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问天_EdrzG 于 2021-1-6 10:07 编辑
“山里的空气就是新鲜啊!睡了一觉浑身轻快多了,山里睡觉真叫舒服。”我伸了一个懒腰。 “山里空气是新鲜,可不是样样都好,一到下雨天,我腿疼的毛病就犯了。”薛金贵一边给土炉子里添着干牛粪一边说。 “不吃点苦哪有好日子过,看着你这一群羊真让人羡慕,才三年时间就七八十只了。”我把被子掀在一边,从炕上下来穿鞋。我是去山背后采一种叫羌活的草药药路过薛金贵窝棚的,因为走累了便到他的土炕上睡了一会。 “是啊,咱这辈子就是下苦的命。”薛金贵继续给土炉子里添着牛粪。“水已经开了,咱俩喝茶。”说着便拿来茶罐和茶盅摆放在炕桌上,又从纸箱里取出几个干巴巴的馒头。 薛金贵是我的发小,是我们村有名倔脾气,性格孤僻,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总觉得别人瞧不起他,在背后说他的坏话,有人主动和他打交道的话,他就疑心要算计他,但和我却合得来,从小一块捏泥巴打架长大的,我的一个眼神都瞒不过他,他对我而言也一样。薛金贵养羊的主意就是我出的,并且还帮他从临县买来了二十多只优质品种的奶山羊,因为我的亲戚都在临县,他们那里是藏区,靠放牧生活。 农历四月中旬,虽然已经进入夏天了,地里的麦子覆盖住了地面,当归、黄芪、党参等药材的苗也出齐了,杏花、梨花都快开谢了。山下人们早将毛衣脱掉换上单衣了,可在山里还是冷,风吹过来让人直打哆嗦。薛金贵还穿着棉衣,棉帽,因为常年在山里行走,风吹日晒,他的脸变成了绛黑色,如果不动,静静的坐着,真像一尊雕塑。 薛金贵的父亲是我们村有头脸的人,解放初期的中学生,做过一任村主任,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都请他主持,谁家闹了矛盾,经他调解后就和好了,在不到四十户人家的杨树湾他很有威望,不论老少见了他都会恭敬地喊一声三叔或三爷。三爷是很想让薛金贵读书的,他知道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三爷崇拜《薛仁贵征西》小说里的薛仁贵,所以给儿子起了个薛金贵的名字,感觉金贵比仁贵更有气派。薛金贵也是一块读书的料,三年级的时候我们是同班,他是我们班的前三名,尤其数学成绩特别好,简直是学数学的天才,大多数时候考满分,三年级第二学期经常逃学,整整一个月没来上课,临近考试,被三爷揪着耳朵来上学,结果数学又考了第一名,令老师和同学们都很惊讶。到了四年级,任三爷怎么收拾,老师也去家里做工作,硬是不上学了,为了逃避上学,在山上的防空洞里睡了个一晚上。三爷见实在没办法送来上学,只好作罢。 十七岁那年,薛金贵跟着村里的老毡匠学擀毡,到二十岁时,他的手艺超过了老毡匠,他擀出来的毡,平整、方正、瓷实耐用,没人不称赞。在手艺行里,毡匠的地位不如木匠、铁匠和泥瓦匠,故对毡匠有一段戏谑的歌谣:“当!当!当!听说熬的酸拌汤,三两羊毛入裤裆,听说阿婆煮肉汤,三两羊毛又放上”。因为薛金贵人品好,又不抽烟喝酒,人们都喜欢请他去擀毡,尤其是给儿子娶媳妇的人家,早早就请他了,请老毡匠的人越来越少了。但三爷却嗤之以鼻:“没出息的东西,那也叫本事!”村里人不敢到三爷跟前提薛金贵擀毡的话题,如果有人冒失的夸薛金贵擀毡的手艺,要么三爷铁青着脸不吭声,要么转身就走。三爷觉得自己养了个毡匠儿子,是丢了祖宗的脸,给薛金贵娶上媳妇后早早分家了。后来薛金贵的弟弟薛玉贵考上中师当了小学老师,三爷的一块心病才落了地。 九十年代末期,外出打工的人多了,养羊的人越来越少,人们的生活水平也逐渐提高了,一来没有了羊毛,再者买上两条新棉絮或者毛毯既省事又暖和,擀毡从撕羊毛、打羊毛,弹羊毛,铺羊毛四道工序,一片毡才成型,然后就是用脚搓洗,至少得三天时间,没人再请薛金贵擀毡了,在农闲的时候他也随村里人开始到工地上打工。 或许是自己不喜欢读书,薛金贵也不重视孩子们念书,女儿小学没读完就劳动了,还没够结婚年龄就嫁了人。儿子上完初中就开始打工,他经常说,只要有一口饭吃,身体健康干啥都一样,当干部的人是多吃一顿饭还是多睡一张床。 薛金贵的儿子打了五年工,给家里没拿回来一分钱,自己抽的是十几元一包的黑兰州香烟,一百多块钱一瓶的好酒,只要手里有钱,就请哥儿们吃饭喝酒唱歌,还买过一辆二手轿车,后来缺钱了又低价卖掉了。五年前儿子领来了一个外地姑娘,女方的父母不同意,不想让女儿嫁给山里人,姑娘却死活要跟薛金贵儿子,女方父母为了刁难薛金贵儿子,要了二十万的彩礼。为了儿子的婚事,薛金贵东家借,西家凑,总算给儿子娶上了媳妇,但负了十多万的外债。为了还债,他又从信用社贷了三万元开始养羊。 喝过茶后,我准备回家,薛金贵说等太阳下山了一块走,他也要回家,老婆的胃病最近发作的厉害,吃点东西就吐,他明天要带老婆去市院做胃镜。已经给女婿打过电话了,羊让女婿来看几天。 我突然心里想,薛金贵半辈子和羊有着不解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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