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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我知道我在寻找的并不是那种名叫吊死鬼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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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21-4-8 10:2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那天没有下雨,没有太阳,也不见晴朗的蓝色,头顶上只是一片茫茫的银灰。站在楼顶天台,可以看到远近处那些高大又茂密的绿色树冠,如连绵的小山一样此起彼伏。有些新的绿色很鲜亮,水洗过一般闪着点点的光,而那些亮点总如一根根银箭,射过来又射过去。我站在那楼的最高层,背着手迈着步胜似闲庭。没有鸟雀盘旋鸣叫,也没有凉爽的风吹来,空气只是空气,带着那种银灰色的味道。
  
  楼下的广场很大,拥挤的程度胜过任何农贸市场。小狗在我的身左,儿子在我的身右。我的双脚如两只轮番出击的武器,在那些腿与脚之间努力进取,肩膀和胳臂肘不时与旁边的人发生碰撞。儿子的小手在我的大手里如浸了肥皂沫一样滑腻,因此,我不得不总是停下来重新握牢。小狗很温顺,安静又紧密的相随,在那些与它身体相近的空隙间,自由得如入无人之境。
  
  广场中央的一处圆形花坛旁有一个女人站在那儿讲述,两只手在面前那块狭小的空中不停地比划着。那女人穿着如外国油画中才有的衣裙,因此颜色自然显得陈旧又有些褴褛。她的脸白得缺少血色,不过眉眼还算周正,尤其是悲伤的时候,约略有那么一些传说中那个胃痛女人的模样。女人旁边围着许多人,大都是一副静听的姿态,其中有几个年老的妇人还常用衣袖拭着眼睛。我眯着眼看过去,发现那擦拭过的衣袖上粘着颗颗眼屎,明白那是眼睛老得出了毛病。我自人群中的一条略微像是路的缝隙中走近那女人,才听清她说出的内容是关于她儿子的话,好像是她的儿子被她不慎弄丢了,但她待在这儿的目的不是为了等待或者寻找,而是说明丢失只是偶然现象,并非她故意的行为。不过她声明,如果儿子能够回到她身边,那肯定还是一件很令人愉快的事。我想挤出一点感动来,可我明白我的脸上也跟现场的那些人一样麻木,脸皮紧绷得连动一下的能力都做不到。
  
  这时,高处的我心里很是着急,双手卷成喇叭状朝下喊着,你在那里留连什么?那不是你待的地方,还不尽快离开?
  
  我想这样的人群中根本就不存在狼来了的危险,可我的耳朵里尽是嗡嗡声,或者根本就听不见任何别的杂音,自顾迈着很小心的步子,如走在一片沼泽中那样。走到那女人面前两米远时,儿子突然挣脱我的手,快步跑到女人面前,抱着她的双腿跪下,仰着脸向上喊着妈妈。儿子的神情很是凄惨,眼泪在他的小脸上洇出两道弯曲的痕迹。我不很奇怪儿子的表现,却还是伸手将他拉开。女人仿佛根本就没有觉察到儿子的行为,仍然以那样的姿势那样的腔调在诉说,诉说的对象似乎是广场上所有的人们,抑或是很高很远的老天。
  
  我的儿子很小,只有四五岁的样子。我不知道领他到这里来是为了干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是来自哪里。我只是在人群中盲目地走着,而那个充满人的广场如池塘,不,如大海,人便是海上细碎的冰块,只是疏密的程度不一致。我脑子里确实是在努力地想着此行的目的,还问了无数个为什么,可问过之后,便失去了寻找答案的兴趣。
  
  我又在上面大声喊着,焦急的情绪中已经夹杂着愤怒了。我说,你上来呀?在那里就算穷尽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得出去的。
  
  我说,我只要自由就行,其他的都是浮云。
  
  我说,自由也有高度的差别。你没有站到这个位置,就不了解空气都与底下大不相同。
  
  我说,别逗我玩了。连苏轼都说,高处肯定会很冷的。就凭我这体质,感一次冒想复原有多难啊?因此我怀疑你这是在谋财害命。
  
  就在这时,我发现我手里的儿子不见了。我转身四处张望,一边大声呼喊着儿子,却得不到一点回音。我便迁怒到我的小狗身上,低头对它大声呵斥,你跟后面是干什么的?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我还用手指着它命令道,立刻马上去给我找,找不着的话,就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小狗闻言随即转身,鼻子紧贴着地面边闻边跑。我跟在小狗的身后,快步穿插着,一直走出人群,来到广场旁边的街道上。小狗这时突然对着一辆正在启动的白色面包车叫起,还不住地朝我张望着。我明白那车一定有重大嫌疑,便顺手招了一辆旁边的小车,指着前面开动了的面包车说,给我追上去,他们劫持了我的儿子。我拉开车门坐到后排的座位上,小狗也跟着蹿进,两条后腿站在我的腿上,前腿分别搭在前面两个座位靠背,自中间的空档里望着前面奔驰着的面包吼叫着。
  
  小车启动后,很快就追上面包车。我自车窗看到儿子真的在那车里,他站在两个男人之间,双手捧着一块很大的树皮一样的东西在津津有味地啃咬着,我居然看出那是一块牛肉干,还看清那颜色棕黄,表面还粘着颗颗白糖。如果不是明知那小男孩就是我的儿子,我甚至觉得那车里情景很和蔼很温馨。真的好奇怪哟!
  
  天台上并不平坦,那种小块的水泥板铺的隔热层拼接得十分草率,还有蓄水池,还有顶层横梁,还有镀锌水管,还有一些随意丢弃的不知名物件。站在天台上,只不过看到的树冠颜色感觉近一些,空气中因此带着浓重的树的气息。我却自以为那里的风景就是好,最起码看到底下那些人都是灰白色的蚂蚁。如果有一只方桌几把椅子,一套茶具,倒不失为一处休闲的场所。
  
  我因此说,你真的该上到这里来。古人都说,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只有在这里,你的思想和眼界才会开阔些的。
  
  我说,我还记得有这样的说法,爬得越高,摔得越重。最起码我暂时还没粉身碎骨的打算,所以你还是让我沉浸在我的梦里随我自由自在吧?
  
  在我回来时,自街道进到广场的入口处,发现有几个人在那里卖早点。那里原本是一块菜地,用棉花秆玉米秆和一些树枝编织的篱笆围着。此刻篱笆已经破损歪斜,菜地里的青菜也被踩踏得一片狼藉。菜地中央是一块齐腰高的案板,案板上有面团,案板的那头放着一只用来装油条的铁丝篓子,旁边支着一口大油锅 ,锅里的热油中有几根油条正翻滚着。那里有四个男人,都是胖胖的一副厨师相。我看了一会儿,没见一个人买他们的货,因此就怀疑这样清冷的生意是怎么养出他们那一身肉的?
  
  我再次穿过人群,怀疑旁边的那幢楼房是医院,可又看不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或者护士。所有的门都是开着的,所有的房间里都是人,床上以及地上。我走进一楼靠楼梯边的一道门里,那里有十几个人,大都是妇人,或者是男人,原因是那些人都穿着阿拉伯人那样服装,让我无力去分辨性别和年龄问题。我在那里站了好一阵子,没有听明白他们所谈论的是什么,虽然每个音节都进入到我的耳朵里,我却没有听清相对应的内容。我只是看着他们那些几乎相同的面容,却不被其中一个人回视过。
  
  这时,我的儿子也从外面跑了进来,他拉了我一把,仰脸朝我笑了笑。我重新抓着他的手,不要他再乱跑了。他却很轻易地脱出我的掌握,回身就一溜烟跑出门去。小家伙跑动的背影比小狗还敏捷,扭着屁股摆着小手,如一尾水中的游鱼。好像在所有的人中,只有他才是最快乐最理性的,我便因此放下心来,同时也放下控制他的欲望。不过我还是对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便将空闲出的双手插进口袋里。
  
  我从那间房间里出来,上了楼梯。楼梯又陡又窄,而且还相当破旧,怪不得只有这里才看不到人影了。我手抓着木制的楼梯扶手,一步步上得很吃力,却没有中途停下来歇息。一直到最上面的顶层。那里是一处半披厦,里面一溜摆放着铁架床。楼梯的尽头也有一个点心的男人,只是规模和场地都比外面路边那个摊位要局促得多。这个男人长得黑瘦,头戴一顶小白帽子,他是坐在一只小凳上,一只手肘搁在腿上,另一只手拿着一双长筷在翻面前那只小油锅里练书法一般的神情专注。我看到他那里的点心花样品种很多,就伸手抽出一根油条,然后继续向披厦里走去,直到最里面才发现床上有人侧身卧着。那是我的弟弟,他的面前放着很多吃的东西,如一个孩子面对许多玩具一样兴趣盎然。他只是对我做了个想吃就吃的手势,我也对他扬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那根油条,然后掉头就往回走。
  
  一道铁栏杆将披厦与天台相隔,栏杆与铁架床之间的巷道很窄。我走在其中,看到楼梯上方的床位上也有一个人侧身卧在那里。这人年纪不大,可我并不认识。他见到我时仰脸对我笑了一下,我就一点也不见外地坐到他的床沿,还同他聊了起来。小狗在我坐下后,纵身跳到床上趴着,两条前腿搭在我的腿上。他的床上有一只麻色的小东西突然箭一样蹿出,尖嘴啄着铁栏杆的横杆吊在那里,麻球一样的身子在栏杆下晃动几下,然后又迅速蹿回床上。小狗一见就作势要扑过去,被我一手按在它的头上止住了。我看着那个只有手掌大小却胖乎乎的小东西惊叫道,呀,吊死鬼?那个年轻的男人嘿嘿一乐说,是的,是吊死鬼。还不无炫耀地说,我养了一对。好些人都认不出来呢!我对这种鸟好像很了解,而且认定旁边那只小的是雄性,只是它们的大小差距太大,觉得这一对的说法不如母子更合适。
  
  这时又有人从楼梯上来,是那几个在下路边卖油条的男人。他们径直走到上面那个卖油条的男人那里,围着小方桌坐下,然后大吃大喝还大声地说笑。我终于发现那几个人胖的原由,便很满足地起身向床上的那个人告别,然后顺着楼梯往下走。
  
  我第三次走进广场的人群中,如鱼入水般穿插其中。眼前每一张陌生又似曾相识的面孔如书页翻过,我甚至连那个女人都不曾认识了。我只是那样努力地撇下一个又一个身体,盲目又孤单地向前走去,而前面依然是密集的人的森林。我清楚我并不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思想的机器人,可我的脑子里也如现实一般拥堵一般色调单一。不过在意识的最底层,有一种感觉顽石一样坚硬。
  
  高处的我又在那里大声喊叫,别再浪费精力了。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失去的太多?难道你还没有发现你在那里时时刻刻都是那么格格不入么?
  
  我只是在心里偷偷地笑笑,觉得我根本就没有回答的义务,就像这些人没有必要对我展示他们的情怀一样。置身在这茫茫人海中,我却想起那只可爱的吊死鬼,可惜我身无文,又不知何处有售。
  
  但我知道我在寻找的并不是那种名叫吊死鬼的鸟。


评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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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21-4-8 11:37 | 只看该作者
这篇小说有向卡夫卡致敬的意思,一改之前传统现实主义手法,直奔先锋模态。挺好也。。。

点评

老桑,你就别贴标签了,哪有那么多的卡夫卡,像吗?  发表于 2021-4-8 13:10
3#
发表于 2021-4-8 11:40 | 只看该作者
当然,切换到先锋叙事模态或者腔调,作者显然就有些生疏了,换句话讲,这些叙述语言,叙述语句,叙述节奏,都有些不顺畅,不自在,不熨帖。
4#
发表于 2021-4-8 11:46 | 只看该作者
举一个例子:另一只手拿着一双长筷在翻面前那只小油锅里练书法一般的神情专注。像这样的问题句在文中还是比较多的。这种句的好处是可以包含较大的信息量,坏处就是容易使读者莫名其妙甚至跳出小说走神。
5#
发表于 2021-4-8 11:48 | 只看该作者
标题虽然很长,也容易吓着读者,但其实这种长标题也是时下年轻小说家们特别喜欢的。偶尔在小说里用一下这种长标题,挺有意思的。

从这个标题也可以看出作者平时的小说阅读还是很广博的。
6#
发表于 2021-4-8 11:54 | 只看该作者
小说的视角很有意思,大约采用了分身术,一个在高处,一个在低处。如果读过莫言长篇《酒国》,那个丁钩儿在宾馆喝醉了酒,头在天花板,身在宴席上,大约就是这种叙述感觉。
7#
发表于 2021-4-8 11:55 | 只看该作者
这种写法,就是在具象与抽象间切换、变形,游离在现实与超现实之间。
8#
发表于 2021-4-8 11:57 | 只看该作者
好了,老桑开个场,表个白,抛砖引玉之。欢迎朋友们进来此间讨论。。。。
9#
 楼主| 发表于 2021-4-8 12:07 | 只看该作者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1-4-8 11:57
好了,老桑开个场,表个白,抛砖引玉之。欢迎朋友们进来此间讨论。。。。

胆战心惊地等着老桑的大板砖呢
10#
发表于 2021-4-8 12:09 | 只看该作者
老粉 发表于 2021-4-8 12:07
胆战心惊地等着老桑的大板砖呢

                                 
11#
 楼主| 发表于 2021-4-8 13:04 | 只看该作者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1-4-8 11:48
标题虽然很长,也容易吓着读者,但其实这种长标题也是时下年轻小说家们特别喜欢的。偶尔在小说里用一下这种 ...

这一篇确实是在玩的,十来天之前就写出来了,只是一直放着不敢再去碰,直到有疑似小说的说法出来后,才麻着胆子开始修改。
不过写作的初衷应该说是想将这老太太裹脚一般的脑子放松一下,看来即使是胡说八道,也该抱着一本正经的态度才对。
自己也约略明白这文字很粗糙,可越改精神分裂的迹象便越严重。反正我读书向来都是一知半解,写出来的文字如果不是一蹋糊涂就怪了。
感谢老桑指点更希望有尖锐的批评!
12#
发表于 2021-4-8 13:22 | 只看该作者
压抑的人向往自由,低处的人向往高处,在精神层面的追求上,小说可以开拓出十分广阔的天地。作者用一堆生活中的灰色调映衬飞跃式的精神追求,探索精神不错!
可是写得还是莫名其妙,一段桥段与主题表现并无直接联系。尤其语言张力与精神追求不匹配的时候,驾驶这类题材的写作不是容易的事。
一家之言。

评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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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楼主| 发表于 2021-4-8 13:29 | 只看该作者
柯英 发表于 2021-4-8 13:22
压抑的人向往自由,低处的人向往高处,在精神层面的追求上,小说可以开拓出十分广阔的天地。作者用一堆生活 ...

感谢指教!
这里的桥段都是一个梦境的内容,在记录的时候并没有想着主题的问题,只是过后觉得有趣,才试着修改。承认根本就不知道怎么驾驭,说尝试是官话,说玩才是实话
14#
发表于 2021-4-9 17:30 | 只看该作者
那天没有下雨,没有太阳,也不见晴朗的蓝色,头顶上只是一片茫茫的银灰。那天没有雨,也没有太阳,头顶上只是一片茫茫的银灰。

站在楼顶天台,可以看到远近处那些高大又茂密的绿色树冠,如连绵的小山一样此起彼伏。
站在楼顶天台,可以看到那些高大又茂密的绿色树冠,像连绵的小山一样此起彼伏。


可我明白我的脸上也跟现场的那些人一样麻木,脸皮紧绷得连动一下的能力都做不到。
可我明白我的脸上也跟现场的那些人一样麻木,脸皮紧绷很紧。


这时,高处的我心里很是着急
这时,高处的我心里很急



小问题不少啊。。。要努力。。。
首先,整体不错,
但咬文嚼字就麻烦了。尤其小说的语言,就是聊天,就是说话,搞得太较真,太文艺,就麻烦了,读者会很快失去耐心的。。。
15#
发表于 2021-4-9 22:53 | 只看该作者
路过三次,只看不敢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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