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诉者

淡淡不如风

　 同学从湖北搬回来了。
　　
　　接到老冯的微信，得知他是因为两个孩子的考学问题——黑龙江县城的重本分数线比较低，所以才举家迁回，也算落叶归根。
　　
　　三十年未见了，光这离别的年份就够喝一壶的。我约了他见面。恰逢一个雪后初霁的午后，两个人走向本地唯一的一所庙宇——报恩寺。山道比较滑，我们年纪不小了，不敢快走，倒适合边走边聊。
　　
　　说说湖北的疫情防控平稳，百姓生活如常，感慨国策英明；聊聊外地同学的发展，各有千秋；谈谈本地同学的现状，不胜唏嘘。突然想起，家乡那边的同学张马路张罗了几次，非要聚上一把，眼瞅着就过年了，家乡离得不过几十公里，何不一起回去热闹一番？
　　
　　老冯一直兴趣盎然地听着，直到这时才神色一紧，张马路？张大桥的堂弟吧。看我默认，他便频频摇头，这些年除了我打过几次电话，老同学都不联系了，见了也没话说了。
　　
　　他心里还是放不下那块石头！看来，三十年流水的时光也不足以洗刷这份印记了。
　　
　　1990那年，老家青石镇高中换了新址，师生们搬进两幢建在半山腰的楼房中。也第一次听说除了校长之外还有个大帽子叫“校董”，用白话解释，就是为这两幢楼投资的人。校董我们没见过，但他的两个侄子却认识，张马路还算随和，但张大桥不一样。无人不知张大桥、张大桥无人不打，连老师他也敢骂。我们这些男生多数挨过张大桥的打。他不仅膀大腰圆，而且身边总有一些校外校内的“保镖”护驾。那年月都是血气方刚，除了几个特别懦弱的农村孩子，镇上的高中生没谁被打服过，所以张大桥称霸校园的“宏伟”计划一度搁浅。
　　
　　张大桥唯一没惹过的就是老冯那伙人，他们搞了个“桃园六结义”，六个兄弟沾亲带故，同进同出，大哥石岩肌肉发达，还练过几手功夫，这让张大桥也忌惮三分。
　　
　　过了一段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张大桥称王称霸的心淡了，想当“花蝴蝶”的色心又起，看着哪个女同学漂亮，他在山路上直接拦住，从动嘴升级到动手动脚。学校批评了几回，他又改在晚自习之后下手，弄得女同学人人自危。矛盾就此产生了，张大桥趁醉摸到石岩班级的时候，和文娱委员嘻皮笑脸，手直接伸进人家后腰衣襟里了，结果引发众怒，被石岩和老冯他们赶了出去。
　　
　　真是一场恶战啊！我在回忆的时候，老冯说了几次“早忘了”，可他分明没有阻止我继续说下去，眼神里时而闪现光芒。
　　
　　大战发生在第二天。张大桥带着社会上几个混混闯进课堂，三条铁鞭、两把菜刀，还有一把自制**。那一场大战六兄弟一人重伤，两人轻伤，混混被判了两个，受伤的张大桥被勒令退学。伤人的石岩自己也在斗殴中被枪打成了重伤，养了半年后好了，却再也回不到校园了。那以后，文艺委员也读不下去了，干脆也退了学，成了石岩的未婚妻。小两口在桥头开个羊汤馆，兄弟们常去捧场。直到发生了命案。
　　
　　回忆至此，我不再叙述了，当事人在眼前呢。青石镇上的人，谁都知道张大桥去喝羊汤，石岩看了他一眼，张大桥来了句“你瞅啥？”就这么简单，就打了起来。张大桥再也没爬起来，他虽然随身带着刀，也打不过两个人联手——当天老冯动了手。
　　
　　石岩一审被判了无期，老冯被判了七年。
　　
　　…………
　　
　　爬上高坡了，老冯终于开口了，谁都知道我上了诉，上诉的结果是我改判为三年，大哥枪毙了。这些年，也就你还和我联系，谁都知道我不是人……
　　
　　我指了指庙门，到了，进去烧香吧。
　　
　　老冯看看表，不去了，时间到了，接老婆。她刚落脚就找了寺庙，当义工呢，多年习惯了。
　　
　　我和老冯是发小，那年月他经常接济贫穷的我，还替我照顾过生病的老人，虽然我也认为他的上诉行为不是人，但我也记得恩情。
　　
　　庙门口出来几个人，说说笑笑各奔东西，有个人奔着老冯过来，一照面，我们都一怔，互相认了半天——文娱委员！
　　
　　其实我早给老冯的不义行为写了篇小说，顾念旧情一直没有投稿发表。当天晚上，加了我微信的文娱委员发了条消息， “石，当年被枪打伤了脑神经，癫痫一发作，生不如死，他活不了多久了。出事后，他把湖北老家的爹妈和我托付给了兄弟，这才有了上诉。”
　　
　　消息很快就撤回了，但恰巧被我看到了。

随玉

欢迎淡淡老师发文！
我先盖个章儿，免得有人说我偷懒，虽然我确实懒。

淡淡不如风

草舍提醒，发过，等我晚上开机，换一个，大家不用跟帖了。

随玉

看来是换过了，挺好，挺好。

随玉

淡淡老师这篇虽然笔力不错，但个人觉得比较偏散文，全篇都是叙述，没有细节描摹。关于回忆总是难忘的，那些重大的事件，也许时过境迁之后也成了口中的故事而已了。
还是挺有意味的。

夏冰

提读。
淡淡兄的小说我在不同场合看到过。他的善于鼓捣出小说味道还是值得肯定的。就此篇而言，还可精进。

草舍煮字

这种纪念类的小说，我觉得可以借鉴老桑的。随玉说得不错，叙事好，思考少。

草舍煮字

“张大桥无人不知、无人不打”，这句怪怪的。无人不知是被人知，无人不打是他打人，好像不能放在一句。搁潜，搁浅。

淡淡不如风

随玉 发表于 2021-5-28 19:37
淡淡老师这篇虽然笔力不错，但个人觉得比较偏散文，全篇都是叙述，没有细节描摹。关于回忆总是难忘的，那些 ...

终于偏散文了，感动得热泪盈眶。
小说如果太像小说了，就不是真正的小说了。
最近在看叶广芩，深慕那种散文化风格。
但是，真的是小说耶！

淡淡不如风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1-5-30 22:58
“张大桥无人不知、无人不打”，这句怪怪的。无人不知是被人知，无人不打是他打人，好像不能放在一句。搁潜 ...

无人不知张大桥，张大桥无人不打。

淡淡不如风

夏冰 发表于 2021-5-29 16:16
提读。
淡淡兄的小说我在不同场合看到过。他的善于鼓捣出小说味道还是值得肯定的。就此篇而言，还可精进。

小小说受限，真的难以伸张。
过犹不及，不如短篇小说和中篇顺畅。

夏冰

淡淡不如风 发表于 2021-5-31 09:57
小小说受限，真的难以伸张。
过犹不及，不如短篇小说和中篇顺畅。

同感。别看它短，没有短篇好把握。

fonyuan

太短太短，
蚂蚁小说大军太大了，不差你一个。

一楠

这篇给力！小篇幅中蕴含着不惑青春中的坎坷沧桑。
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青春年少，古惑行径中的霸凌与对垒，几个片段带出一段充满激情而血染的难忘岁月……“上诉者”由此而产生，也由此被争议和误解，直至最后……
当然，这个最后的结尾是作者巧妙的运用了“破题”，一句话就将主题“上诉者”一下子深度化了。那么回溯过往，一种哥们义气和情感伴随着时光的流逝，不是被消磨殆尽，而是越发沉淀出一种至诚至爱。
小说的情节设置不错，两个老友的怀旧看似不急不缓，但蕴含了巨大的信息量。报恩寺很有寓意！

淡淡不如风

一楠 发表于 2021-6-3 19:02
这篇给力！小篇幅中蕴含着不惑青春中的坎坷沧桑。
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青春年少，古惑行径中的霸 ...

报恩寺是我们这唯一的寺庙。
我同学信佛，回来先入寺礼佛。
过往岁月，都有时代的烙印。有的一烙上，就是一辈子的伤痕。
到老了，对与错都无所谓了，珍惜当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