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于飞

李子四

    《诗经》的《国风.邶风.燕燕》中有：“燕燕于飞，参差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后面还有三段，这里就不搬字过纸了。说的是，燕子在田野上飞翔，参差舒展着翅膀。妹子今日出嫁，为哥的远远送别，直到相望不见了，眼泪才像雨一般洒下来。短短二十四个字，把兄对妹的不舍之情抒发得感人肺腑。

    由于年轻的时候读过这首诗，所以记得很牢。还有一个原因，是觉得百鸟中，能以人类同居的，唯一只有燕子。燕子把巢建筑在人居的屋檐下或厅堂里，可见对人类的信任。而人亦不会因燕子的吱吱喳喳和粪便乱拉而生厌恶之心。无论多残忍的猎人或巨顽皮的小孩，都不会对燕子出手相害。可见燕与人的相处，能成为万物共存的典范。

    今日去祝洞村玩，本来的目的主要就是为了看燕子。现在都市里很难见到燕子了。是新时代的建筑物不宜于燕子筑巢呢，还是燕子厌烦了都市的喧嚣？我想二者皆有之吧。我甚至会想，是不是燕子的食物链出现了问题。非但在城市里难见燕子身影，即使在郊外，也不是太容易的。

    但我知道，在祝洞村一个叫铁冲的地方，一段山谷，几十户人家的自然小村，那里就不乏燕子。

    不过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我和友人开车到了铁冲玩，令我惊讶的风景，不是山也不是水，而是漫天飞舞的燕子。当时小小的、狭窄的山谷，只有一亩三分稻田。而稻田的上空，真是燕子的“参差其羽”。神奇的是，燕子只在谷中徜徉，极少飞出谷外。

    其实，我有个朋友的老家就是这儿的。于是去访问了农家，也见到了我朋友的一位堂兄。他热情地接待了我，请进屋里喝茶。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家，不但屋檐下有燕巢，在厅堂内也有两三只燕巢。燕子飞出飞入，忙得不亦乐乎。而燕子窝的下方，是主人摆开的厚纸板，承接燕子的排泄物。这种时时面对肮脏而不以为忤的度量，也许亦只有人极愿善待的燕子了。


    主人见我奇怪，就说这条小村家家户户都一样的，不信我带你去看。我也果然跟他逐户地察看了，也果然没有谁家的户里不见燕子窝。记得我当时就问，这些房子都很老了，将来你们要改造或重建呢，燕子还会回来吗？因为我在网上看过一则消息，说一户人家和一窝燕子的故事。这户人家与一窝燕子共处了三年，处出了感情。后来拆迁搬走了，主人把燕子窝也搬了过去，用人的办法贴在阳台的底下，希望燕子能够回来。文章说燕子两年后真飞回来了，但又有人说那是吹水的，表示不相信。我呢，偏向于相信，相信人的善良和燕子的灵犀一点。

    这一次去，铁冲大变样了。原来的木屋瓦舍，全换成了现在的混凝土结构，千篇一律的四方盒子。我找到了那朋友原来居住的地方，也换成规整的新房子了。我问一个带小孩的少妇，某某原来是不是住这儿的？她说是啊，他是我叔，但他过世了呀。

    我的朋友叫南，比我小十多岁。他的妻子叫兰，湖北人。因为追求爱情，她大学毕业后，放弃留在武汉的优厚条件，随南到了广西这落后的小城，就职于梧州日报社当记者。我一个同事与兰是好朋友，介绍了我与她相识。我走上写作的道路，很多得了兰的启发和指点。后来与她们一家就成了朋友。南是个画家，恰巧也是个围棋爱好者，我与他亦就有了共同语言。君子之交淡如水，没惊没澜的过了二十年。

    八年前，兰患了癌症，又恰巧我的太太亦患了癌症，同住一座医院。我服侍太太的时候，也每天去看望了兰。人之生死，无可奈何。我太太走了，过几个月，兰也走了。兰临走的时候很清醒，她不喜欢火葬。吩咐丈夫南，趁她还活着，出院，死后葬于美丽的铁冲山上。南果断打电话给堂兄，开部面包车出来，把兰接回了铁冲。兰如愿了，她把自己，永远地留在夫君的故乡。

    过了三年，我听他们的儿子说，南也走了。什么病没有细说，但我想与伤心过度不无关系。虽然明知死是人生唯一终点，但兰与南两夫妻的先后过世，也何其太早。两人均是五十岁左右，这令作为朋友的我们，都难免唏嘘。他们的儿子阳，现在武汉工作，而在父亲的故里，还有一幢新房子，这也算是一份父母的遗赠吧。

    我不想与这少妇谈南过世的事，毕竟逝者已矣。我谈燕巢，她指给我看，阳台底下还有两只燕窝。但燕子什么时候回来呢？一个老农告诉我，现在惊蛰还未到，燕子不会那么快回来的。当它们飞回来的时候，就真正的春暖了，再没有倒春寒了。我才想起，十二年前来的时候，已是清明之后，今年我来得早了。

    看到铁冲的人家，还有燕巢，听村民说，每年还有燕子飞回来的，我仿佛放下一段心事。忽地想起诗经的那首《燕燕》，尽管不是送妹出嫁，但为年轻的朋友离去，其痛惜之情，却是一样的。

2022.02.28

xam720

文章以燕子为主题，由燕及人，以诗经的是《燕燕》一句开头。全篇贯穿着亲情之间，人与人之间，人与动物之间的感情。文章结尾所写“燕子终究会回来的”，寓示着感情终将是久远的。欣赏李老师佳作，问好！

何叶叶

一篇佳作，学习了。问候李老师

李兴文

相较于燕之不归，人之永离更生悲感！

姚玉凤

燕子小时候到处都能看见，可现在非村里不可见了，真有点遗憾，故事有点悲，看后很是心酸，趁还走得动，还是各处多看看吧

MLMC

欣赏美文，漂亮，点赞问好，李子四文友。

文珺

由留恋旧屋的燕子，人想到了故人，充满了一种思念和伤感的气息。问好。

李子四

xam720 发表于 2022-3-1 18:54
文章以燕子为主题，由燕及人，以诗经的是《燕燕》一句开头。全篇贯穿着亲情之间，人与人之间，人与动物之间 ...

很感谢720版主的细致点评，深受鼓励。问好。

李子四

何叶叶 发表于 2022-3-1 20:16
一篇佳作，学习了。问候李老师

谢谢何叶老师的鼓励支持。问好何老师。

李子四

李兴文 发表于 2022-3-1 21:48
相较于燕之不归，人之永离更生悲感！

感谢兴文老师的点评。祝春安。

李子四

姚玉凤 发表于 2022-3-1 22:15
燕子小时候到处都能看见，可现在非村里不可见了，真有点遗憾，故事有点悲，看后很是心酸，趁还走得动，还是 ...

玉凤版主说得很合我意，能走时，多走走。问好。

李子四

MLMC 发表于 2022-3-1 23:13
欣赏美文，漂亮，点赞问好，李子四文友。

谢谢M老师的肯定支持。顺祈春安。

李子四

文珺 发表于 2022-3-2 08:58
由留恋旧屋的燕子，人想到了故人，充满了一种思念和伤感的气息。问好。

谢文珺版主的鼓励和支持。祝春安。

喻芷楚

燕燕只是一种意象，亲情朋友情有时也如燕。

李子四

喻芷楚 发表于 2022-3-2 15:59
燕燕只是一种意象，亲情朋友情有时也如燕。

谢谢喻版光临，更谢理解。问候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