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读经典】山的语言

喻芷楚

山的语言

　　

　　喻芷楚

　　一    口福
　　
　　听父亲说我出生在一座水坝上。那时父亲在水坝上的一个竹木站工作，有吃不完的鱼，所以我自小是个爱吃鱼的女孩，不吃猪肉、牛肉、羊肉和鸡、鸭、鹅。
　　
　　我是个好孩子。近水处有山，山不高，却是连绵起伏。母亲就在附近的林场工作，山上山下都是树木，林木幽深，据说在那时山里有狼和黄鼠狼，最多的是黄鼠狼，经常跑出偷鸡吃，家长们时常叮嘱家的孩子不要到处跑，尤其是山里深处。
　　
　　我记事的时候我在妈妈的林场生活。林场工人的宿舍建在一座小山的山顶上，有十几户人家，一排房，隔成十几间。
　　
　　我们家住在一边的最头顶。从山顶俯视山下，其坡缓，百十米，在大山面前它可能就是个小土丘，这样的山连绵起伏，山谷间有荷塘有菜地有田。山谷间以桃树最多。我记得母亲说过，每到吃桃的时候她几乎不吃饭，有专门管桃的林工，见到妈妈就要摘一草帽的桃让她带回家，好笑的是，我第一颗童牙掉就是吃桃掉的。
　　
　　林场的果树很多，在我们家后山有十几棵桑树。那是不受林场管的树。五月里，一群孩子便会集在树下，像猴子似的爬上树摘桑椹。在我记忆里树很高很高，可能是我太小的缘故，总之我们家是哥哥爬上树，姐姐在下面往上送一个小竹篮，小竹篮上系根细草绳，哥哥在树上把它系在腰前，等哥哥再下来有小半篮，而他的手和嘴早已乌漆抹黑。
　　
　　其实从我们家这头往右，越过一片田地又是座小山，在小山脚下有条沟渠，沟渠两边尽是桑树，那的桑树没屋后的高，我和同龄的孩子往往去那便可满足口福，管林子的看见往往只是象征性地驱赶，事后我们又回来了。
　　
　　桑椹紫黑色上面有细细的白毛，从它还是白色小毛虫时我们就惦记它，后山的仰望不到，沟渠前的一天可以去上几回，手上拎着个小篮，不见桑椹红我们便悻悻地跑向旁边的山上。
　　
　　山上是一山的松树，我们拎着小篮捡松果。五六个孩子，男孩子妇孩子，一点大，为家里做的最大贡献既是拾枯枝捡松果。到开山的时候每个林场职工要分配若干区域的山头，完成那片区域的茅草收割，妈妈是林场的单职工，妈妈又体弱，完成任务何其难，这时我们家可以用上力的只有哥哥，我和姐姐和一个小妹，姐姐稍微能帮忙，我可以看场，妹妹则只有两岁完全是在照顾之例，但她也是常躺在茅草堆上玩，其苦可想象，好在邻居会帮手，父亲如果能请到假也会请假回来。
　　
　　母亲在我们年长后经常提起这段艰苦岁月，心里满满的是心酸。
　　
　　后来不久，我五岁多点的时候离开了这个林场去了另一个林场。对于花的记忆是从我生活的第二个林场开始，以前的记忆没有花只有果子诱惑。
　　
　　二  捡石
　　
　　第二个林场生活经历在《遥望童年》中有很详实的记录，但不是说就写尽了。林场处在两山对夹，前是山，后是山。山势都不高，中间平处是林苗，林场主要种植林苗。当然这些可以不说，因为我要说山便是与山相关。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林场在林场果园地头，一处山坳选了一块地建工厂。不过那时我不知道是建工厂，只知道要建房子，建房子需要石头，然后向林场职工征集石头，多少方多少钱，以工分结算。时间是在暑假。
　　
　　赚钱的时候来了，每家的孩子都十分开心。每天早早地起床。二三十户人家的孩子在果园后山坡寻石，大大小小垒成自己的城堡样，日渐高起来。人累了随意躺在草坪上。中午要吃饭，必得一个看守，防人偷。每天下午放工时结算一次。
　　
　　在捡石的过程中其实我们总有另有收获，山上杂草间生有一种紫色小果，贴地生，叶片肥厚，圆边。果类似蓝莓，但不是蓝莓，不知道叫舍。我们用细小的风车草将它穿成一串，吃起来味甜，比蓝莓好吃，最是喜欢一嘴乌黑的样子，牙齿也是黑的像吃桑椹模样。
　　
　　晚上回家的时候各家女孩子手上大多会有几串，男孩子是不屑去采摘的。如果我们给他们吃他们还是会吃，不会拒绝的。
　　
　　我们这样离讲究卫生很远，因而那时肚里蛔虫特别多，经常要吃宝塔糖。
　　
　　工厂建成后，母亲在那做仓管。
　　
　　三   高山仰止
　　
　　到初三离开林场进入县城读书，书中的山代替了眼睛实景中的山。山的巍峨险峻从唐小白仙人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可见一斑，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
　　浙江天姥山在小白仙人的笔下变幻莫测，虚无飘渺，其内容丰富曲折，山势险峻，用笔词韵形象辉煌流丽。我于是有了意识去认识大山。
　　
　　少年时曾同父亲和他的同事游庐山，领略到庐山的雄、奇、险、秀。追寻小白仙人的《望庐山瀑布》攀上香炉峰。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当然，其实我更喜欢井冈山，井冈山也是有着雄、奇、险、秀的风景秀色。但我觉得它还有温婉大雅，奇险，峰峦叠障，腹藏兵险。那年去大概是2005年十月我们一家和老公同事及朋友几家人自驾游前往井冈山，寻找伟人的足迹，翻阅战火燃烧的情景，站在黄洋界上抚摸大炮，仿佛烽火在眼前。
　　
　　时间似乎很久远，记住的不多，但在山中感受生活的气息很浓，山上镇里人生活祥和，烽火年代的烟火都存进博物馆，战士的用具枪刀在标签上显示岁月的苦难历程。
　　
　　这是两座有纪念意义的山，就其他山爬过的不说百座总也有二三十来座，有名没名的，像这个元旦游的广州从化溪流香雪海公园、石门国家森林公园。它们也许名不经传，但能领略当地人的生活，尤其是石门国家森林公园，山路盘旋而上最宽处只够两车相汇，充分感受山势险要。当地盛产荔枝，种荔枝的人家种的荔枝是一座山头一座山头，很难想像荔枝绵延在每座山头的气势令人叹为观止，有如千户苗寨观牛头山气势磅礴，一幢幢脚楼彰显人的伟大力量，对自然的无穷信仰。

      
　　
　　还有家乡的西山梅岭。也就是当年我家搬迁的第二个林场，便在其山脚下，路程应该不过七八公里。梅岭地貌属于花岗岩。峰奇，石奇，洞奇，瀑奇，危崖雄伟。我先后大概去过十来次。有四次是跟先生看望他的同事，有两次是我去帮他办事。他以前的工作单位便在梅岭，那里有许多工厂，不过现在散的七七八八。另外几次是或和同学去春游，或与家人冬游和秋游。
　　
　　梅岭西临鄱阳湖，北与庐山对峙，方圆150平方公里，现在是5A级景点，也是中国古典音律和道教净明宗的发源地。由西汉南昌尉梅福弃官在此修炼得名。
　　
　　记得2017年10月我回乡看望在南昌读大学的女儿，哥哥有空便邀我游铜源峡。陪同的有大妹妹和大侄子。铜源峡自梅岭洗药湖绵延而下至幸福水库，峡谷幽长、花岗岩石错落，溪水清澈，自山口而下。
　　
　　据哥哥说大的瀑布落差将近600米，瀑布 80多个，这里的水是我们南昌自来水饮用水来源地。峡谷修建了栈道平台，但是没有修建两岸的连接桥。我事先不知道是几块木板搭在峡谷的大石头上，我脚上穿双足有六厘米高的凉鞋，踩板跃石真是有些惊心动魄，掉下大石，瞬间就是被水冲走。遥看山色，山色翠微。唐.王勃《滕王阁序》提到的: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既是滕王阁下碧水与西山相对。其诗云：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西山梅岭景色宜人，在铜源峡有六群，即水碓群、瀑布群、古墓群、梯田群、象石群和鹭鸟群。我们到的是水碓群。哥哥指水碓房我看介绍，我无法用语言来叙述，就引用一段文:铜源峡内的水碓群，是当地独一无二的景致，这些历史上遗留下来的水碓房，仍在延继着它古老的作用---杵香粉(用来制作檀香、香，当地人称为香粉)，原料是木屑刨花，或竹兜，它的工作原理很简单，通过水力带动水车，再压动木销上的刀币形石块，不停锤打原料，直到它变成比面粉还细的粉未。
　　
　　看山看风景看历史看当地人智慧，不以历史名人少而自叹，不以少佳句而惜，在江南丘陵形貌上她的美不可忽视。
　　
　　四  家有假山
　　
　　随着生活条件的日益完善提高，在商住楼的开发上房地产开发商可谓用尽心思。像我们家的小区商品楼在设计上就格外划出入户花园这项工程，而在使用上有的根据当地风俗习惯放佛台，像我们外来户则使用了旱庭设计，引进水池假山入室
　　
　　假山是天然的山石材料，在人工砌叠时，以水泥作胶结材料，以混凝土作基础，砌水池一个。假山石选用千层石，这种千层石应该属于断层山脉系列的碎石材。
　　
　　砌假山的工匠，脑子里自有沟谷丘壑，主峰、偏峰、陪衬山，山势整体险峻，突兀。工匠好像随手堆砌成，瀑布从主峰飞流直下，用想像的扩大比例，它大概就是小白仙人笔下的《望庐山瀑布》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假山石下的潭水清水浮鱼又似柳子厚《小石潭记》笔下的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自然我家的池水没有那么大，几十条小鱼也算是自在悠然。
　　
　　每日里开门出门见山见水，主峰的望峰亭，边上的梅花，次峰下的牧童，瀑布前的白鹭仙鹤，山脚潭岸上垂钓的老渔翁，小山前的隐士对弈无不显示生活的悠然自得。一分闲心，一分怡然来自居家者的生活意趣，在丘陵山中长大，将山带回家，将心入于自然也许是山的语言的最好表达形式吧。
　　
　　2021/1/29

一师

月牙

洋洋洒洒写来，有年少时光的追忆，有诗文里的流连，有对未来的畅想。。厚实的一篇。
图文并茂，赏心悦目。

一师

楚楚天生就是作家的料。鉴定完毕。

月牙

按说我应该最喜诗文的那一部分，实际上，第一块内容读来甚是熨帖。
林场的生活，小孩的口服，大人的心酸。。往事历历，好像童年又走了一遍。
我小时候，父母下放，印象中多的是桑果、柿子，附近有农场，桃花满坡，盛产桃子。。
还有望不到边的稻田，竖着的稻草人。。很多竹林，静时好像能听到出笋的声音。。

千幻烟

哦哦哦，压轴呀，压的漂亮！

洋洋洋

拜读老师佳作。 童年就与青山，树林相亲相近，这可是城里孩子享受不到的福气。

照片非常漂亮，这是哪里呀？怎么没有看到说明啊？遗憾

喻芷楚

一师 发表于 2021-1-31 16:53

一师大姐请坐，周日快乐！

喻芷楚

月牙 发表于 2021-1-31 16:56
洋洋洒洒写来，有年少时光的追忆，有诗文里的流连，有对未来的畅想。。厚实的一篇。
图文并茂， ...

月牙好，感谢我们自己成全了自己！

喻芷楚

一师 发表于 2021-1-31 16:58
楚楚天生就是作家的料。鉴定完毕。

谢谢一师大姐，您真的好可爱。

喻芷楚

月牙 发表于 2021-1-31 17:04
按说我应该最喜诗文的那一部分，实际上，第一块内容读来甚是熨帖。
林场的生活，小孩的口服，大人的心酸。 ...

这些也是我熟悉的风景，亲切，第一块大人孩子间关系，孩子天真童萌有吃什么就是幸福，大人忍受的环境的荒凉心酸还有辛苦。

喻芷楚

千幻烟 发表于 2021-1-31 17:17
哦哦哦，压轴呀，压的漂亮！

希望再来篇……         

云馨

一段林场的童年故事，读着心酸，却终生难忘。很不错的压轴之作。赞一个！

幸福小草

看看楚楚多有福气，这一出生就有鱼吃。简直就是含了金汤匙

喻芷楚

洋洋洋 发表于 2021-1-31 17:25
拜读老师佳作。 童年就与青山，树林相亲相近，这可是城里孩子享受不到的福气。
照片非常漂亮，这是哪里 ...

图片是铜源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