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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为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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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22-4-3 09:3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星期天早上,吃完油条老豆腐,我边掏钥匙边朝巷口的干菜店走。社区自动取水机墙边一个小脑袋探出来,看见我猛地缩了回去。我上去揪住他,原来是租在我家二楼的马红的儿子乔思。我对这孩子印象不错,他已经十一岁了,特别懂事。有时我买个橘子想塞给他,他总是摇头摆手,转身就跑远了。
  
  乔思在解放路小学上五年级,是封闭式教学,每周回来一次。
  
  “你今天咋不上学?”我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干菜店走。一只手打开店门,把脚下的木耳和豆腐皮往门口推。
  
  他站在货架边不吱声,一脸惊慌。我搬一箱腐竹,小家伙赶紧上来帮忙,低声说:“叔叔,求求你不要告诉我妈。”
  
  我早就发现马红一家最近不正常。这女人搬进来七年多了,腰细腿长,穿啥啥好看,我总觉得她像个明星。那年马红身边只带个叫乔思的男孩来租房,孤儿寡母不容易,这几年我没涨过一分钱房租。
  
  以前天刚亮马红就大开门户,仅靠几根皮门帘遮挡蚊蝇,夜里十点才拉窗帘。我说了她几次,这地方的野猫鬼一样挑开皮门帘就进去了。马红说家里太闷,进来打走就行了。我家二楼简装修没有异味呀!马红平时没啥客人,天天开门敞窗户,除了上班哪也不去,周末就在家辅导乔思。
  
  可最近奇了怪了。她回来刚开锁,紧接着“砰”地一声,门黑着脸锁上了,窗帘一天到晚像不开幕的戏台子。我观察了半个月,天天如此。“哎,楼上整天价关门闭户的。是不是不正常?”我胳膊肘捅了我老婆一下。
  
  “单身女人谈个对象还要公开透明啊?你一个大老爷们整天盯着单身女人,我看你才不正常。”我老婆斜了我一眼。
  
   我不是这意思。倒是有个穿条纹衬衫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来过,上一回还扛过来一袋面粉,一箱苹果。周末带乔思去坐海盗船,在楼道里还跟我打招呼来。但他从来不在这儿住,关键是他来了马红也是开着门窗啊!
  
  更蹊跷的是,上上周有一天,又有个男人敲二楼的门。不是“眼镜”,个子比我还魁梧,还是个国字脸。“国字脸”进去半天没出来,我装作扫楼道,提着扫把凑近防盗门,就听见马红在哭,是那种躲在被子里闷闷地哭。这个男人要是欺负她可不中。但我死活听不清男人说话,倒是马红的哭诉一阵一阵的:这几年我和乔思怎么过来的?别的孩子有的他没有,别的孩子没有的他摘也摘不掉……
  
  这么说关系复杂了。我不敢告诉我老婆,这娘们更不省心。
  
  “你要逃学,我非告你妈不可。”乔思放下腐竹箱子转身就跑。我一把拉住他:“你要去哪儿?”他低着头,摆着胳膊还想挣脱,上嘴唇包得紧紧的。
  
  “也不想回家?”
  
  他点点头。
  
  “是没有考好?还是有人欺负你?”
  
  乔思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就像露珠一样大颗大颗地掉。他用袖子抹了一把,站在那里身子一抽一抽。突然蹲下身子把两罐豆瓣酱取出来摆在货架上,开始收拾纸箱子。我说:“你别干了。要是被人看到,还说我滥用童工。”
  
  “叔,我给你干活,那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答应你。你要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不许偷跑。”我重申了两遍。乔思这么反常,是不是和那个“国字脸”有关?仔细一端祥,乔思可不就是“国字脸”的缩放版。几天后“国字脸”又来过一次,提着一只蓝色的书包,敲了半天门没有开。
  
  我注意到后来有一天,有人敲二楼的门,还以为是“国字脸”,却是好久不来的“眼镜”。马红开了门,不一会就和“眼镜”双双对对穿着白衬衣出去了。晚上“眼镜”就住在楼上。
  
  我得看着这孩子,找机会告诉马红。
  
  中午我买了两份削面。乔思说他有生活费,非要给我十块钱。我说你这孩子,这是你今天干活应得的。
  
  乔思待在里屋,总盯着我的手机,我一打电话他就竖起耳朵听。有客人他就猫在里面一声不响,把书包紧紧背着,我能感觉他在偷偷看我。只要我通风报信,他就会逃跑。我心里骂我家肥猪婆,平时查岗挺欢,今天却死活不来。我不敢轻举妄动,让乔思趴在里面的窄床上写作业。
  
  星星都升起来了,老师和他妈非急疯了不可。我当着乔思的面给我老婆打微信语音说要守店,偷偷写了几个字。
  
  很快马红和班主任老师来了。乔思狠狠地瞪着我,嘴唇一开一合,是“叛徒”二字的嘴型。
  
  “好学生不能撒谎,告诉老师为什么不上学?”
  
  乔思咬着嘴唇,使劲忍着眼泪:“他们说我爸是贪污犯,说我的生活费是脏的。”
  
  我就知道有事。
  
  马红张了一下嘴,又闭上了。谁都不说话。沉默最让人难受,马红狠狠把头发顺到耳后,下决心似地吐了一口气:“反正事情也瞒不了人。乔思三岁那年,他爸爸想买一套学区房,可是买不起。他分管基建工程,包工头给他转了五十万好处费,结果出事了。他判了八年,公职也丢了,房子被没收了。前几天刚从监狱释放,就去学校看乔思……”
  
  又是一阵沉默。
  
  “人都会犯错,改了就是好爸爸。是不是?”老师蹲下身子,拉着乔思的手,替他擦去眼泪。
  
  “我不要他的钱。”
  
  “你的生活费是妈妈挣的啊!”马红把儿子拥在怀里,乔思推开了她的手,站在货架底下。
  
  “爸爸会改的。走,先跟老师上课去。”
  
  我以为事情过去了,可过了几天,乔思转了学,马红也退了房,“眼镜”找了一辆大卡车,把家具都拉走了。
  
  我再没有见过“国字脸”。



评分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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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22-4-3 11:03 | 只看该作者
看出来了,“国字脸”是乔思生父,“眼睛”是乔思后爸。这一家子过得不容易,11岁的孩子乔思懂事了,母亲应该告诉实情,孩子应该能理解的。

小说不错,加分鼓励!
3#
发表于 2022-4-3 19:57 | 只看该作者
俺来了,俺来了,赶紧坐个角落掏出笔记本学习好作品,
4#
发表于 2022-4-3 19:58 | 只看该作者
老大这语言纯熟的,而且故事并不直白,包着这么大的核。牛,俺啥时候才能到这个水平?

5#
发表于 2022-4-4 08:5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小平_gMTT8 于 2022-4-4 08:57 编辑

          贪污受贿犯了法, 美其名曰“为了家”。
   
          自己判了刑,妻子改了嫁,


          孩子受歧视,不敢去上学,也不敢回家。


          “为了家?”     毁了家!  


         此篇喻义好,“为家”别违法。
6#
发表于 2022-4-4 09:1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草舍煮字 于 2022-4-8 11:21 编辑

我还是另写一篇评析吧。


7#
发表于 2022-4-4 10:36 | 只看该作者
欣赏来迟见谅哈,先坐下,慢慢欣赏。
8#
发表于 2022-4-4 10:39 | 只看该作者
为了家却害了家,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背离底线,所以,最终的结果是害了自己又害了家人,更伤害了孩子。这是一记警钟。欣赏香版有警世意义的小说。
9#
发表于 2022-4-4 10:51 | 只看该作者
小说频具警示意义,通过对“眼镜”“国字脸”的猜想,还原出一个家庭的本质,同时借“老师”这一角色点出社会的改造力量。问好古琴。
10#
发表于 2022-4-8 08:04 | 只看该作者
老师别具一格的反问写作手法,我还是第一次学习到,拜读了,早上好!
11#
发表于 2022-4-13 16:09 | 只看该作者
被草舍兄的评论吸引来,结果这曲古琴奏得婉转动听,真是不虚此行。
想到一个词:剥笋脱壳。
12#
发表于 2022-4-15 21:48 | 只看该作者
古琴老师的小说构思非常值得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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