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子四 于 2022-5-4 18:54 编辑
我们北回归线的地方,是没有丁香的。即便曾经因公出差到过北方,也因为天不逢时,又或者忙于生计,没有机会也没有心情关注丁香。但四五月,是丁香的季节,朋友圈里,有个承德的网友,晒了拍到的丁香。我首先感叹的是,原来丁香树竟是这么的大。花朵繁茂无匹,浅浅的紫色,铺满了树冠,热烈而张扬。我又央她传张花朵的特写过来,第二天,她果真专门去拍了,也传过来了。我又是一番感叹,原来丁香花那么小呀,花筒如丁,据说却浓香醉人。
我第一次接触丁香这个名字,是十一岁。那时身体羸弱,就是个药罐子。一次闹肚子,却又不是剧痛,也不是如泄水一般。就是一天五六次,拉的是稀稀溏溏的大便。而且还说来就来,完全招架不住。吃保济丸、霍香丸也没有用。
父亲只得带我去看中医。医生打脉过后,说是脾虚胃寒所致,开了药方。我父亲是不认识字的,但每次都要我念药方给他听。无非是茯苓多少钱,白芷多少钱,葛根多少钱之类。父亲笑吟吟地听我念完,才去抓药。现在回想起来,大抵父亲是想要知道我是不是认真读书认字了。
服过两天药,好些了,但还未断尾。父亲再带我去,有点疑惑地询问医生。那个老中医姓韦,我还记得。他笑呵呵地跟父亲说,你不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么。如果一服药就止了,对孩子反而不好。父亲笑笑地承认了,说全仗先生啦。结果又开了一方,医生说,吃这一方后,若还有问题,下次不收你诊金了。
去抓药前,我照例念药方给父亲听。发现不同的是,有几味药是增减了的,其中就是多了丁香一钱。我问父亲,这丁香一钱何其太少,其余的药都至少三钱啊。父亲说,丁香有微毒的,不可太多。呵呵,原来父亲也多少知道一点药理。
这一服药,果然好了,丁香这个名字,也算是认识了。只不过儿童心性,不会时常念叨。直到十七岁后,再次遇到丁香。
十七岁,是该读书却逢着无书可读的年代。因而对偶然见到的旧报纸旧杂志,都如获至宝。还把在其中遇见的诗呀,词呀抄写下来。这样,某一天,我碰到了戴望舒的《雨巷》。
这首诗充满了彷徨呀、凄清呀、寂寥呀、惆怅呀等等词眼,很符合那时候的我以及我的同学们的心情。诗的开头是希望逢着,结尾,是希望飘过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这‘’逢着‘’和‘’飘过‘’有什么差异呢,那时并没有细想。只觉得心里也跟着惆怅和愁怨了,也把丁香定义在无比愁怨之中了。
后来读了李璟的词,《摊破浣溪沙》,其中有‘’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因为喜欢,便把愁怨与丁香捆绑得更结实了,仿佛丁香就是愁怨,愁怨就是丁香。绝不会把丁香与兴高彩烈、欢欣鼓舞联系起来的。
但是,我依然没有见过丁香。
进入二千年之后,学会上网了。那时候一些网络歌曲和歌手,红了一时。《栀子花开》,《小三和弦》,都是我喜欢听的。某一日,又遇见了《丁香花》,这是一支四分三拍子的歌曲。三拍子的旋律,大多是很欢快活泼的,比如《蓝色的多瑙河》。但也可以表达得非常的凄美,比如《斯卡布罗集市》。而这首《丁香花》,的的确确听起来有点愁怨和忧伤。
这首歌的作者叫唐磊,歌手也是他。歌曲的旋律和词,都似乎平平淡淡却略显忧郁。它火起来了,我想是因为搔着了那一代青年人的痒处。关于它的创作背景,网上流传过一个十分凄美又哀伤的故事。简要地说,是一个男孩与一个女孩在网上相恋了,但男孩多次要求与女孩见面都遭到拒绝。直到第二年五月的某一天,女孩说到了北京,如果想见,就来某某医院吧。当男孩赶到医院某个病房,她见到了女孩最后的嫣然一笑,和她手上的一束丁香花。
这个故事说得有板有眼,剧情和细节都非常精彩,我曾经信了。但后来唐磊出来澄清,那不是他的故事。他创作这首歌,是因为好友的女朋友车祸去世了。朋友对他说,女朋友生前最喜欢的是丁香花,仅此而已。就像《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一火就有人编故事,真应了‘’高手在民间‘’,果然不是传说。
直到现在,我也不否认这首歌曲的好。但是,我已意识到,丁香花到底是如何的?这个问题,当年我被这首歌词误导了。就因为一句,‘’院子里栽满丁香花‘’。我便以为,丁香花与牡丹、芍药、玫瑰等花一般,是在花盆里开放的。我没有想到,虽然丁香的确可以盆栽,但它也可以长成一棵高大的树。能够与紫荆花、黄花风铃、银杏树等等比肩,也有阳刚的一面。
论坛上有一位叫唐僧的朋友,写了一篇《丁香,你真让我失望》。尽管他写的是失望,却令人在一波三折之中,读出了他的赞美。不然,他就不会写‘’像少女沉浸在舞蹈里展开的裙摆‘’,也不会写‘’恨不得把鼻子完全贴到那一团团的小花上‘’。失望是表,赞扬是里。当他写到,‘’丁香自是丁香的丁香,管你何事‘’。我不由莞尔一笑,也击节叫好。
当然也管我何事?但我可以倘若呀。倘若我也看着雨巷,也会希冀遇见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孩。然而我不希望她是怨愁的。我倒愿意她总是微微的开心的笑着,甚至把小手掌伸出伞外,去捕捉那调皮捣蛋的雨点。然后用格格格的笑声,敲响一路闭着躲雨的窗户。
又倘若,我逢着一棵盛开花朵的丁香树,我不会嘲笑她的花如丁的渺小。我会举目欣赏她红与蓝调合成的紫色,如很多女孩穿着优雅的中庸色彩的裙子。看她们在风中,或在微雨中起舞。如果允许,我会采其一束,置于案头,精心梳理她每日的妆容,让她的清香,驱去自己心灵的垢浊。到告别生命的灿烂时,轻轻地挥手作别。只如在经筒上转了五百年,才触摸了一次你的指尖。
2022.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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