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下来已经有三年没碰麻将了,生活和工作的压力以及身体的不做主使得自己几乎把这个老朋友忘却了。前些日子扬州的疫情让麻将又出了彩头,才勾起一些对麻将的思恋。
有人列出中国的四大国粹为:京剧、武术、中医和书法,很高大上,但统统不接地气。因为除了中医还算与老百姓联系比较密切外,其余三项都不具有普遍性,尤其是京剧,如果不是投入大量资金维系,恐怕早就寿终正寝了。人们把中国国粹解释为:“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中最具有代表性,最富有独特内涵而深受许多时代的人们欢迎的文化遗产。”按这个理解,京剧已经不受人们欢迎了,称不起国粹。而中医也因为江湖骗子众多,粘上几根山羊胡子、戴上一副破眼镜、穿上一件对襟上衣,一个大老粗也能摇身一变成为中医,让它代表中国传统文化显然有失体统。武术被散打整趴下了,书法让电脑赶出了交流行列,都成了样子货。
如果让我按照定义选四大国粹,我会选中国菜、瓷器、儒教、麻将,尤其是麻将,首当其冲。麻将的噼里啪啦声,绝对是中国大地上最持久的声音,而且,因为益智、启迪、上手容易、蕴含哲理,深受国民喜爱,凡中国人,不会打麻将的少,即便不会玩,也会看别人玩。把麻将做为国粹,具有几大优势:一是麻将为中国人独有,二是受众最广泛,三是麻将的玩法蕴藏着诸多人性的哲学和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四是做为益智游戏,老少皆宜且变化无穷。
麻将的玩法名目繁多,省际之间玩法绝对不同,甚至同城之间也有差异,但基本和牌方式大致一样,所以不同的玩法不会成为人们相互交流的障碍,人们反倒因为新奇而愿意尝试不同的玩法,玩之前做个简单说明和约定即可。最简单也最普遍的玩法是胡吃乱碰,随意吃牌或者碰牌,直到和牌。这种玩法应和了中国最流行的人生观:成王败寇。为了成功不择手段,和牌是硬道理。虽然这种玩法吵架最多,和牌的人常常被另外三人骂得狗血喷头,什么“下三滥”啦、“没出息”啦等等,骂人的人也只不过是过过嘴瘾,最终还得乖乖把钱掏给人家,和牌的人被骂也舒服,英雄不问出处,赢钱就是成功。
比胡吃乱碰更严格一些的打法是吃碰听,也就是说,只要吃牌或碰牌就必须听口,这种方法比胡吃乱碰和牌更难一些,一方面鼓励自力更生,另一方面用规则限制投机,让那些善于或愿意苦心经营的人获得更多的机会。这体现了社会的进步,因为良性循环的社会毕竟不能让投机分子唱独角戏,懂行的人才能真正推动社会技术和管理的进步。其他的玩法介于胡吃乱碰和吃碰听之间,这源于社会对人性的综合接纳,完全的投机使社会充满凶险,完全的规矩又让社会索然无味,介于两者之间,社会才既有活力又充满戏剧性,这是人们希望拥有的外部环境氛围。
比较特殊的玩法是四川的血战到底,这种玩法足以让四川头上戴的“麻将王国”的桂冠熠熠生辉。一般的玩法是,只要有人和牌,本剧结束,它给“成王败寇”做了有效注解。但倔强的四川人偏不服气,生生给败者创造出反败为胜的机会,一家和牌不结束,其他三家接着打,直到最后两人之间决出胜负为止,类似于反向打擂——打擂最后决出的是胜者,血战到底最后决出的是败者。谁笑到最后不一定,坚持就有可能取得成功。这更符合那些永不言败、持之以恒的人的需要。麻将的智慧显露无遗。
和牌的方式一般与赢得筹码的多少是联动的,和牌的概率越小,赢得的筹码就越多,比如清一色、一条龙、七小对就比混搭和难得多,筹码也多。当然这些和牌方式讲究的是运气,起手牌就不具备一条龙的条件,努力也没用,除非你甘愿追求小概率事件发生,相信奇迹,否则就是脑子进水了。而人为设定难度则是积极进取的表现,也充满冒险精神。比如专门不吃牌,麻将术语叫“门清”,这是甘于寂寞、苦心经营,如果和牌,汇编自然丰厚;别人打出的牌不和,闷头自己抓牌,术语叫“自摸”,表现了自食其力的韧劲;还有“捉五魁”,纯属人为地将一张普通“五万”与其他牌划出界限,制造一个神话,其实“五万”与其他“万”牌或者“条”“筒”并无差异,但就是因为人家叫“五魁”,就成了幸运儿,没理可讲,谁让你没起个好名字?人为规定和“五魁”就能多赢筹码,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和牌的人有意把牌听在五魁上,打牌的人则严防死守,轻易不会打出五魁,这揭示了一个道理:有时候,幸运儿是捧出来的,同样是狗,流浪狗和宠物狗命运截然不同;最奇特的是“十三幺”,本来从概率讲,幺、九、中、发、白是麻将中最不容易与其他牌组成“搭子”的牌,所以打牌时人们弃之如敝履,但这些牌凑在一起,奇迹就发生了,人们把它规定为最大的和,这是中国道学“物极必反”在麻将桌上最淋漓的体现;而麻将中最倒霉的事则是天听口牌没和,这没办法,起得早不一定身体好。
对于赢筹码的方式,有些人喜欢一把一过,这是古老的“亲兄弟勤算账”具体体现,表达了国人“现金为王”的价值观,正所谓麻将场上无父子。随着现代人规矩意识的增强,一圈一算账或场终一并算账的方式逐渐流行,契约精神得到发扬,由此也可以看出,制度是多么重要,遵守制度就能使社会运转更高效。与此相对应,目前流行一种赢筹码的方式,即每人先均匀分等量筹码,场终用筹码兑换现金——人生起初的资源是相同的,走着走着就有了差距。至于输筹码的方式,大致有两种,一种是“一人胡牌,三人掏钱”,甭管谁点炮,其他人都跟着输,类似于中国古代长期流行的律法“株连九族”,这里蕴含的哲学道理是: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另一种是“谁点炮谁掏筹码”,比较符合现代的责权利对等原则,相对来说比较公平。
虽然我们持续倡导新生活,但麻将千百年来却长盛不衰,顽强地充斥于中国的大街小巷,即便把它列为“黄赌毒”的打击范围,也丝毫不会减轻人们对它的热情,因为在人们的意识中,它就是一种益智游戏,顺便满足一下投机的乐趣,真正的赌博是绝不会采用这种方式的,劳神耗时,费那事干嘛?人们对麻将的喜爱,大概是因为在打麻将过程中,既能体会到智慧带给人的惊喜,又能看见机会的极其重要性;既能感悟阴险狡诈不一定成功,又能证明埋头苦干不一定吃亏处世之道;既能体验过山车般的大起大落,又能享受笑到最后才是赢家的戏剧性反转。一个小方阵,一场麻将下来,人生的酸甜苦辣尽在其中,世事的喜怒哀愁显露无遗。而且,麻将是可以推倒重来的,人们完全可以总结经验而对下一场充满期待和向往,这弥补了现实的人生不可逆转的遗憾,难怪人们会上瘾。
当然,笔者还是推崇“小赌怡情”的原则,因为小赌既能刺激你的神经,又能让你在麻将中玩味世间千姿和人生百态。而赌资一旦超过日常承受底线,钱成了最要命的事,哪还顾得上怡情?说起来,无论是疫情也好,输成光腚杀人也好,都不是麻将的错,错误在人。
各地都有打麻将“八荣八耻”之说,笔者也把我们圈中的“八荣八耻”晒出来,做为结尾,以博读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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