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晓萍 于 2021-12-3 08:49 编辑
今天整理书房,手无意中触到了几本家庭相册,随便打开翻看,一张多年前的照片赫然映入眼帘:两岁不到的孩子笑眯眯地坐在孩子爸腿上,我的右侧则是两臂交叉正襟危坐来自加拿大的菲利普先生。
时光瞬间让我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记得当时孩子爸电话告诉我,说是要带一“老外”来家吃饭,着实令我吃了一惊。“不会做西餐呀?”我颇难为情,孩子爸说没关系,他已习惯中餐。只是他信基督教,不吃猪肉和辣椒,其他都无所谓。听罢此话,心里郁积的担忧在慢慢削减。那时刚好是五月鲜桃上市的季节,那一年由于雨水充沛,阳光饱和,结的鲜桃比往年都要漂亮,个大、圆润、透红,如果不仔细辨认,很会让人误以为是苹果。我挑了几斤回家,又在菜市场买好要做的菜,一个人在厨房就开始了忙碌。
等我把一桌荤少素多的菜摆上桌,孩子爸才把客人带进家,还有一位来自长沙的女翻译。我没有英文基础,除了26个字母和简单的几个英文单词,所有简单的几句寒暄也是在孩子爸的翻译中完成的。
“客人”名叫菲利普,四十岁左右,白种人,身材高大,一头褐色卷发,戴着一幅宽边眼镜。是加拿大的一名水利工程设计师。孩子刚满月先生就被抽调去了一个合资电站,建站初期有六七个来自美国,瑞士,加拿大的外籍专家,电站还专门建了专家楼。有一年春节先生回不来,我带着孩子去了那里。一进大院,几栋新式的大楼,一色的白墙红柱黄檐,很是气派。宿舍楼在最里边,靠山,旁边栽种着树木,专家楼伫立在酉水河左岸,青山绿水间环境极为幽静,指挥部设在右岸。尽管是春节,还是有许多工作人员留在那里,陪同外国专家,一起在那里过节。在食堂聚完餐后,晚上还举办了舞会,先生带我跳了几支舞曲。
记得我做了凉拌黄瓜,几个青菜,炒鸡蛋炒牛肉还有蛙肉。菲利普伸出拇指对我做的菜大加赞赏,忙用英语跟孩子爸交流。我只能从表情上去判断他说话的语气与轻重,餐后就留下了这张合影。菲利普后面抱着儿子单独合影时,儿子看着这个陌生的外国人,非常不情愿地露出了惧怕的神情。事后听孩子爸说,菲利普是加拿大人,家里有三个孩子。他因工作关系来到中国,在建设期间,孩子爸有五六年时间都跟这个“老外”在一起,他是那里的外事办副主任兼翻译,平时除了翻译还有接待一些方面的事务。建站初期都没有时间回家,为此家里请了一个保姆帮忙带孩子,平时周末才有时间回家一趟。记得他父亲病重期间,电站刚好完成第三台机组发电。县里,电视台来了不少人,他正在大会上负责翻译,电话打过去,他根本没有时间赶回来。等他忙完回家,父亲已经去世。
工作期间,按照合同规定,他们几乎每个月要去一次省城长沙,久居乡下,生活的诸多不便,在城市里可以得到适度的放松。省城的五星宾馆成了他们的常驻地。还有一次他们从长沙乘飞机到了张家界,先生带他一起饱览了张家界的景色。
菲利普在中国的工作完成回国之前,两人还互相交换了各自的家庭照片。照片上他家的三个孩子都是男孩,一头黄发柔软,蓝色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最大的孩子十来岁。他走时,把一口德式的深蓝大铁箱留了下来,说是上飞机不方便。我们出来后,我妈宝贝似的把铁箱搬到了她那里,说是装被子衣服不生霉。
我问先生他走后你们还有没有来往,他说各自的价值观不同,也经常因为国情不同,站的位置各异有争吵,一些问题与观点争锋相对,互不相让。他是外派水利工程师,这一单业务完成了,还有下一单任务等着他。回国后,几乎没有往来,先生也在电站建成后不久,来到了南方这座城市。
前年暑假回老家,我们开车去了这个电站。电站建成后,建设期间所有的工作人员撤离,有的返回原单位。只留下少量的机组人员与办公相关的工作人员。人员变动大,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当初认识的并没有几个留在这里,早已物是人非。开车从坝上过桥,进专家楼的路两边长满杂草。专家楼的大门被一扇黑色的铁门用铁丝稍稍挂住,我们拉开铁丝,昔日热闹辉煌的专家楼,(办公楼,宿舍,食堂,会议室)等,冷清清的伫立在那里,似一座座孤寂的庙宇。一蓬蓬枯黄的茅草,淹没了曾经宽敞的走道,草坪。
看着这凄凉的景色,不由想到我们也走到了中年,儿子都到了我们当初的年龄。皱纹,白发是岁月赋予人的特性,唯独心性改变不了。时光如箭,什么都留不住。那些青春里的片段,那些过往,都贮存在记忆深海里,在偶尔的回望里,独自打捞,独自回味。
临走前,先生站在那些曾经辉煌如今衰败的建筑物前,我用手机给他拍了一张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