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馨凝雨阁 于 2021-2-23 10:55 编辑
腊月集——江南幌子
〇腊八
冬日下得缓，老上海腊八的菜肴太精致 菜如姝丽，霓虹偏暖。 旁观者不必多言，里厢并无故人。 月牙如钩，到处是山头、屋顶、树梢
还有不熬夜的乡人。溪水也缓 新翻的土恋旧，水鸟飞去，沟沿有寒流 不去山腰间，今天诸事不宜 整晚的不安，我可以收容
一些小事要消磨，比如贴上春联 斗大的福字就留在村里，过好日子 福来和来福，颠来倒去都一样 谦让得过分
后来，堂兄带人去起塘，塘面微冰 芦苇和柳树，冬天里最先老去的乡人 孩子们跟着跑，网间欠下满塘的债 那些鱼有过美好的一生
倏尔便是太阳西下，适合迟归的人推门 俗子恰是半夜醒来 月牙下，言笑皆在，天若青色 固执如我，也就这些字
〇腊月十二，阴转晴
院子里，树叶该枯的已枯 站在门口，四九天的寒别在午后
有块空地刚刚翻过，阳光和腐植 埋在一起，再过半月可以种花种菜
看蒋勋的书在一个盹后，说的南朝人 要出远门，平复帖也报平安
电话里妈妈说疫情，年前要回乡 解一解疲惫
〇腊月十三，小到中雨
水流得曲折，浮光也似深一脚浅一脚 从清晨到晌午，小雨下得安静
江南正酥，路口遇见乡音 背影过于陌生，几十年太遥远
又有一家新店开业，雨落在花篮 去年攒动的人头去了哪里？
都说安好。方式不同。 烟波聚不成，悲欢折得一瞬间。
〇腊月十四，阴雨
说到过生死离别，那天说到过。 水植不耐寒，从四九开始，到开春
阴雨天，朋友的普洱氲得满屋香 园子又有新的楹联，吞江而坐
越过冬的池塘收下新雨 往来岁月多，塘石下青苔依旧
两本书值得一看，每一页都是江山 该练字练字，该喝茶喝茶，不许打盹
〇腊月十四，阴雨
从外地归来，疫情愈演愈烈 漫山的雾气看不清深处
信息和电话也是纷纷 途中少了一个交流的人
好像，有的人我记得，有的事 忘不掉，有的深夜格外疲惫
归来剪去君子兰的枯叶，半青半黄 刀口很美，叶滴缓缓
〇腊月十五，晴天
翻落灰的台历，日子还是回不来 冬春时节，憧憬终究多于失落
想起昨天的小雨，站在雨里的红豆杉 找了满把的形容词，一个也用不上
太阳照得亮堂，街灯筹办着年货 快递送来鲜蔬和坚果，但有一些不能
有一些在雾天寄顺风，还有一些放百世 江南不甚偏僻，有地址就行
过年了，问候一定很多 各自珍重，最好
〇腊月十五，晴
看夕阳西下成美景。刚挂枝头 横风来过，又是一阵颤抖 此时有很多光扑面，很多光返回 下一秒是我猜的败落
你在逆光看我，和平时不一样 山里的沉稳属于失意人 见过稍纵即逝，你我都拗不过 光的间距。比如生前身后
有时就是光年。后来在湖面 白鹭几只，嗷嗷的叫声坠入湖底 我在堤上呆立，但胸膛里也在振翅 多想有那么一点毫无出息的自由
堤上薄薄的青黄，我今天 有一点点失落
〇腊月十七，晴
楝枝伸到半空，浮云越来越浅 大地的空档已塞满。今天开始，返乡如潮
不能返乡。那么躲在山间，自说自话 背风的石下，脚印忙乱
看太阳升高，晒着衣襟，远处的村庄 我喊几下你就应几下，回去时有个接应
还有不识的鸟儿，站一会就走，你不该 鄙视我的欢乐，有的人一辈子就这样
你来，我们约好写上好的春联，红纸黑字 说好的祝福赖不掉，算是共勉
〇腊月十八
败完所有的光线，就让风引路 乡音在村口，风教树摇头
天太黑，我租盏灯给你 你的谷场比我想像的苍老
所以身着锦衣，半辈子的浪口 是肤色，也是短襦
别夸我，每次返乡，都不悲伤 塔菜和青蒜都是后生。
〇腊月二十，雨
重回二月时也是雨天，金陵城 又抖身而起。
路过湖边，倒影不甚清晰 隔月也是往事，波面的流淌在不经意间
逢节情亦怯。没了回乡的马蹄声声 最好找一枝头，缝几片绿叶，让它天天长
如果碰上晴天，我出二两好茶 瞬间的美，在儿女情长，也在金戈铁马
〇腊月二十四，阴雨
天阴下来就该关心民生，归乡的人群 正在迁徙，他们的锦衣藏方言
记不住的村庄总是一闪而过，每次归来 都是唐宋元明清，是人也是器皿
必须臣服各自的习俗，乡里乡亲 站得像树，飘落的叶子迎风生长
还有门槛石，是上辈人的肩膀 它要守着人丁兴旺，教子孙出息
归乡的人忘记太多，这些习惯不用记忆 放下行囊，趁着雨天，对着风吹草动点头
村子不大，五谷杂粮的学问很多 不要卷裤管，沾一点泥浆，回去写对联
〇腊月二十五，晴
灯下，铺好红纸，握笔的手有点抖 孩子要福，我又写了壮丽山河
这些字来自古诗，还有半句乡音 后来写到寿，写到禧，此写什么就是什么
有时就是这样，灯光打在红纸黑字 人间美好，希望总在
写春联，也写余生的事。福是入声字 贴在大家都看到的地方，更好
〇腊月二十六，晴
黄昏下来，先从屋顶开始，屋檐最美 最后透过窗户，看屋内一万盏灯
赶路的人体会不到。车流交织 初春炸裂的风也是毫无顾忌
黑暗也是一种偏爱，那些适播的歌曲 立春一过，就会收到无数问候
后来行到太湖，总觉得有人，擎着灯盏， 满湖的皱纹，汇入灯流，有一万盏灯
〇腊月二十七，晴
用剩下的墨写对联，灯下读虔礼书谱， 那里的破锋一直没用
比如写到梅字，想起苏州归来 梅村有江南的山水，新苞种在斜坡 金塘镇茶馆供着下午茶 灯笼挂满街，行人也在等一场盛宴
腊月始于窃窃的纸牌，故乡的时光 属于东南西北风。落叶的果子树 挂上红灯笼，远处的鸟巢，五谷丰登， 人丁兴旺。孩子们也在回巢。只有回乡，来年才有起点
那年雪紧，风的狂欢与我一样 美白过的村庄正装相迎。暖手的铜炉 又是一夜烟火，这是人间小温暖
第二天过得河去，河水清醒，对岸的姑娘 说着新年好，我不认为是礼貌。
〇腊月二十八，晴，降温
驱车四百里，风尘一路 世事有约，总在路上
春暖催新柳，田头的稗草也欲盛势 阿黄已养多年，貌似忠厚长者
庆云禅寺庄严肃穆，人间辽阔 梁间檐下促膝，与谁耐住寂寞
那些热爱的天空和星云，守口如瓶 有些春光，长在我心里
腊月集——碎红如绣
〇腊八
从园子返转，从清寒的空气回到暖室 时钟恰巧转了120度的半圆 莲子、红枣、黑米 凑成八件丢进锅 看它们交替浮潜
灵隐寺的粥，嵌着岁月的洗礼 一瓢青烟一碗水 熬煮千年，临安城的人就换了模样 只有奇石依然、飞峰如旧
并不怀想故乡，当它成为简称 泥土里没有芳香露珠也不在枝头飘摇 只记得外婆的铝锅扑腾 哼唧着安谧里的清甜爽朗活色生香
日子总是要走 疾或徐、厉或缓。一些人事追不回 另一些却值得好好等待 抬头看，月是一眉弯弯的唇
〇腊月二十二，立春，晴
天气渐暖，翻出棉被来晾晒 还是很喜欢用面颊紧贴阳光
这里的庚子无处落雪 挡不住梅花吐蕾 海棠悬枝
想到远山，也不过是一瓢一勺地翻过节气 长满苔藓的岩石 日月穿行其间 守着它的缄默
被困着的年节 可以沏一壶老茶 就着暖灯书写故里：春风送暖入屠苏，次第行歌花枝好 这一回，我们不讲诗的旋律
〇腊月二十三，小年，晴
年前姐姐来询问：初三去不去国清寺 “孩子参加中考，必要祈愿” 比起来，我倒更愿去看一看杂草丛生的溪径 听一听水声、鸟鸣、苦楝拔高的骨节
上次回乡，新居堂正 老父亲纠正晚辈的敬香姿势 面上透着光亮 菩萨慈悲 众生可赦 有信仰的人比较容易知足
墙角处枯藤新芽并不理睬四面八方涌来的爆竹声 镜子折射的画风淳朴：有人归途会拔些狗尾巴草 托付的来年愿景除了岁月呈祥 尚有余弦
〇腊月二十四，阴雨
写好通知关上门，一年就这么终结 天色如沉砂 又似乎有些好光景不知觉间溜走 院子的白梅终于呈出几朵 素骨寒心香扑鼻 想来春真正降临了
腊肉、酱鸭、红肠在廊下晃悠 此间的习俗仍然：老人们备下年货，从年头一直可以享用到年尾 年轻人早已不谙此道 超市里毕竟应有尽有
但老人自有道理：双手创造的食物才对得起味蕾 对得起这一世时光
海南的朋友发来消息彼处晴暖 可赤足落水捕鱼 想起来，还欠谁一壶茶、半盏酒 几首未竞的诗 “听山河把春风酿成千言万语，吹过故人旧里”
时光自待，来年可期。
〇腊月二十九 阴
庚子年最后一天，法华寺对岸的红梅灼灼 清香十里 山道拾级 古木鸟声啁啾 丫头远远地笑 她承包了外套、背包、零食 她轻盈如羽 她的肩膀上停着蜻蜓
庚子旧去 衣衫随春而薄 骨头上躺着的记忆 是松枝间晃动的云鳞 浮摇间扑啦啦掉落 扎入尘土就不见
弥勒佛席地而坐 有谁撞响大钟洗去霉运 去敬一炷香：愿世间和平、人生圆满 远方的人平安康泰 余生尚有念想 下山归途 见槭树明黄、涧水叮咚
是个好日子
【推荐语】 | 还是耐着性子读完了，让内心为之振奋。这一组诗，对腊月场景的铺垫，抒发作者的所见所感，所能体悟的，是诗歌中对一个月份的情怀之思。腊月，展示人与自然、人文、物事的对话交流与体会，通过驾轻就熟的现象展示，以及作者内心的深思熟虑，通过情景交融的写作技巧予以表达。这首诗的存在，让阅读者体会腊月的静美、岁月静好、人物揣摩的情结，写得酣畅淋漓，尤其情感和岁月的掌控与融合，更增添了诗歌兴趣的可读，让人联想到岁月的多姿多彩和生命的希望。---馨凝雨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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