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疾与心疾

淡淡不如风

　　老柳遛弯的时候路过了熟食摊。一口大锅支在外面，咕咚咕咚冒着泡，几块方肉被煮成了酱色，那香味像勾魂的妖魅，倏地就把心和神都牵走了。
　　
　　老柳肚里唱起了武戏，要是狗肉的话，他就豁出去了，可惜，是牛肉。老柳爱吃狗肉，专盯着肥狗，一吃就是三十多年，现在可好，萝卜黄瓜当主食，成了兔子精。
　　
　　二百多斤的老柳屏着呼吸，好不容易挪到斜对面，抬头就看到了老赵。老赵旗杆一样立在某小区的门口，戴着口罩，手持测温枪，虽非“全副武装”，倒也中规中矩。老柳喘着粗气，想往老赵方向迈进的双腿似乎搅拌进了水泥里，正在和路面凝固板结，让几步远的距离仿佛间隔了千山万水。这与老赵那精神抖擞的执勤状态成了鲜明的对比。
　　
　　脚步虽然凝涩，老柳的思维却上了高速公路，风驰电掣一般驶向过往……
　　
　　那年的老柳还是个健步如飞的青年，和同样年轻的老赵到林场收税。工作很快干完了，盛情难却，便在场部逗留数天。林场别的没有，凿开冰窟窿，细鳞鱼和林蛙是管吃管添的。老赵吃素，紧着张罗该回去了，可那些高蛋白的美味让老柳乐不思蜀。恰逢一场冬雪，下山的道路被阻，正称了老柳的意，常常吃着野味、喝着烧酒，念叨着杀条狗，那可就是神仙的日子了。大家知道老柳嗜好肥狗肉，但场部哪里寻狗去？也只能做做“得陇望蜀”的空想了。
　　
　　雪越下越大，老柳吃得满嘴流油，可再好的美味也有吃腻的时候，那年月还没有禁猎，老柳让场部寻来两把**，找了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带着他和老赵就进了山林。
　　
　　几声枪响，惊飞了簌簌的雪花，也没见什么收获，好在两个人是来解闷的，也不在意打着什么飞禽走兽。兴味索然想往回走时，老赵眼尖，一指前面，狼！不对，好像是狗。
　　
　　一身黄毛暴露在阳光下，被雪地映衬得格外分明，看距离不远，老柳举起了枪。猎人忙阻止，这不是狼，是打猎的围狗！
　　
　　围狗也叫大笨狗，是东北猎犬，遇到猎物一哄而上，连撕带咬，群起“围”之，故得名。从小在东北林区长大的老柳如何不知？这一枪出奇的准，“砰”的一声，伴着一声急促的哀鸣，是狼是狗都栽歪在雪地中。猎人叹息着，一条好猎狗哇！老赵有点不知所措，老柳却要动手拖走，今天晚上有口福了。谁知道远处的山林里，也是一声枪响，紧接着隐隐传来狗吠声。猎人神色大变，上前一扯老柳，声音惶急地吼出一个字，跑！
　　
　　猎人玩了命地往回跑，老赵玩了命地跟在后面——他听到狗叫声越来越响，不是一只两只，是一群狗。被打死的围狗主人追来了，训练出一只好猎狗可不容易，主人都当性命一样珍视，这要是……
　　
　　老赵边跑边喊老柳。老柳在这危急关头还是火速把雪花堆在了狗身上——还想着事情过了，再挖出来吃狗肉。
　　
　　几个人在雪地里跑了一场“马拉松”，仗着年轻力壮，两条腿的硬是跑过了四条腿的。如同丢盔卸甲的残兵败将，回到场部时才发现棉袄都被汗濡湿了，老柳瘸着腿，老赵大腿内侧的皮都磨没了，那两把**也早不知丢到哪去了。
　　
　　第二天，场部安排了运送木材的车，老柳和老赵被委婉地“劝”走了。后来还听说猎狗们刨出了死狗，主人也拾到了**，循着线索找到场部来要人。为此，两个人在早会上做了检讨……
　　
　　老赵，这大过年的，还站岗呢。
　　
　　哟，老柳，这不疫情防控嘛，我负责这个小区，每天四小时。
　　
　　唉，挺不容易的，我记得你比我还大一岁，五十五吧，离退休还得几年。四个小时就这么站着，能顶得住吗？
　　
　　没事没事，这是工作，也当锻炼了。不像你呀，早早就办了病退，自由自在的，我六十岁能退就不错了，听说还要延迟退休，没准还得多干几年呢！
　　
　　我说老赵，好久没遇上了，上班你不能喝酒，等下了班，我请你喝一杯。
　　
　　不喝不喝，疫情期间，公务员不许聚餐，休息的时候也不能去。等哪天……
　　
　　老柳回到家的时候，还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老伴嘀咕着，出门的时候还烦着呢，这怎么了，捡着元宝了？过来翻了翻他的手机，才走了三千多步，大夫不是告诉你每天至少一万步吗？就你这么好吃懒做的，怎么减肥？血脂和血压，还有血糖，什么时候能降下来！
　　
　　老柳答非所问，你说老赵，上班咱不说什么了，下了班都不敢上饭店，这辈子跟鸡鸭鱼肉都不亲，眼瞅着奔六十的人了，连八小时之外都受约束啊！
　　
　　老伴抢白了一句，人家有个好身板，你咋不比比！
　　
　　老柳拨弄着微信，发个朋友圈，刚才给他拍了一张站岗的照片，我得笑话笑话他，这公务员可不好当啊！想当年我上班那时候，天天……
　　
　　老伴嗤了一声，我劝你啊，消停消停吧。你怎么病退的不知道啊？别人不了解情况，老赵还不了解？你那条腿是积劳成疾吗？你那是打死了人家的狗，被撵得跟兔子似的，落下的后遗症！
　　
　　老柳的手指卡住了，卡在了手机键盘上，再也不能动一下。他的心一抽，网上常常报道，这个退休的那个退休的都被立案追查了，为这点儿事不能查自己吧？还有老赵，事情过了三十年了，他不能记得这么清楚吧？
　　
　　那条编辑好的信息到底没发。深陷“三高”烦恼的老柳感觉该去做做心电图了，他的血管也像是上了高速公路，“突突突”地疾驰在胡思乱想中……

fonyuan

哎呀，看到冬天上山打猎。。。旧时岁月多好啊。。。
怀念啊。。。想念啊。。。
那时我总上山，虽然打不到什么东西，但冬天的山上确实好玩得多。
标题烦恼，似乎不太妥帖。
改成腿疾可好？

随玉

欢迎淡淡老师发文，明天来看，今儿个累了。

淡淡不如风

fonyuan 发表于 2021-5-13 11:09
哎呀，看到冬天上山打猎。。。旧时岁月多好啊。。。
怀念啊。。。想念啊。。。
那时我总上山，虽然打不到 ...

腿疾与心疾——我给改了。
其实我觉得《疾》也不错。

随玉

看完了。
淡淡这篇文章的语言，少有的沉稳安静，这可能是你发在太虚的最像小说的一篇小说。说实话，比那些吹牛打屁胡编乱造好多了，到底是现实题材，真实，厚重，发人深省。
淡淡老师将老赵和老柳这两个人进行对比，揭露出一些阶层官员因贪口欲犯下的错，最终他们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后果。
这篇文的主题很正能量，虽然行文貌似波澜不惊，平静冷淡，但字里行间却有着鲜明的指向。
如果说有什么不完美，我倒觉得中间那段被狗追的情节可以写得更详细点，或许能给读者带来更深刻的印象。

草舍煮字

同意随玉的评价，写得漂亮。题目同意砖家。加分。
在林区大吃大喝和打狗，不动声色地表现了一个人的品质。结尾他有没有劣迹，尽管是留白，也就扎扎实实地落地了。

夏冰

地道的小说做法。在故事叙述中揭示主旨，发人深省。问候老兄！

淡淡不如风

随玉 发表于 2021-5-14 18:44
看完了。
淡淡这篇文章的语言，少有的沉稳安静，这可能是你发在太虚的最像小说的一篇小说。说实话，比那 ...

可是我觉得，写吹牛打屁的，更快乐

淡淡不如风

夏冰 发表于 2021-5-15 12:36
地道的小说做法。在故事叙述中揭示主旨，发人深省。问候老兄！

似乎，好久不见，:handshake

淡淡不如风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1-5-15 10:56
同意随玉的评价，写得漂亮。题目同意砖家。加分。
在林区大吃大喝和打狗，不动声色地表现了一个人的品质。 ...

难得夸我一次，美一会儿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