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匡建华 于 2022-2-7 20:05 编辑
猪脑壳肉
文/匡建华
直到今日不少人用猪脑壳来骂笨人,或者干不好事的人。猪脑壳虽然笨,但不等于它不好吃,不等于它脑壳里没有“货”,因为神仙都爱吃。
土家人每到年终都要准备一个猪脑壳过年,好像不吃猪脑壳肉,就没有过年,如果不杀猪也要到农户人家,或市场上买一个。如今家搬到城里了,每到冬天年迈的母亲都会操心猪脑壳的事儿,每管几天就会问一次,只有看到了猪脑壳才放下心来。
据说过去的大户人家,猪脑壳肉身份低廉,是不上席面的,可穷人就不一样,常用来打牙祭或当下酒菜,并成为民间的持久的美食,是节庆、祭祀不可少的。我们时常电视或电影看到用猪脑壳放中堂屋正中祭奠祖先的场景,宋代诗人范成大在《祭灶词》一文中就有过节用猪脑壳祭祀的描述。如今没了那形式,只是弄好了团圆饭要先请祖先,放炮,烧纸,请先人保佑后人平平安安。
儿时,农户人家杀猪时才下大的猪脑壳,而食品公司那儿的猪脑壳非常小,紧挨着猪脑壳的头骨了。听长辈说,那是食品的人将部分的猪头肉当正品肉卖了,赚的钱更多一些。这样的猪脑壳骨头多,也就更不值钱了。记得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猪脑壳的卖价基本上是下水之列。其实,猪脑壳满脑袋都是好东西,就看你拿来怎么摆弄着吃,生长在肥硕猪头上的耳朵自不用说,那是糯与脆完美的结合,是半斤以上烈酒鬼的最佳口感。你把猪脑壳骨头用来炖萝卜,让那萝卜都能散发出的厚实香味,是猪身上其他骨头难以熬出来的。
在我的记忆中,土家人杀年猪后,猪脑壳和猪尾巴会串在一起(猪脑壳肉腊月三十吃,猪尾巴正月十五才能吃,称之有头有尾),然后把它放在大木盆里和其它的肉一起用盐腌制,大约一周后再把它们吊在火垅屋顶上小火慢慢熏烤。让柏树叶,柑子皮、桔子皮,香椿皮燃烧产生的烟雾,绕着肉条,并将香味慢慢浸入其中。经过一个多月的熏烤,猪头和猪尾巴可谓是黄清干色。别看被烟熏出来的猪脑壳表面黑乎乎的,可它有特殊的香味。
每年腊月二十八父亲取下的猪脑壳和猪尾巴,先要用火烧一烧那有皮肤的一面,皱折地方、鼻孔、猪耳等部位还要用烧红了的火钳烫,除去没拔干净的猪毛;再放在清水浸泡一天一夜,说是好洗些,也可除去过多的盐分;最后用温水反复清洗,直到干净为止。
除夕那天,母亲会早早地将一口大锅用清水清洗干净,放入洗好猪脑壳和猪尾巴,然后往锅里注满冷水,在灶孔里面塞满干柴。满满的一锅冷水,在干柴烈火的作用下沸腾,直到将猪脑壳煮熟为止。在这过程当中,母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拿着筷子,插一下猪脑壳的某个部位。如果筷子能够在猪脑壳的任何部位“穿越”而过,就说明猪肉已煮熟。煮透的猪脑壳的判断标准就是能用手取里面的骨头,又能保留猪头的完整造型。儿时,猪脑壳是婆婆煮的,看着煮好的猪脑壳充盈饱满,大耳朵、肥脸庞、有鼻子、有眼睛,特别是那丰满性感的猪拱嘴,还是那么微微上翘,娇憨可爱。
从我记事起,拆猪脑壳好像就是父亲的专利,每到这时我们围绕灶台看着,那溢出的香味让人口水直流,特别是那刚出锅的、原生态的核桃肉真是好吃。父亲到了八十岁仍然不忘施展他的才艺,只是这时已是孙子围在灶台,闹着要吃核桃肉。不过父亲还是忘不了给儿子们一块。有时我忙着,父亲就端到跟前,可孙子不满意了:他又不是客!孙子哪里知道,儿子再大,在父亲面前永远是娃娃。
“猪脑壳”不好听,面相也不好,吃起来满是趣味:猪头肉是肥肉和瘦肉的“天作之合”,妙在肥瘦相间,其中猪拱嘴部分已经不能分清是肥肉还是瘦肉了。煮到恰到好处的猪头肉,皮层厚,韧劲足,耐咀嚼,有香味,是一种让人容易上瘾的美食。猪耳脆、核桃肉酥、猪拱嘴弹牙,最妙的是猪舌头,爽滑可口,从舌面滑入食道的过程,简直让人有种接吻的战栗触感。猪的舌头土家人又叫它“转头”或“赚头”,说是娃娃吃了会讲话,成年人吃了赚钱多。
世上喜欢吃猪脑壳肉的人不少,尤其是那些喜欢喝一点小酒的男人,猪脑壳肉是最好的下酒菜。据说,大诗人艾青,晚年顶喜欢的一个菜,居然就是猪脑,并且成串、成串地往家里买。艾青的家人曾经阻止他,但他照买不误。小说家林斤澜、大文人周作人等都是“猪粉”,而且他们还写过猪脑壳肉的文章。
在我的记忆中,儿时的过年好像就是大家以猪脑壳为中心,通过煮、拆、炒、吃,来演绎年的味道。偶尔下乡看到老乡火笼屋里吊着的猪脑壳,儿时过年时的场景就又会在脑海回放,回味全家人一起动手,一起分享劳动成果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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