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川媚 于 2021-8-29 11:24 编辑
少艾是个好名字，不是少女，就是怨妇。少艾喜欢不确定的感觉，或者不纯粹的意味。
少艾晚上八点半出门，短袖长裙摇摇曳曳走上桂花长堤。
她临近退休的年纪，却踩着少女的舞步。她身材曼妙，气度从容。说她天真吧，她又有看破红尘的淡漠。说她深沉吧，她又有不问世事的超脱。
她是理想女性的代表。艺术作品中的人物都要避免不美，所以我们姑且从一个常人的眼光去看我们的主人公，她真是一个美好人物。
她觉得散步的时候，比起忙碌的时候，自己会显得更美好。
她喜欢散步时候的自由心境，夜晚也不例外。
她也喜欢任何一个季节，尤其喜欢眼前的初秋。
人们说着立秋处暑，绵绵秋雨就来了。早晚有风或者有雨，阴阳不调或湿或燥，立秋过后半月就是七月十五。
她分明看见，人间的香火排场，移到了今晚：七月十三。
万花宜早不宜迟，万事宜早不宜晚。世间事都是生者为大，所以死者事得揣摩生者的心思。将死者的节日统一起来，大约就是为了生者的方便。
七月十三从白天到夜晚，城里最好的生意是香烛纸钱。入夜时分的江边仍在上演公众祭奠。烛火闪烁，如火炬蜿蜒。纸灰飞扬，如硝烟弥漫。
她想起《魔山》的经典句子：“在物质方面，他以为只有阴影。”
她看见，人们在灯光里涌现，城管人或者消防队员，三三两两在路边执勤，脚边放两个灭火器。他们守在江堤的石阶上，或者江堤下，总之是各种道路要冲，或森林防火的危险地带，看城里的人趁着天黑时候出来，拎着塑料袋，在路边绿化带边缘的泥地里插上香烛，扮演一年一度的纵火犯。
夜空里闪烁着忧郁的红光。
在精神方面，难道不是，只有阴影？
她想着最近发生的远远近近的事情。微信群里的同学朋友对退休有各种设想。退休应该让人神往。如果有人害怕退休，那只是因为害怕死亡。
死亡是神圣的事情，是生命中必然降临的一个节日。这些说法都太常规了。其实死亡对于多灾多难多愁多怨的人生来讲，必须说是上帝格外的恩宠。上帝，据说是《尚书》里的汉语概念，指的是天之至尊，天帝，天神之帝。
今晚的散步被香火打断了，她忽然感到无法忍受。暗昧的光影，强烈的气味，走动的人们，死亡的想象。整个氛围都使她害怕了。但是她没有被吓住，她只是不喜欢活人们制造的强烈的硝烟味。
亡灵的节日，为什么出来了这么多人？
这是什么世道？一边说佛在心中，一边却公然造孽。
她忽然想起神秘谋杀案《无人生还》。一个扮演天神的法官在士兵岛上将他自己在内的十个人全部巧妙地进行了谋杀，最后却留下一封信说出了整个案情，因为他到死才明白：
“艺术家永远不会只满足于创造艺术。他渴望自己的艺术得到世人的青睐，这是人性使然。”
这个轻盈的谋杀故事的巧妙之处在于，执行法外正义的人瓦格雷夫法官谋杀的都是法外的犯罪者，这就是说法律无法给他们定罪，比如因为嫉妒而利牺牲情敌。
她的思维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她总是能从故事里看到生存的困境。
每个人都有心灵阴影。死亡是比出生更容易的事。
死了也不得安宁啊！人们活着的时候尚且不能心灵相通呢！
路上的女人毫无顾忌地说：
”烧一车纸，烧一沓纸，还不是一样的意思？”
一个明智者的声音。她赞叹着：
叛逆的思想总在潜滋暗长。
两个在路上走着的女人必然要谈及最隐秘的话题。
一个女人边走边讲自己的亲生母亲：
“我妈年轻时候对我那叫一个残忍！有一次我肚子疼，妈还走上来就朝我肚子蹬一脚，最后是我爸带我去医院。我妈还把我的左手打得筋都断了，还是我的骨科医生丈夫在我月子里给我治好的。现在我妈老了，知道过去对我太过分了，所以对两个孙子那就加倍地好，好像是要补偿我。”
她听完了那个女人的诉说，想着自己小时候感受到的一些委屈，心里有些难过。
罪过不应该被原谅。死亡其实是救赎。《无人生还》里那位主导谋杀案的法官，他高高在上，对人灵魂里的罪孽也不放过。他听到一件灵魂的犯罪，然后就去暗中调查，最后在启动谋杀案时公开宣布他们的罪孽。最后被他杀死的那些人虽然不敢当众认罪，但是他们都在面对自己良心时，确认了自己的罪孽。法官主导的也许不应该是一场谋杀，而应该是一场死者对生者的审判。《无人生还》这个惊悚故事大概正是因为触及了犯罪思想的层面，才获得了深刻的哲学意味。
她走了不到一千米，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就转身走回来。
还不如回家早点睡觉呢，明天早点起来走路。总没有人早上起来烧纸吧。
月亮忽然闯入眼帘。挂在楼房顶上的大月亮，像一只人间未有的大灯泡。
她拿起手机拍下巨形月亮，心里有了一个声音：
能说这月亮光没有穿透力吗？从天上穿透厚厚的云层，那就证明了它无与伦比的穿透力。
还是那声音：
月亮能够穿透云层，可是月亮不是太阳，月亮有它的局限：远处的黑，地上的黑，它是照不透的。
不同的声音混杂着：
夜里没有纯黑。到处是游动的灯光，到处是惊扰的灵魂。
太阳都有它的局限，不得不把夜晚让给月亮。
面对上帝，面对死亡，我们没有任何优势，除了希望，只有宽恕。 （202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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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27 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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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27 14: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