的。深圳有实力!
7#
发表于 2020-12-12 15:04 | 只看该作者
雪白演义 发表于 2020-12-12 14:44
哈!这是我写得最差的小说了。也不是最差,就是单薄。能发出来就行了。内刊。没想到内刊的稿费不低。超过 ...

我觉得也是。雪白老师这是热心论坛交流切磋,与各位文友同乐。
8#
发表于 2020-12-12 19:24 | 只看该作者
老师的小说果然厉害,厚重耐读。
9#
发表于 2020-12-12 19:25 | 只看该作者
粗略看了一下,有嚼头   
10#
发表于 2020-12-12 21:11 | 只看该作者
老师的小说对细节的把控特别出色,对人物心里的刻画尤其好
11#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3 12:46 | 只看该作者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12-12 19:24
老师的小说果然厉害,厚重耐读。

谢谢风铃版!写不不出大格局,只能在耐读上做点文章。那句话怎么说的?首先要有意思,其次是有意义。
12#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3 12:48 | 只看该作者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12-12 21:11
老师的小说对细节的把控特别出色,对人物心里的刻画尤其好

写小说不孤独。没有人交流的时候,可以和笔下的人物交流。这是写小说好玩的地方啊。
13#
发表于 2020-12-13 17:46 | 只看该作者
雪白演义 发表于 2020-12-13 12:48
写小说不孤独。没有人交流的时候,可以和笔下的人物交流。这是写小说好玩的地方啊。

对,我们都是热爱小说的人。写小说是一种全情的投入。根本没有孤独一说
14#
发表于 2020-12-13 17:48 | 只看该作者
雪白演义 发表于 2020-12-13 12:46
谢谢风铃版!写不不出大格局,只能在耐读上做点文章。那句话怎么说的?首先要有意思,其次是有意义。

能写出大格局的有几个,能把小事情写好就很不简单了。很喜欢老师的小说。老师有文多发来我们学习。
15#
发表于 2020-12-14 10:17 | 只看该作者
读完了,写得相当漂亮,尤其是叙事语言。

水暖工爱上女大学生,就好比焦大爱上林黛玉,那么这个爱的理由,一定要演绎得逻辑十足才行,读后的整体感受,还行。或者说,刚刚好。

情节上再多深入一点就更好了,说服力更足了。作者这个分寸拿捏还是不错的,结尾的安排,留有余味,不写满是对的。

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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