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读经典】看人如看山——关于座位关于人关于故事

喻芷楚

看人如看山——　关于座位关于人关于故事

　　

　　喻芷楚

　　
　　“看山如观画，游山如读史。”是清代广西巡抚陈元龙《游龙隐洞》里的诗句。元朝著名散曲家、剧作家张可久——《红绣鞋•天台瀑布寺》[中吕]有曲唱道：绝顶峰攒雪剑，悬崖水挂冰帘。倚树哀猿弄云尖，血华啼杜宇，阴洞吼飞廉。比人心山未险。
　　
　　从两位古人看人心看山二者结合似乎可以这样来理解人。人本身如座山，其山势如何又全凭了一个心字。写小说便更是以心为主，离开心字说人其不成为人，其灵活性亦全无，心是人的主体，因为有心人活了，事件活了，文字活了。因而我也就有看人如看山之说，深入人心才能看清人全貌。
　　
　　东野圭吾《郁积电车》既是一篇全程写人心理活动的短篇小说。是东野圭吾《怪笑小说》里的一篇。
　　
　　东野圭吾出身于1958年2月4日，出生地日本大阪，日本推理小说作家，毕业于大阪府立大学电气工学专业，凭借《放学后》获得第31回江户川乱步奖，从此成为职业作家，开始专职写作。成为日本推理小说作家。代表作有《放学后》《秘密》《白夜行》《以眨眼干杯》《神探伽利略》《嫌疑人X的献身》《预知梦》《湖畔》等。
　　
　　《郁积电车》，故事发生在一班晚上八点的电车上。在电车上车位有限人却多，“虽然没有沙丁鱼罐头般的状态，却也难从容摊开报纸来看。”我们都有坐过巴士和地铁等经验，对于座位的一坐难求都是心知肚明。最烦的是人挤各种体味的散发，你挤我动。恼人的不仅于此还有手拎重物多种不便，渴求一个座位真是心切之又心切。有让座的但往往也轮不上自己，因为有比你更需要的，以年龄，孕妇，抱小孩的为先，爱心座位能坐上几个？其实这时需要的是种牺牲精神。东野圭吾的《郁积电车》刚好讲的就是电车上关于座位关于人关于故事的故事。
　　
　　小说先后写到二十多个有名和没名的乘客，其中有十八位有心理动态描写。他们一天下来或因工作或因家事累积的疲乏通过座位需要表现出来，同时也刻画出他们自私自利所呈现出来的愤怒怨恨。
　　
　　小说采取的是先分后总的写作方法，将乘客按秩序，从他们各自的精神面貌上着手。
　　
　　电车上几乎很少说话的声音，都是以心理活动展开，每次停车上来乘客，眼睛几乎同时扫向座位，偶尔抢到车位欣喜若狂，没有则沮丧万分，怨自己运气不好。
　　
　　故事从河原宏抢到位开始。“前面的乘客刚好下车，让河原宏抢到了位，真幸运。他的目的地是郊外的某研究所，路途遥远。”
　　
　　于是第一个人物的心里和所要做的事开始一一道来。河原去的目的地，他公事包里装的东西是他没日没夜熬了好几天的工作成果，无疑人是辛苦疲累的，他的确需要一个车位舒缓一下身体，而且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第二个乘客冈本义雄为自己偶然一霎的疏忽错过车位懊恼。懊恼之余他觉得抢到位的人应该向他表示一下。这个心理活动写的很幽默风趣，让人不觉莞尔。冈本之所以错失座位可能是因为他吃自助餐喝酒，喝得有些醉有关，但不管怎样，他吃的东西经过打嗝，气味跑出来使第三个乘客和田弘美很反感。她是位女士，男人每次吐纳呼气都携带烤肉味，大蒜味，还不停打饱嗝，还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冈本义雄的外形与生理上的东西都经过第三个人物描述出来。他就好像一串链带，一个扣紧一个。
　　
　　和田在心里骂蒜男口臭，憎恶之心显而易见。“电车忽然减速，和田弘美一个趔趄，高跟鞋踩到蒜男的脚。她不是故意。
　　
　　‘啊，对不起。’她条件反射地道歉，‘你没事吧’”
　　
　　她表现出良好的素质，人心是复杂的，不小心踩到别人，出于教养她会不自觉，本能的向人道歉，但紧接着却又诅咒别人，严重心口不一的虚假面目令人又是不禁莞尔一笑，这就是东野圭吾的笔，善于抓住人的内心或者人性部分，用文字传达给读者 。
　　
　　第二次停车上来一个老太婆，于是引出第四位乘客高须一夫。用他的眼睛观察车厢，观察车位。高须一夫坐在爱心车位上，爱心车位在车厢两端，可容纳六人，坐爱心车位他左边一个中年上班族，再过去一个中年妇女和她的小孩，一个年轻学生，学生旁边一个老人。高须一夫迅速完成观察。他推断年轻学生应该起身让位，不过，年轻学生并不理这茬，他低头看漫画，他呢则装打盹睡觉。
　　
　　这时第五个学生与第六个老太婆即成为一组话题。没有声音的腹语比有声的吵吵闹闹来的更为艺术。我国古人云: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的东西容易知道，内在的东西就没人能清楚，这里作者将人内心里的东西剖解打开。
　　
　　老太婆原本该被尊重，只是剖开内心的老人并不是那么值得人敬重，心思以己为中心，好像年轻人就该理所应当的给老人让位，不去了解年轻人所经历的事情，心里只有自己理应被人人重视理应被让位坐，一旦没有她的心里便是阴暗，充满责怪怨恨不满，试想自己曾经为国家所作出贡献自己曾经是有为人。
　　
　　她的面部表情被人为的忽略，她扫视六个人，站在学生面前，分析可能会让位的人，并借的眼睛对他们状态进行描述，链带关系即是一环扣一环。
　　
　　老太婆田所梅面前的年轻学生不理会她做出的任何动作，哪怕她故作趔趄碰到他。顽固的男生，在田所梅的动作下毫无意识，只是埋头看漫画，田所梅的恼怒可谓大了，老人在这座位前得不到充分尊重，是谁的错？这是值得思考的问题，表明的文明抵不住内心的自私。高须一夫假寐却在关注眼前情况，他也有内心活动，他也有坐座位的理由 他也有许多愤懑不平，他认为他为社会做出的贡献足够可以支持他坐这个位。人心虚总有数不清的理由来为自己找不得已的借口，最后在心里骂老人偏偏挑人多的时间出来简直就是捣乱。他不仅对老人不满对男生更是恼，作者用他一腔怒气都转向学生，他早发现男生不是真正在看漫画。那么第五个男生在看什么？那么第七个乘客中仓亚希梅，一个女生出场了。她穿一条迷你裙，还翘腿，迷你裙下的风光是男生所向往的，他的色，青春期对女性的韵味别有用心，女生享受男生的悦己心理，然而其实不只青春的男生在关注她裙底风光，还有一个大叔此时亦色眯眯盯着她胸脯看，这就是第八个乘客。东野圭吾针对车厢里的人形态其观察细致入微。女生与男生与中年色男是组对比关系。女生可以接受男生的偷窥，却不能容忍中年大叔的佐藤敏之借报纸偷窥自己，这大概是年龄上的差异，一朵鲜花被牛屎觊觎在女生来说是件恶心的事，美不可糟蹋。在她心里对中年大叔有歇斯底里的愤怒，她有被侮辱强奸感。佐藤敏之的心理活动是色欲，嘲笑在心里与中仓亚希梅对骂还嘴。人物形象其猥琐不堪入目。这时他旁边的一个失业人正烦躁旁边佐藤敏之不停翻经济日报。这是第九个乘客。因为失业去赌博结果输的更惨，恶性循环是人经常遭受到的命运报复。自卑心理阴影从失业者田本达三释放蔓延，构成心里不痛快的因素总是很多，每个人活的都不容易。田本达三翻看一张从垃圾桶捡来的体育报，则牵出第十个乘客葛西幸子。
　　
　　葛西幸子为失业男看娱乐版面不雅照片很是光火内心谴责日本政府纵容男性不健康的心理需求，以女性裸照吸引顾客实在不体面，为女性地位低下鸣不平，为女性某生难抱屈，而婚姻观为此受到影响，鄙视婚姻，婚姻只会给工作带来不便。
　　
　　于是第三次停车上来一个孕妇，第十一个乘客西田清美进入葛西幸子视野。葛西幸子对孕妇没有好感，甚至在心里嘲笑蔑视但她还是让座了，孕妇口头上的谢谢，幸子的目光里的敌意讽刺无不是心理层面上的阴暗。
　　
　　孕妇西田清美心理依然承接上述的表现手法，东野圭吾叙述她坐上人家让出的位先是为自己辩解无奈，随后即是得寸进尺的恬不知耻，在别人眼中只是干着男女苟且事得怀孕本身便是种肮脏行为，她的为自己辩护怀孕是件伟大的事，是孕育新生命。不同人眼里的事有不同的说法，对比性强。一个善于开脱自己无奈行为的人总能为自己找到借口。上秒钟还在为有人让位感到庆幸下秒便嫌弃位小，想有更大的位，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同孕妇一同上车的有胖妇阿部菊惠。一面羡慕孕妇会站地方一面想得到照顾，理由她买了一袋10斤的米，米袋沉重她没座位站着很辛苦。读着不免又是莞尔，东野圭吾的黑色幽默也是会笑死人的。
　　
　　阿部作为一个发福的中年妇女形象体面在这里一钱不值。她为看到一个男学生离开座位下车，其位不过二十厘米，但她能奋不顾身地冲向位置而且胜利坐到，迫使左右两边的乘客白领藤本就子和上班族市原启介各让出若干位置，从而致使夹在她和栏杆间的藤本无法忍受夹的滋味豁然站起抛下位置。在这里藤本与阿部的心态描写和动作描写十分精彩，年轻女性到中年妇女形成的过程是成为主妇的过程，婚姻家庭在女子间是个可怕游戏场，它毁灭的是一个女性青春动人的过程，也是摧残美的过程，与其说藤本在暗骂阿部，不如说她在诅咒摧毁女性美的不合理的社会现象。阿部亦曾年轻，她亦一定如藤本深恶痛绝似如今的她，但最后她接受了现实，她也相信藤本最终会成为她一样的人丢下体面不再顾及他人的眼光，社会的残酷就是这样无从躲避。
　　
　　12、13、14、15位乘客引发的故事是现实场生活的矛盾尖锐却无法避免，人的思想与社会如果不能自行改变你也只能继续承受这样的现实生活。
　　
　　藤本和阿部的事才告一段落又来一对母子即所谓的16和17乘客母亲洋子和儿子阿保。儿子吵闹跺脚要坐，母亲很无奈也很怨恨竟然没有一个让位给一个孩子，座位上的人熟视无睹。社会是不会认同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痴爱。母亲内心只觉自己儿子与众不同，聪明绝顶，会得到名誉成为童星，她自以为是的在心里嫌弃电车，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日后可以脱离坐电车的命运，其实这都不过是阿Q精神在人心里作祟。孩子的尖叫吵到第十八个乘客浜村精一看报告。浜村憎恨男孩的吵闹，使他不能集中精神，一个人工作到这种程度也是值得同情。浜村与男孩是对成长过程的男人的对比关系。也许浜村也曾向男孩坐电车也曾这样不管不顾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座位向家长胡闹以致根本不问场合。浜村让出自己的座位。“浜村精一刚一站起，小孩就像猴子般飞扑上座位，面朝车窗跪在车位上。”
　　
　　细节化的描写，真实场景的画面一切都显得鲜活自然。福岛洋子像所有母亲孩子是自家的聪敏可爱渴望别人像她一样称赞孩子痛爱孩子，她的心理活动幼稚可笑。到此分写内容结束进入汇总议论，几个乘客对某个乘客行为的心里状态描写客观反映出人的自私自利极其怨气色欲无不入木三分，但这些人的心里话的自我释放是出自什么呢？文章最后交代:
　　
　　电车再度靠站，车内广播报出站名。
　　
　　直到车门即将关闭时，打盹的河原宏才倏地惊觉，跳下电车。真是惊险万分。“呼，好险，差点坐过站。”他正要迈步向前，忽听公事包里传来咻咻的声音，不由心头一凛急忙打开包。那里放着两小瓶气罐，其中一瓶的阀门没拧紧气体正不断漏出他暗叫不妙。
　　
　　这是受警察厅委托研制的自白气体，人一旦吸入就会忍不住把内心的想法尽数说出。
　　
　　读到这似乎我们一下什么都明白了。东野圭吾的想象力丰富，这是委以科学实验的成果，经第一位乘客河原宏做事不小心，泄露真心话气体让十七位乘客内心深处的话得以曝光，没有一个可以说是光彩的，每个内心的阴暗面平时看不见。读这样的小说就好像在观一幅医生剖解心脏图，解说心脏传导语言指挥大脑。
　　
　　阴暗心理郁积是寒冷的出处，而人心温暖来自互相的关怀。记得曾看一个网友的文，有一篇文就是说他乘巴士被一个年轻小伙子让位，他很感动，感动之余他问自己真的老了吗？老到年轻人都给他让位。回到家他就去照镜子发现两鬓斑白，他笑了，原来自己真的上年纪了，白发竟是生了许多。
　　
　　东野圭吾这篇《郁积电车》采用链条似写作手法，人物涉及面广，一个牵扯一个，年龄性别部分无不在其中，展开的内容都从心起，有声部分少，无声部分多，无声下暗潮涌动才是真功夫，心理细节，动作细节，肢体语言都是文章的一大特色。从文字内容另一精神世界观，郁积电车里看人心，人心丑，而电车里的人不自知自己，原因是这具有普遍性的问题正如苏东坡诗，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不是你不知道而是自己本身就在其中，一种效应催发出一种效应。

草舍煮字

我刚参加工作时在一个日本商品展销会上拿到一本广告册，当中有这篇小说。它分段在商品广告夹缝里，都译成繁体中文。读后觉得结尾“自白气体”多余了。对广告中一种商品印象深刻，卖的是帮助妇女站着小解的用具。当时感叹商品社会赚钱的思路，用到了极致。

月牙

电车小社会，内有大乾坤。楚楚读得仔细，解得有味。

幸福小草

这样用心去理解一篇小说寓意，佩服你们能这样劳心细微。

幸福小草

人性是模糊的，得通过行动予以展示。

千幻烟

楚楚有才，解读到位。欣赏点赞！

喻芷楚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1-1-4 12:26
我刚参加工作时在一个日本商品展销会上拿到一本广告册，当中有这篇小说。它分段在商品广告夹缝里，都译成繁 ...

日本人脑子还是好使，这样都可以。他那个是说这个科研成果在悄无声息中进行了一个实验，效果不错。首尾呼应链接上。

喻芷楚

月牙 发表于 2021-1-4 13:13
电车小社会，内有大乾坤。楚楚读得仔细，解得有味。

这种写法我有个朋友在六年前描摹用过，写的挺好。

喻芷楚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1-1-4 13:26
这样用心去理解一篇小说寓意，佩服你们能这样劳心细微。

这篇小说通篇都是心理描写

喻芷楚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1-1-4 13:28
人性是模糊的，得通过行动予以展示。

嗯，大多时，在这里是平民式的无大奸大恶却也是阴暗自私。

喻芷楚

千幻烟 发表于 2021-1-4 14:39
楚楚有才，解读到位。欣赏点赞！

谢谢烟，书读了很久就是不愿写东西

草舍煮字

喻芷楚 发表于 2021-1-4 14:52
日本人脑子还是好使，这样都可以。他那个是说这个科研成果在悄无声息中进行了一个实验，效果不错。首尾呼 ...

嗯，日本在工业发展中，即使是艺术家也有不少科技控。我是太从小说的上帝视角来看了。

月牙

曾经有段时间，很是痴迷，一天一本，《白夜行》《分身》《解忧杂货店》。。。。
很为他非同一般的想象力折服，还有构思能力，展示细节的能力，对人性的解剖，视角、笔力。。

东野圭吾短篇《郁积电车》，刚才去重读了。很多细节描写，令人心有所动。
结尾，总体上感觉弱了，豆瓣上看到，不止一人也这样认为。
这太考验一个作家的能力了。。

喻芷楚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1-1-4 15:01
嗯，日本在工业发展中，即使是艺术家也有不少科技控。我是太从小说的上帝视角来看了。

就像其实很多理科生写文更厉害。

喻芷楚

月牙 发表于 2021-1-4 15:36
曾经有段时间，很是痴迷，一天一本，《白夜行》《分身》《解忧杂货店》。。。。
很为他非同一般的想象力折 ...

是啊，煮字也提到，我觉得他结的平，开头设的疑结尾来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