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搭乘六十六路公交到紫月湖

杜官恩

短篇小说


                               搭乘六十六路公交到紫月湖


            


    可以想象，紫月湖原先没这么大，没这么干净，湖旁边没有那座假山。湖里长满了荷叶，开满了荷花。也长满了芦苇，开满了芦花。那个时候不叫公园，叫荒湖，叫野地。是一块禁忌地方，只有无所谓的男人和胆子大的老头老太太钻进钻出，在里面钓鱼捞虾。


    正是因为人们费了老鼻子劲，建起一个公园，造出一座假山。将湖挖得更深更宽更大，将一些杂草挖得干干净净，埋进假山，让其永远不再萌发，永远不再恣意妄为。将假山垒得老高老高，高得与流云触碰。才有了这片清凌凌的湖水，落入了蔚蓝的天空和莲花般的白云。


    挖湖垒山的时候，郑嫣来看过许多次。除了到处都是像坦克一样的推土机，靠近假山的一侧，更是一条吞云吐雾的钢铁巨龙。吃进湖中的泥土，顺着一条条大型输送带，接力运送上山。山体上有一圈圈工字钢，一圈圈杉木桩，一圈圈混凝土浇铸的又粗又大的硬桩，用以阻挡往下垮流的泥土。


    人们游览假山时，基本上不会想到，这个假山是怎么来的。而郑嫣看到过现场，像医生看得清人体结构一样。每一次到紫月湖公园来，都会像“X”光透视，能看得清骨骼，能够感受到假山的凌厉与雄伟。


   郑嫣挺喜欢到这里来。每天下班以后，只要没事，便会搭乘六十六路公交，来到“紫月湖公园”站，下车再慢慢悠悠往里面走，慢慢浏览，慢慢领略。


   郑嫣来过多少次，她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每次来，都有不同的感受，不同的收获。她把紫月湖当成了朋友，当成一个她最了解的朋友。如果把紫月湖当作女人，她愿意与它结成闺蜜。如果把紫月湖当作男人，她愿意将它当成男朋友。


   郑嫣的行走路线，几乎形成了套路。夜幕降临之前，她会让晚霞相送，围绕着最贴近水面的一条道路，来到一座大桥下面。


    这是一条横跨紫月湖的公路桥，八车道宽。人站到桥下，可以听到呼呼的汽车疾驶而过的声音。让人休闲的同时，始终不忘身边是激流奔涌的世界。也是一道景观桥，斜挎着三道拉索拱形装饰。夜幕初下，霓虹闪烁流走，伴以星光月亮，天上人间，交相辉映。如此景色，能让人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变成了神仙眷侣。


    桥下有许多人愿意在此驻留，愿意看夕阳落在水里的粼粼波光，愿意看微风吹起的涟漪。喜欢伸手撩弄轻亮清凉的湖水，喜欢涉入水中，感受初心，释放激荡心灵。


    从沉醉之中努力挣脱出来，走出桥底，眼前便是一片璀璨星河了。公园里的灯火灿若星星，天上的星星灿如灯火，假山背后升起的月亮亮如银盘……湖水平静如镜，湖在天上，天上也在湖里。


    公园里的人多起来，嘈杂声此起彼伏，如同黎明之后，人们开始活跃的时刻。此时，人们开始分群，喜欢热闹的往灯火明亮的地方集中，喜欢安静的朝假山那个方位踱过去。


    夜里的假山上，虽然也有灯火映照，但有不少掩进了树丛，显得幽暗僻冷，一般人不会此时上山。站在远处观赏，灯火明灭，亦如星星闪耀，宛若天上宫阙。


   郑嫣一个人，本不敢朝这边游动。这些天，她坐在湖边的石阶上，都能听到一阵吉他琴声。琴声是从这边飘过来的，弹琴者不是在假山上，就是在假山旁边的水面舞台上。


    还是小孩的时候，郑嫣在电视里看到“奥运会开幕式文艺表演”上，有一大群演员在水面上跳舞，感觉特别惊奇。没想到十多年后，她在紫月湖公园里，也看到了一块巨大的水面舞台，欣喜若狂。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舞台，一有时间就来到舞台上徜徉体验和遐想。她幻想着，什么时候，能看到这个舞台上来一场大型歌舞。


    不过，那都是在白天。因为舞台伸进了紫月湖中间，有两条窄小的通道相连，周围没有安装护栏。如果是夜里，没有人做伴，她实在不敢轻举妄动，尽管她可以想象到星光，月亮，吉他，歌声……情景美仑美奂。


    琴声曲调很熟悉，是一首许多年前红过一次的歌曲《想》，王炎唱的，现在又被小视频和抖音带成“两个火（炎）”了。此时此刻响起，还蛮符合意境，能给人一种情景交融的感觉。


    琴声如约而起，像风一样迎面吹来，带着湖水的冷香。今晚还听到了歌声，是一个男中音。像湖水荡漾到身边，给郑嫣带来阵阵清凉……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


    看着窗外不太圆的月亮


    想念我那在远方的姑娘


    我心里充满着幻想


盼你回来面对你把歌儿唱


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别管我是多么怪的模样


    别管我是多么坏的形象


我梦想


你何时才能做我的新娘


    没有谁告诉她，双脚应该朝哪个方向迈步，没有谁阻挡她往哪儿走。这么多年，郑嫣自从进入到寻找男朋友的人生序列，就没有遇到过她愿意主动跟进的。


    这歌声，使她产生了这种感觉，她愿意朝这个歌声走过去。


    绕过假山，歌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动听。


    歌者仿佛特别衷情于这首歌，反复弹唱。好像明白郑嫣喜欢听这首歌一样，一次性的让她听足听够。


    月亮爬上山顶，皎洁月光洒满紫月湖，洒满假山，也让水面舞台如同白昼一样清晰。


    星星隐进湖水，隐进月色。月亮均匀的在水面上散落一片光晕。白雾轻起，染着月亮的颜色，轻轻地包裹着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


    郑嫣被眼前美丽景色吸引，顺着通道走向水面舞台。跟以往一样，她的心又开始冲撞跳动。她知道，这次心跳，内容大不相同。以前是恐惧害怕，这次却是为月色，为歌声，为充满了磁力的男中音而浑身颤抖。


    舞台近水，只不过一块砖的厚度。一个大范围的圆形伸展开来，伸进薄雾，伸进湖水。连成了一个整体，连成了一片面积更大的紫月湖。


    歌声一直未停，轻轻柔柔。郑嫣的脚步也一直未停，轻轻柔柔。


    男中音再次复唱时，郑嫣跟着伴唱起来，像MTV里的那种低声吟和。


    这个弹吉他的男人看到了郑嫣，站起来，慢慢朝郑嫣靠拢……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


    看着窗外不太圆的月亮


    我想念我那在远方的姑娘


    ……


歌声里有了伴唱，歌声里有了女音，歌声更加甜蜜轻快。月光下，琴声悠扬，歌声洒落紫月湖，更迷人更醉人。


时间一长，这歌声与月亮就成了紫月湖公园里的一张新名片。在这个城市里，有许多人喜欢说“ 搭乘六十六路公交到紫月湖”。好像一篇以此为题的小说，在小城文坛引起关注。好像一首以此为题的新歌，在人群中间传唱。


夜晚，来紫月湖公园游玩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明媚的月亮下面，成双成对的年轻人居多。

潭边老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