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天如有蓝鲸在

高骏森

遥天如有蓝鲸在

　　我们回顾历史时总是比畅想未来更容易沉浸，哪怕这些人事都已经久远，我们没有经历过，也没有亲眼见过，但依然被感动得泪流满面，仿佛回到了历史。这是因为历史是真实的，它像祖先一样真实存在，它告诉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又该回到哪里。

　　《摇啊摇的采莲船》是作家汪玉莲的一本散文集的书名，也是书里面的一篇独立文章。初见到这个题目时，我脑海里浮出来的是这样的两幅画面：一艘画舫船上点着荷花灯，挂着几只红灯笼，船上站着几个男女青年，他们穿着南宋时期的大红衣服，戴着一顶大红帽子，各人手持着一盏荷花灯，船在一条古色古香的小河里慢慢地向前游动，船上的音乐是《新年序曲》中间最柔和的那段，循环地播放。这幅画面我见过——在广州的某年元宵晚上，在荔湾区西关的某条河面上，那画面实在是太美了，仿佛回到了南宋。另一幅画面就是朱自清《荷塘月色》里提到梁文帝《采莲赋》里的句子：“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鹢首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好一幅春末夏初远古时期江南女子划船彩莲优美的画面，幻影在眼前栩栩如生。

　　采莲船到底更像哪一种船？我不知道。尽管它是流传在我们湖北民间的表演，但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没有见过。根据作者文章里描述的，我所提到的这两种船都不像，如果硬要说一种，就是第一种画舫船，因为它是在正月里以喜庆的节日表演出现的，采莲船也是。不同的是，画舫船是真船，在水里表演，采莲船是旱船，跟舞龙狮一样穿街走巷，在陆地上表演。

　　“艄公手握船桨，踩着锣鼓的节拍，一划一摇、一晃三摇地划着船儿出场了。那漂亮的采莲姑娘随着艄公的唱腔和船儿的摇摆左舞右蹈，他们时儿作轻盈前行状，时儿作迎风冲浪状，时儿又作泊船采莲状……船的尾部跟着两个穿青衣的小生，脸上不知道涂的什么，白一块黑一块……他们各摇一把破烂的大蒲扇，张扬着这张画糊脸，朝着人群时而瞪眼，时而咧嘴，时而扮鬼脸。”

　　这段文字就是作者描写划采莲船的，画面非常的逼真形象，仿佛这出表演此时就在我们的眼前进行着。——虽然我们很多人没有真实见过划采莲船的表演，但是，我们通过读作者的这段文字不知不觉地沉浸到了其中，仿佛自己就在现场，或是演员，或是观众。这种带给读者身临其境的感觉除了作者丰富的文字功底和写作技巧外，更多的是真实——划采莲船的真实——历史的真实，最重要的是，这种真实是作者亲眼见过的。因为真实，因为见过，加上写作技巧，作品便有了历史感和生命力，于是，文字的形象与生动便打动了读者，并让他们沉浸到了其中，并找到了自己的根。于是，泪流满面。

　　这种打动与沉浸让人泪流满面和展望未来的兴奋心情是不一样的，展望未来的文学作品无论写得多么生动成熟，它都只能让人抱着美好希冀的心愿去幻想或畅想，这种真实是要带上“”的，尽管这幻想或畅想到时间了肯定会实现，就跟今天晚上十二点过后就一定是明天一样，就跟人的生命最后都会死亡一样，但是，在它们都还没有到来的时候，不管你写得有多么的昂扬，读者也只会跟着文字兴奋一会儿，畅想一会儿，之后很快就回到了现实中，甚是又沉浸到了过去的回忆里。这不是作者的文字魅力、感染力不大，而这是人的常理——人有记忆就有回忆，回忆永远大过畅想。

　　就因为人有记忆又喜欢回忆，人间才有了乡愁。乡愁是什么？乡愁是爱，爱自己生命里经历过的每一桩值得回忆的人跟事，这些人和事不一定只限定在自己生养的土地上，它在你曾经踏过的每一寸土地上，只不过与其生养的故土比起来，对有些人而言，它没有那么深沉，就像汪玉莲，远安不仅是生养她的土地，更是她今生没有久别的故乡——她是外地媳妇，但依旧生活在远安，可见对“娘家”远安的爱，情感与情思是多么的浓烈，也正是她的这份浓烈的爱，才有了一个雅称“乡土作家”、“民俗作家”，才有了她的这本散文集《摇啊摇的采莲船》。她要留住自己的乡愁，她要唤醒别人的乡愁，她要告诉后生们什么是乡愁，她在牵挂与安慰那些远离故乡的游子们，不管你们离开故乡有多远有多久，请不要忘记了乡愁。

　　“‘你从哪儿来的呀？你的娃儿们呢？’母亲好奇地问道。‘魏家山，魏……’疯子两眼直直地看了我母亲半天，艰涩地挤出几个字，明显的外地口音。‘哪个魏家山？你娃儿叫啥名？’母亲又问。不料那疯子却跟哑了似的，再也不开口了。”“别问我们从哪里来，来自何处已不重要，但我知道，今后的漫漫人生路，感恩将伴我同行……”

　　这是汪玉莲散文集里的另一篇散文节选的两处句子，题目叫《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不看内容只看标题，就已经让人泪流满面了，尤其是那些漂泊在异乡和异国的游子，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三毛，想起她写的那首歌《橄榄树》“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想起她的前世乡愁撒哈拉沙漠，想起她是台湾籍，但她在每篇文章里都说到我们的中国。汪玉莲的这篇文章尽管写的不是乡愁，但是也没有离开乡愁，她把自己的母亲给予在一个从外地来的“疯女人”身上的爱与善传递到了那个“疯女人”身上，又从“疯女人”身上传递到了“疯女人”儿子身上，从而挽救了一对母子感情破镜后的重圆，更让那个“疯女人”的儿子懂得了什么叫成长，什么叫成熟，什么叫孝顺，什么叫爱，让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同时，也让他们对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家乡充满了感激、感恩和怀念。这些看似与都乡愁无关，其实都是乡愁——是爱，是暖。这篇文章虽然是小说笔法，但故事完全真实。因为真实，因为有灵魂有内涵，所以，它感动了自己也感动了读者，每个人读后，没有不流泪的，从而去思考，人该怎么生，路该怎样行。

　　历史在走远，时代在进步，人在衰老，在死亡，也在新生，在前进。衰老、死亡与走远的东西很容易被遗忘，甚至消失。然而，时代的进步与人的新生是离不开历史做牵引的，它是一条射线的点，没有了这个点，光就射不出去，没有光，时代就不能前进。如何把这个点留住，办法就是继承跟传承，跟人传宗接代一样。然而，大多数人结婚生子只是为了生命跟姓氏的延续，而优秀的人是精神遗产的传承。一个优秀的民族跟一个优秀的人的思想是一致的，包括一座城市，一个村庄也是一样。

　　如何才能让一个地方的历史与文化传承下去呢？首先就是要保护好这个地方的民俗，物质的和非物质的都要保护好。保护并不是让时代停止不前，或回到以前去——哪怕历史再好也是不能回去的，否则，就是违背了自然。违背自然，就有灾难，但是，历史我们又不能忘记甚至丢弃，怎么办呢？就是在前进发展中保留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不要毁掉，并加以保护，不要因人为或受自然灾害给毁掉了，好比建筑，同时对一些有价值意义的东西传承下去，好比艺术，如划采莲船，这是非物质文化，只需要有人继承就行了，不用占地方，也不影响新生事物的发展与前行。但是，传承也不是很安全，因为不知道时代会怎么变化，但有一点儿是安全的，只要人类存在，语言跟文字就一定存在。只要文字存在，历史就会存在。所以说，文学是保护历史最好的档案，就算这些物质与非物质消失甚至绝迹了，因为有这些文字的详细记载，后人们也会照着这些文字轻松地把它们找回来，还原历史，这就是一个作家一生中做的最有意义最伟大的事情。遗憾的是，大多数人都是跟着时代和感觉在朝前走，尤其是在这个商业化浓烈的大时代，很多作家也都世俗化了，一心只为钱而创作，这是这个时代最悲催的事情，但还是有一些责任感的作家存在，好比汪玉莲。远安是嫘祖故里，嫘祖发明了养蚕，给了人类最高文明，至今种桑养蚕在中国继续着，而且，丝绸的东西还特别贵，特别受人喜欢，这就是历史遗产保护，并传承发扬着。作为嫘祖的后裔，又生长在嫘祖故里，做的事情是以作家的良心和对家乡的热爱记录着这座小县城的前世与今生，留给后世知道，这是她生命的价值，思想永远流芳。

　　想起叶嘉莹老先生的两句诗：“遥天如有蓝鲸在，好送余音入远波”，意思是，蓝鲸可以隔洋传语，我就是这只蓝鲸，留下的这一点海上遗音，也许将来的某一个人会听到、会感动，我便足矣，现在的人全部不接受也没有关系，但我还是要留下来。我想，汪玉莲也是这样想，这样做的。

　　沮河水哺育着沮河儿女，鸣凤山上的花四季盛开。嫘祖给了人类文明，你留住了远安的根。

　　相信大家都喜欢这本散文集，就像我喜欢你们一样。

　　2021.4.22 杭州下沙



汪玉莲，笔名梦妮，湖北远安人，70后，远安县作协副主席、秘书长。作品有散文、诗歌、小说、民俗等，主要以书写远安本土散文为主，现就职于宜昌晟泰水电实业有限责任公司，任办公室主任。

刘彦林

感谢骏森支持“书话评论”版块。先留记号，明天来认真学习。问候。

刘彦林

《遥天如有蓝鲸在》是关于作家汪玉莲散文集《摇啊摇的采莲船》的评述文章；主要从书名的内涵、采莲船的特点，文本的描写手法、语言特色以及故土记忆、乡愁情思等方面进行评述，同时对散文《不要问我从哪里来》着重评析，较为深入，也有个人的识见。拜读学习，祝福骏森。

高骏森

刘彦林 发表于 2021-11-3 15:31
感谢骏森支持“书话评论”版块。先留记号，明天来认真学习。问候。

刘老师好！很抱歉，来书话版很少，主要是没时间写评，深感抱歉。同时，书话版版主就你一个人，读一篇文章药费时很多，也不忍心你这么累。
生活不易，书写文字或许是我们一点精神疲劳的安慰。

高骏森

刘彦林 发表于 2021-11-4 09:44
《遥天如有蓝鲸在》是关于作家汪玉莲散文集《摇啊摇的采莲船》的评述文章；主要从书名的内涵、采莲船的特点 ...

老家作协秘书长出书，请我帮写一篇评，之前已经给她写过一篇了，她说还想要一篇，于是，就写了这一篇。放很久了，都没有公开出来，现在手里实在没有作品了，就把它放出来了。
辛苦刘老师阅读并留评。祝一切都好！

云馨

高老师流畅的文笔，将汪玉莲的散文集《摇啊摇的采莲船》解读得详尽，拜读学习了！

高骏森

云馨 发表于 2021-11-6 11:34
高老师流畅的文笔，将汪玉莲的散文集《摇啊摇的采莲船》解读得详尽，拜读学习了！

云馨老师好！早上好！这个评是奉命而写，写了很久了，一直放在电脑文档里没公开，这次没作品了，就放出来了。
谢谢云馨老师来支持并得到认可。谢谢！

秋实

心旷，好样的
我先来留痕，有空再来细品哟。
秋高气爽时节，太阳非常给力，问好心旷

高骏森

秋实 发表于 2021-11-12 11:10
心旷，好样的
我先来留痕，有空再来细品哟。
秋高气爽时节，太阳非常给力，问好心旷

秋秋找到这里来看我了呀。感动
大家都忙，不要太刻意为了照顾某个人而挤出时间来，这样，中财几十万读者，如果个个都是秋秋的好友，那你不上班了，24小时不睡觉，也忙不过来呀。
是朋友，就是心心相印，彼此了解与懂得，理解，就是最美的朋友。秋秋不必在意，你的很多文章我也都没读了。——你也是理解的，不是不读，是没空。

杭州最近天气很好，冬日暖阳，梧桐、银杏、枫树都在变黄变红，好天气，有空，多出去转转，不知道今年杭州政府会不会下文件，白天城市大街不扫落叶。

唐僧没有肉

骏森的书评写得很棒，但我个人还是更喜欢你的散文作品，有独特气质。

高骏森

唐僧没有肉 发表于 2021-11-14 15:05
骏森的书评写得很棒，但我个人还是更喜欢你的散文作品，有独特气质。

又见唐老师
谢谢你的喜欢。你的鼓励让我心情舒畅。好久不见你的新文了，期待！

唐僧没有肉

高骏森 发表于 2021-11-15 10:22
又见唐老师
谢谢你的喜欢。你的鼓励让我心情舒畅。好久不见你的新文了，期待！

骏森，加你微信了。通过一下下

秋实

高骏森 发表于 2021-11-12 15:20
秋秋找到这里来看我了呀。感动
大家都忙，不要太刻意为了照顾某个人而挤出时间来，这样，中财几十 ...

心旷的回复同样感动着我
知道你的不容易，但是却很正能量，你的文字里诉说的都是人与人之间的友善与尊重，别人对你的好，你都铭记在心里。以至于别人文字中的美，都让你心有所动，必须为你点赞。
还有一点，我知道心旷一直坚持读书，博览群书终有所得，特别佩服。至少于我而言，浮躁居多，案头有书，也常是静不下心来，和不少人一样可能会读些快餐文化，惭愧哟

秋实

高骏森 发表于 2021-11-12 15:20
秋秋找到这里来看我了呀。感动
大家都忙，不要太刻意为了照顾某个人而挤出时间来，这样，中财几十 ...

最近一段日子，算是难得的好天气，真正的秋高气爽，好好享受这一美好的季节哟
杭州多年前就有倡议，不让环卫工第一时间清扫落叶，因为那其实就是人间最美，美到极致，否则就是亵渎了那一自然带来的景，那就太可惜了。
文字终是茶余饭后的精神愉悦，不必勉强自己，顺其自然最好。工作才是第一位的！
心里念着，祝福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