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炸弹

孙姜

　　


　　水雷突然新建了个只有四个人的群，叫“来陪我喝个闷酒”。这孩子轻易不闹人，他闷了得陪，他邀酒得去。我们四个泳友用的都是网名，四个人里我跟另外两个更熟一点儿，每天晨游半小时活动水雷好久不来了。年轻人，忙点儿好。


　　“遇到啥事儿了？”水蛇嘴快，扭了两下越来越纤细、越来越灵活的腰肢，一边倒酒一边翘起嘴角，倒进杯子里的好像是她的笑意。化解郁闷，这招应该好使。


　　水雷夹了一大筷子凉菜，拧着眉头咯吱咯吱嚼，既不回答问题也不瞅我们，仿佛凉菜多难以下咽似的，我差点儿喊厨师。在我们三个的注目下，他咽下满嘴的菜又仰起大脑壳干了一大杯啤酒，抽了张纸擦了擦嘴才开口，说话前还叹了口气。“唉，我恩师摊上事儿了，上火。”


　　水雷简单说了一下他和那人的关系。考公务员之前他当了四年的教师，刚进中学时啥也不会，全是教导处主任一点一点带他，教他怎么写教案怎么上课，怎么带学生怎么当班任，水雷把他当职业导师看，两人感情很深。后来也是得到了这个人的鼓励和支持，水雷才考了公务员。水雷刚当公务员那阵儿写公文，也都是他一篇一篇给把关。水雷的潜意识里这人就是精神偶像，只不过这么肉麻的话不能挂在嘴上就是了。然后，凭着这支导师帮着磨亮的笔杆子从县里写到市里，水雷这孩子像样。


　　水雷又喝干一杯酒，挠了挠大脑壳：“他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说啥也没想到他会出事儿！”


　　水雷这是真郁闷了，我这个水怪可见不得这个。“遇河搭桥，见招拆招，大家一起想辙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危急公关？咱们一起想辙。来，先干一杯，愿你恩师逢兄化吉，好人一生平安！”


　　水雷不断摇头，像只被人捏在手里找不到方向的大蚕蛹。“不是这回事儿。恶心。”


　　“到底啥事儿了？”水鬼放下杯后直盯着水雷。水鬼轻易不说话，这是急了。他这一问，我也意识到出的事儿肯定很麻烦。


　　水雷抬起头挨个瞅了我们，欲言又止。又吞了一杯，才含含糊糊吐出两个字来，然后马上低头吃凉菜。桌上明明有鱼有肉，他今晚摆出了跟凉菜死磕到底的架势。


　　我没听清他说了啥，把头探过去。“你再说一遍。”


　　水雷不再瞅我，闭着眼睛用力嚼，咯吱，咯吱。


　　“嫖.娼。”水蛇把声音提得老高，还拖了长音。仿佛这两个字很下酒，她说完麻搭着一双长眼睛吞了一杯。我瞅水鬼，他也低着头悄无声息地吞酒。


　　水雷还真扔出了个炸弹，一颗臭气熏天的炸弹。


　　“什么东西！”我一拍桌子，爆了句粗口。


　　“人民教师，不应该呀。”水鬼总是能发现问题，两个大眼睛瞪得像牛铃，他在给水雷添酒，我都担心他把自己眼珠子倾进去。


　　水雷说那人很忙，除了学校的工作还跟人合伙做农产品深加工生意，规模挺大的。师娘带孩子在市里陪读，小三年了都是他一个人在县里。


　　“哥哥姐姐们别跟我着急，这不是件需要帮忙的事儿。我郁闷的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你们说我要不要约他出来喝顿酒，安慰他一下？事儿出了，我这边儿怎么能啥态度也没有呢。”


　　“可以原谅。”水蛇用酒表达态度，闭着眼睛干了一杯。


　　“男人么。”水鬼打了个哈哈。水鬼不糊涂，紧接着就有态度：“过一阵儿吧，等事件不那么滚烫时再约他，省得彼此都难堪。”


　　我摇摇头，沉着脸，这就是我的态度。


　　那人出事儿的那天下午水雷写材料写烦了，动了辞职经商的念头，就给恩师打电话，他还好一顿开导，说自己做生意倒是挣了几个钱，但人也变了，把自己都弄丢了，没啥意思。他还要求水雷做人要坦荡做事要谨慎，出格的话不说，出格的事儿别干。那人也说起晚上有酒局，水雷嘱咐他少喝，毕竟年岁摆在那儿呢。


　　“我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儿。一面小嘴巴巴地教导我，一面私底下干龌龊事儿，怎么可以呢？”水雷举杯跟我们挨个碰了下，一饮而尽后摔了杯子，玻璃碎成声声叹息。


　　水鬼的眼睛又大了一圈，慢悠悠地一问看似漫不经心：“咋被逮的？”


　　“据说是个圈套。建厂初期，外来的合作伙伴需要他的人脉，现在生产已经步入正轨，他就显得多余，之前他跟我说过这个尴尬。人家要踢他出局总得有个由头，那天一起喝酒招待外地来的客商，他喝了很多。客人要去洗头房，到地方后不知道啥时候其他人都撤了。紧接着公安就抵达，他被逮个正着。”


　　一个知名的教育工作者嫖.娼，小县城被这件事炸得乱哄哄。各种说法不断传来，水雷郁闷了一整天。


　　“集体嫖.娼，这不是畜牲么！”水蛇用两只手拍桌子，桌子疼得直跳。


　　“他不配得到尊敬。你不要再联系他。”水鬼也果断起来。


　　“你小子听好了，要敢亲近他，我们都跟你断交。”我火了，指着水雷的鼻子的手上下直颤。

随玉

我先来占个座，姜姑娘的文加分错不了！

孙姜

随玉 发表于 2021-7-8 10:19
我先来占个座，姜姑娘的文加分错不了！

冲这句，也得好好写

洛雨漁舟妙玉桌

监控有得调没？         

孙姜

洛雨漁舟妙玉桌 发表于 2021-7-8 13:37
监控有得调没？

人心，远比监控能看到的复杂。谢谢读评，问好

草舍煮字

人性不能考验，更不能套路。套路他的人也在暴露人性。
他没能全身而退，说到底还是他劝别人的，“做生意倒是挣了几个钱，但人也变了，把自己都弄丢了”。
水雷这四个人急于表态，也是出于人性。与那人有交往难道是坏人？

随玉

姜姑娘的文依然不疾不徐，但看完却让人深思。也许道貌岸然的不只是这位所谓的名师，更是难以匝测的人心，社会上的事很复杂，怀有心机的人防不胜防，但凡在社会上混的人想出淤泥而不染是不可能的，当然人的贪欲也是一个导火索。
原本可以平淡幸福的生活，因为一个套路被破坏，让人难免为这位名师婉惜，另一方面来看，也是他自作自受吧，可见不管经商还是从事别的行业，内中的水都深不可测，一旦把握不好，自己就会被淹了！
名师的堕落让人觉得可惜，但水鬼水蛇水怪等人的清廉正直却也让人可敬。
姜姑娘这篇虽是对话为主，但穿插其中的人物动物神态的描写依然很到位，短短一篇文字，诉说了多少让人深有同感的社会现象，写出了多少人生况味。

无才浪子

随玉 发表于 2021-7-8 17:28
姜姑娘的文依然不疾不徐，但看完却让人深思。也许道貌岸然的不只是这位所谓的名师，更是难以匝测的人心，社 ...

无才附议！无才曾经为了生活四处奔波，其间，也帮人打理过公司，接触过许许多多的生意场上人，见过许许多多生意场上的事儿。金钱充斥的社会，要守住道德底线很难！守住了的是英雄，守不住的是狗熊！但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定守得住呢！
所以说，小说给人的思考是深刻的！

随玉

随玉 发表于 2021-7-8 17:28
姜姑娘的文依然不疾不徐，但看完却让人深思。也许道貌岸然的不只是这位所谓的名师，更是难以匝测的人心，社 ...

把动作写成动物了！瞧我这眼神儿，老了老了，没用了！

洛雨漁舟妙玉桌

孙姜 发表于 2021-7-8 15:39
人心，远比监控能看到的复杂。谢谢读评，问好

实际上，人心就是监控！要守住自己秤上的那颗星，不易！

草舍煮字

一个人犯了罪，已经受到了法律应有的惩罚，再受到道德评价的谴责也是应该的。但是曾经受过他重要恩惠的他的学生，那么急于和他撇清关系，有点轻率、武断甚至自私。对一个老师不能要求他做圣人，犯了罪就要他自裁。他此时承受着家庭、社会的压力，应该非常后悔，正是需要水雷去听他忏悔，和批评、挽救他的时候。

孙姜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1-7-8 17:27
人性不能考验，更不能套路。套路他的人也在暴露人性。
他没能全身而退，说到底还是他劝别人的，“做生意倒 ...

你看到的是人性，我很满意
套路永远在，能避开的人是有底线。
水怪四人对水雷负责，不对那个龌龊的嫖客负责，倒也正常。

孙姜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1-7-8 17:27
人性不能考验，更不能套路。套路他的人也在暴露人性。
他没能全身而退，说到底还是他劝别人的，“做生意倒 ...

人性不能考验，深以为然   

孙姜

随玉 发表于 2021-7-8 17:28
姜姑娘的文依然不疾不徐，但看完却让人深思。也许道貌岸然的不只是这位所谓的名师，更是难以匝测的人心，社 ...

玉玉是个成熟的版主了，给你点赞。点评读来温暖，既有激励，又有深入解读。建议一下啊，对我，发现不足许你直言的权利，我伤得起

孙姜

无才浪子 发表于 2021-7-8 18:15
无才附议！无才曾经为了生活四处奔波，其间，也帮人打理过公司，接触过许许多多的生意场上人，见过许许多 ...

谢谢才浪的解读，足见正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