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

何足道哉

　　野草


　　早春，最早钻出泥土的，是野草。


　　那么纤细，又那么绿。


　　不知道，是因为太过卑微，还是因为在许多人眼里百无一用。它需要在别的植物尚在沉睡、畏惧寒冷的时候抢占春机，用那嫩绿的芽，向春天问好。或者是因为它生性坚韧，可以忍得住春寒料峭，忍受得了随时袭来的寒雪、冷雨。


　　它根植于泥土，与泥土血肉相连。


　　一个漫长冬季，虽然茎叶干枯了，但野草的根从未死掉。


　　不像树木，根深且须多。不像那些花儿，根茎硕大有人精心呵护。野草的根也只有那么细那么短，刚刚能够深入泥土里面。但它们能够紧紧抓住那仅有的一点泥土，牢牢抓住，那是它们获得再生的保障。野草的韧性来源于根，来源于草根对泥土深深的依恋。


　　所以，那些具有坚韧而强盛生命力的人，那些普通而卑微人，就获得一个“草根”的称谓。


　　因为植根于泥土，且足够坚韧。在其他植物尚在回味寒冷，酝酿春意的时候，野草就毫不犹豫地破土而出了。


　　不是为了炫耀。只是想给这寒冷的世界，一丝温情，一点希望。


　　它知道，它不粗壮，更谈不上雄伟。只能用一种最为卑微的方式，让那些荒原野地，碎石瓦砾，在春天来临的时候，不那么寂寥，不那么荒凉。它以极其柔弱之躯，在冰雪刚刚消融的时候，就悄然萌发了。如果你满眼荒芜了，心里布满寒冰，渴望着温情与春意的时候，你就拨开残冬的积雪，或许你会惊喜发现，冰雪底下，是一丛嫩嫩的芽。那么新鲜，那么纤弱，却又那么充满生机活力。


　　白居易说：“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野火烧不尽，不仅仅是因为野草有着足够强盛的生命力，更是因为一种源自于对泥土深深的爱恋。只要给它阳光，给它雨水，给它泥土，它就会生长，蓬蓬勃勃。有野草在，就不会让一寸土地荒芜，不会让一缕阳光虚度，不会让一滴雨水空抛。


　　一段古城墙，孤独地站立在旷野里。没有树木的簇拥，没有房舍的陪伴，也没有来来往往的游人观赏。一道铁的围栏，将它隔离于尘世之外，默默咀嚼着日出日落、凄风苦雨。野草从我的脚下，一点一点穿过残垣断壁，穿过那坚硬的铁围栏，穿过城墙脚下坍塌的累累瓦砾蔓延上去。沿着古城墙那岁月层层叠叠的折印，沿着古城墙那风雨撕裂的缝隙，沿着古城墙那风吹雨打斑斑的伤痕，小心翼翼、不声不响地蔓延上去。裸露的，被野草一点一点覆盖；塌陷的，被野草一层层填满；断裂的，被野草一寸一寸连接。不论你是燕赵的泥土还是汉代的砖瓦还是明代的石头，它都不嫌弃，不迟疑，倾尽全部的心力去蔓延。去年的，还在枯黄着，今春的，就新绿着，蔓延过来，极认真演绎着一岁一枯荣的诗意。不知道，这些柔弱的野草是想给一段古城墙以现代气息，还是不想让来自遥远的梦，太过孤独与薄凉。


　　因为卑微，所以心怀悲悯，见不得孤独、荒芜。


　　那一年夏天第一次去草原。驱车离开城市，行驶在高速路上。渐渐的，眼前山越来越少，道路两边的树木也稀少起来。眼前一片开阔，一片荒凉。没有树木，也没有蒿草。不禁有些诧异，前面，不是草原吗？这样的地理环境，植物可以生存吗？


　　转过一个弯道，远处，一望无际的绿色，扑面而来。就像辽阔的海洋，起起伏伏出现在眼前。那就是草原了。没有树木，也不见山峦丘壑，满眼尽是茵茵绿草，尽情铺展开来，从眼前铺叙到天的尽头。白云让它那虚虚实实的影子，在草地上，飘过来，荡过去；成群结队的牛羊在绿草上面游荡，牧民们骑着骏马，驰骋如风，将那绿绿的草，抛过来，又甩过去。微风在草尖上行走，那条蜿蜿蜒蜒的河流，贴着草的脸颊，温柔地吟唱。落日的余晖，斜射过来，泼洒在草的身上，就像一个个音符，演奏出一首暮光曲。


　　原本贫瘠荒芜之地，因为野草，成了诗情画意。


　　野草从不挑剔。无论高山还是平原，无论残垣断壁还是岩石土丘。只要有机会，就会蓬勃蔓延。


　　公园里一条甬道，青的石，红的砖，交错成一个个精美的图案，曲曲折折到树木深处去了。我们漫步其中，却在那些青石红砖的缝隙里面，看见野草，衍生出来。让冰冷坚硬的甬道，现出许多的柔软与温情来，让那青的红的图案，划出许多深深浅浅粗粗细细的绿色线条来。一条简简单单的甬道，立刻变得情趣盎然了。这时，你就会想起刘禹锡《陋室铭》里面的句子：“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石阶蔓生出绿绿的草色，才会有“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雅兴。这卑微的野草，也是可以生出闲情逸趣的植物呢。


　　几个孩子，不去关注那些盛开的花朵，却对从砖缝里面生出来的野草感兴趣了。他们蹲下身，用手抚摸那些草儿，一边不知议论什么。我却发现了那些野草生长的艰难。一些野草被踩踏了，甚至被碾压的遍体鳞伤，但它们总会重新竖立起来。不一会儿，又有大大小小的鞋底踩过去，那些被踩踏的野草，再缓慢恢复，一点点抬头。不急不躁不气馁，不悲不喜不抱怨。这就是野草，柔弱却坚韧，渺小却从不轻言放弃。


　　我常常顺着高山上那条蜿蜒的山路行走，到山外，到那繁华的城市去。


　　我常常会感慨于那山间小路上面的野草，不断被人踏车碾，不断伤痕累累甚至碾压成泥。可是，它们全然不在意。倒下了，生出来；生出来，再被碾压。那些青青的野草，似乎就是想让这条连接着山里山外的小路，承载着山里人梦想的小路，不荒芜，有绿色。


　　我们每一次回到山里，走在那条弯弯曲曲坎坎坷坷的山路上，看到那些顽强生长着的野草，内心总会有一些感动。山里人其实跟这些野草一样，只要守着一份坚韧，一份执着，一份梦想，无论什么样的环境，都能生存。


　　

姚玉凤

野草虽然卑微，却是一道最不可或缺的美丽风景，瞧瞧那野草的根，都是颇为韧性的，假如都跟青菜那么鲜嫩的话，早都死过一百回了，正因为不可多得 的韧性，才是得它们哪怕是经过千百万人的践踏却依旧生机勃勃

姚玉凤

文文看似闲庭信步，却层层剥笋，教义颇多，有点有面，点面结合，看后受益匪浅

蛇珠

如果有不死的生命的话，野草算一个
欣赏美文

木门长子

从某种意义上说老师这篇算是绝对的草根文字了，俯身于大地，行思于大地，从最普通的事物中阐明不普通的思想，进而思考、探求。或者这才是为民生的文字，朴实到纯粹。

何足道哉

姚玉凤 发表于 2022-3-6 15:06
野草虽然卑微，却是一道最不可或缺的美丽风景，瞧瞧那野草的根，都是颇为韧性的，假如都跟青菜那么鲜嫩的话 ...

是啊，这个世界总会有一些能够彰显顽强生命的东西，让人赞叹，敬仰，并受益。

何足道哉

姚玉凤 发表于 2022-3-6 15:32
文文看似闲庭信步，却层层剥笋，教义颇多，有点有面，点面结合，看后受益匪浅

谢谢版主点评，辛苦。

何足道哉

蛇珠 发表于 2022-3-6 16:34
如果有不死的生命的话，野草算一个
欣赏美文

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何足道哉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22-3-6 20:25
从某种意义上说老师这篇算是绝对的草根文字了，俯身于大地，行思于大地，从最普通的事物中阐明不普通的思想 ...

嗯，草根文字，草根写的

李子四

关于草，多少歌颂都不为过。楼主写得细腻，层次分明，真的很欣赏佩服。

xam720

文章以常人忽视的野草为题，着重介绍了野草在春天的生长过程，看似寻常的野草，也会成为最美丽的风景。文章寓意深刻，以物言志，耐人寻味，发人深醒。欣赏，学习，何版佳作，问好！

何足道哉

李子四 发表于 2022-3-7 09:27
关于草，多少歌颂都不为过。楼主写得细腻，层次分明，真的很欣赏佩服。

谢谢朋友来访，问好。

何足道哉

xam720 发表于 2022-3-7 20:46
文章以常人忽视的野草为题，着重介绍的野草的春天里生长过程，看似寻常的野草，也会成为最美丽的风景。文章 ...

问好版主，谢谢精彩点评。

寂静安然

历来欣赏老师佳作，学习了。

匡建华

欣赏老师美文，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