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学】可不敢谈文学，我是来向大家学习的

淡淡不如风

　　后来，我终于理解了“厚积薄发”这个词的含义。那些个寒冷刺骨的夜晚，那些反复着冻僵与烤火状态的指关节，那一天比一天稀薄的头发，都将构成未来的岁月里创作过程中厚厚的积累。


　　那时候，不过两个月光景，连续遭遇夫妻双双下岗，我又得了终身顽疾。责任感让我必然要带着病去从事重体力，于是累成低血糖昏迷了，于是腰间盘嘎叭一声，不愁眼前的这点苦楚，只愁这样的状态还能挺几年？


　　当时也在写文章，也上论坛发帖点评，写得不怎么样却觉得自己就是不世出的天才，之所以还没成为鲁迅只是时不我与。还没想过要用文字来改变人生，那时候的东西更像是裹挟着贫穷怨恨忧伤的炸弹，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这么苦，生怕别人晒出小资情调的作品来。有人晒，那就含着超越羡慕嫉妒恨的情绪与攻击，渐渐地人也变得极端起来。


　　偶然，听亲属说在《牡丹江晨报》上发表了八百字小文，得了40元稿费。我的天啊，是我拼死拼活一天的收入了。为了钱，我投了第一篇稿子，很快得到了30元钱。满眼放光，满心激动，这是未来啊，这是通向文豪梦想的第一级台阶啊！


　　那以后我就疯了——写疯了！原名笔名一起上，那位素昧平生的编辑也真的不嫌乎，十投九中，最多的一个月发了我十篇稿，得了四百多块钱！而我下岗时的工资也不过三百元。那时候已经有想法了，原来论坛文字不过是磨手指头，真正的纸媒发表才叫作品。小小的报纸副刊三十五十，那么杂志会不会多一点？这方面知识是空白的，只是逮着个邮箱就往里扔。终于，接到了退稿信息——这很罕见！那家刊物叫《天池小小说》，告诉我稿子没被采用，请另处。我一下子来了斗志，这篇不行，再给一篇。就这样，退了一篇又一篇，每天期待地打开邮箱的心情，变成了忐忑地点击——唉，又退了。


　　那半年，我投了85篇小说，除了一篇过了初审被终审刷下来，其他的连初审大门槛都没迈过。为了攻破《天池》的门槛，白天干活，晚上写到半夜。夏秋季还好，冬季时，商店里取暖困难，打了一盆翌日要用的洗脸水，第二天早上就成了冰。我守在小火炉的旁边，一架破旧的缝纫机成了电脑桌，敲打几个字手指便僵硬了，去炉子边烤烤手，继续敲打。虽然看不到，但我相信那时候的眼睛一定是红的，头发掉落的时候一定是呈绺的，我还相信耳朵必然是通红的，而嘴唇一定是颤抖的，但可以确定无疑的是，心中总有一团火，足以碾压炉膛里微弱的热量！即便被拒绝了85次，但我仍然毫不怀疑，终归会敲开这座厚厚的门，掏出里面不知道多少的稿费来。


　　是的，支撑着我百折不挠的不是什么文学梦想，是稿费，是银子，是钱，一直如此。没有人际关系的编辑就是最严格的老师，为了让他们满意，我订了杂志认真地审读，研究大家的写作手法。终于，第86篇被录用，我至今还记得题目是《我的朋友陈贵》。然后，《天池》为了打开了大门，连续过了十几篇稿，而稿费到手后却发现——和报纸副刊差不多。


　　渐渐地，我放弃了《天池》小小说改投故事杂志，一篇600字故事能挣500多，一篇3000字获奖故事能挣5000（外加上海七日笔会全程报销），稿费单一张张传来，我甚至没有为哪篇发表作品欣喜过，却无数次为稿费的多少或喜或悲或怒。我为钱而写，为改变生活而写，文学梦想——从未有过。


　　稿费让生活稍有从容，也便有了闲心，去了牡丹江论坛玩，认识了一个同是林海雪原这座小县城的网友，她坚信我将是林海雪原作家里的第一人。于是，在她的推动下接触了县里的作家群体，激动的心情无法描述，这些可都是传说中的作家啊，而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写手。


　　不久以后，我就被作协主席找去填表——几位前辈推荐我进省作协——我才知道稿费微薄的《天池小小说》居然是省级刊物，在那里发表的数量达到了才有资格申办省作协会员。但让我填这张表格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应该是我那位网友是作协主席的红颜知己，因此我一直觉得自己走了裙带关系，哪怕是没有运作也算是“裙带”。


　　这些在我眼中神圣的大作家，原来也贪财好色啊！我还以为作家高不可攀、玉洁冰清呢。没过几年，因为写得越发好，又进了省作协，终于有朋友给了我机会，让我去作文学校讲课——命运竟真的因此而逆转。我带着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顽固性伤腰，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那家小店，也离开了那座小镇，搬到县城来走另一条人生路。


　　由此，便与写作圈里的人接触得越发多起来。原来，他们也要溜须拍马，他们也要抹杀良心，他们甚至还要抄袭搬运，只为了维持自己是“文学圈”里人的虚名。每次聚会，大家谈旅游，谈喝酒吃肉，谈打麻将，就是不谈文学。因为，他们真的拿不出什么作品来。小县城，不过如此，井底之蛙的唱和——我也是其中一枚小秃蛤蟆。


　　我仍然在持续着省级作品的发表量，每年年会报成绩时，我的成绩单要念一分钟，而别人不过几秒钟，在这座小城里，长期以来在省刊上发表作品的不过三四个人，后来变成两三个，再后来变成我一个，连作协主席都发表不了了。于是尽管我耷拉着脑袋不显摆，但仍然不招人待见。终于，我的长篇发表了，在随后的酒局上，作协主席把我一顿贬低，因为他扬言了三十年“没写过长篇小说的不算作家”——而他的纪录被我终止。我不怕人贬低我，但没有理由地就当众说我脸皮“五百年来第一家”——好男儿恩怨分明，没他的情人我进不了省作协，这份情得牢记；他当众排挤我，这笔账也得算。


　　再后来，读了王小波、叶广芩、刘震云、 阎连科，越来越有心得，也让自己越写越害怕，很多次将发表过的作品再重新审视一番，自我定位全是粗制滥造的垃圾文字。就这样，我不断地否定着自己，又不断地继续炮制着垃圾，偏偏垃圾还经常能发表出去。我也经常会否定身边的人，因为我觉得很多写了半辈子的老作家连流水账都突破不了，再违心赞美他不等于害人吗？而此时的作协主席也已经老了，要退休了，临退之前终于忍不了我，把我踢出群了。人在年轻的时候还能绷住，真到老了就不一定了，他已经不顾体面了，县城里能写小说的就三个人，陆续都被踢出去了，而在他身边簇拥的是一群大谈文学却没有作品的人——女人。


　　黛玉姐就是这么得宠的。因为从小舌头短半截，民间名医庄大师比画了一下舌头尖，掏出鞋垫剪下一个形状，然后按这个形状去截了一块牛舌头。给黛玉姐手术成功后，因为人的血管纤维细，牛的纤维粗，所以语音功能发射到牛舌尖时，总是慢半拍，这也造就了黛玉姐与众不同的朗读天赋。黛玉姐长期在作协宴会上表演舞蹈，终于被培养成名作家。主席每到场合必带她，黛玉姐也经常侃侃而谈，张嘴文学闭嘴文学，开场白我听过几次，均是“我把蚊子按死了又来吃肉了”——鼓了几次掌后，别人私下告诉我，这句话是“我对文学的认知是由来已久的”。


　　据庄大师说，他当时要拿鞋垫接上，黛玉姐不至于大舌头，但人家死活不同意。至于其中原理，庄大师秘而不宣。总之，林海雪原后期能谈文学的，黛玉姐已经是高手。写了三十五年以上，市级的作品两三篇，省级作品一篇没有，参加了无数次作协会议，跳过无数次《天竺少女她奶奶》，终获成功。我想，人家这样的不以发表为乐事，不以稿费为本事，只求在微信平台露露脸、能晒一回朋友圈的——无欲无求，始终在追梦的路上跳舞的，才真正叫做具有“文学梦想”的人吧。


　　所以，每当我看到某些人：有力度的发表作品没有多少，靠自费或者单位出钱来拼凑一本书，然后背着书满世界送人，实在没人送了再强行卖给学生，实在没人买了找些男网友上各论坛写评论，把写作的终极目的定格为——不挣钱，只赔钱，朋友圈获赞无数，文学圈互相吹捧为乐，每一次张嘴都直冒火星子，那气场嗷嗷的，“我对文学是情有独钟的。”“我们坚守在传统文学创作的阵地里。”“很庆幸自己同文学有着交集“”文学世界给我带来酸甜，没有苦的感悟。”“文学为我打开一扇门，让小小的我，感知一个大大的人类世界。”“文学之路任重道远，我想我会坚持下去，因为文学是我的梦想。”……吹到后来连自己都相信自己是文豪的——这样的人才能称为“真正的作家”吧！而我这样的，每次看到人家都不好意思，咱是签约出书的，咱是为钱而写的，咱写作的目的是无耻而下作的，还有什么脸谈文学呢？走到哪，我都是来向大家学习的——给大家当学生——还怕大家嫌弃我低俗呢！


　　因而，我愧谈文学，愧谈文字，我只是蜷缩在一座小城的角落里，寻个冷清寂静的地方蜗居着，挡上窗帘别让阳光进来，像贼一样溜到椅子上，用比老鼠脚爪还要轻微的力道触碰着鼠标，点开邮箱，哟，又一篇小说发表在省级刊物上了，稿费大约……

草舍煮字

看起来你见得多眼睛里的沙子也多，我还是很幸运的。

fonyuan

你是高人啊。高人啊。
对，也许最初的动力，才是文学最好的动力。
就像相声，市场是检验相声是否好听的唯一标准。
然而文学还是要谈的，要谈的，
虽然鬼也不知我曾谈的那叫什么鬼文学

淡淡不如风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2-5-6 13:21
看起来你见得多眼睛里的沙子也多，我还是很幸运的。

我希望沙子越来越多，周围都是沙子，不用磨我就是珍珠了。

淡淡不如风

fonyuan 发表于 2022-5-6 13:22
你是高人啊。高人啊。
对，也许最初的动力，才是文学最好的动力。
就像相声，市场是检验相声是否好听的唯 ...

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所以你尽管谈，反正大家也听不太懂。

fonyuan

淡淡不如风 发表于 2022-5-6 14:46
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所以你尽管谈，反正大家也听不太懂。

谈这类东西，我从来不尴尬。。这是真话。
因为说自己的都是心里话，有多少经历就说多少，
没有虚假，更没有虚伪的成分，因为不赢天也不争地，
反正在真正的文学家眼里，咱这就是玩玩乐乐
不用担心尴尬的问题。

淡淡不如风

fonyuan 发表于 2022-5-6 15:06
谈这类东西，我从来不尴尬。。这是真话。
因为说自己的都是心里话，有多少经历就说多少，
没有虚假，更 ...

真正的文学家不会搭理你。
搭理你的都不如你。

草舍煮字

淡淡不如风 发表于 2022-5-6 14:45
我希望沙子越来越多，周围都是沙子，不用磨我就是珍珠了。

我可不希望你身边有那么多沙子，还是多写写别处的沙子吧

fonyuan

淡淡不如风 发表于 2022-5-6 15:08
真正的文学家不会搭理你。
搭理你的都不如你。

这地方哪里来的文学家。。                          

淡淡不如风

fonyuan 发表于 2022-5-6 18:14
这地方哪里来的文学家。。

没文学家，有大师。很多借体制内的力量来滥竽充数的，私底下都认为自己是大师。
当然，相对来言也是，在一个体制内，真正能舞文弄墨的极少，多数是二五眼。

雪白演义

我也在《天池》上发过。《天池》不错，用不用都给个话。以后就不写小小说了。开始贪大。其实，写作最初也是利益驱动，中了一个大奖，五万呢。写作这玩意儿零成本，有时候，写就可以了。结果越写越精神，当然，越写也越神经。哈！

枕石问天

母猪上树了，难得见光头如此谦虚一回。
钱虽好也要悠着点，否则你那身体未被美女掏干，却被创作架空，得不偿失啊。
留几撮毛，逛大街，遛美女。

枕石问天

雪白演义 发表于 2022-5-7 07:26
我也在《天池》上发过。《天池》不错，用不用都给个话。以后就不写小小说了。开始贪大。其实，写作最初也是 ...

时间就是金钱，哪有零成本。笔墨纸砚，电脑手机，哪一样会是免费的晚餐。
5万，比股票中签还爽。

雪白演义

枕石问天 发表于 2022-5-7 12:35
时间就是金钱，哪有零成本。笔墨纸砚，电脑手机，哪一样会是免费的晚餐。
5万，比股票中签还爽。

零成本当然是相对而言的。如果你用你的业余时间去打麻将去炒股去做生意，那就不是零成本。我们老百姓就这点好，拿时间不当时间，当玩。你要是一睁眼有几百张嘴等着要饭吃，那时间真的是计价的。

幸福小草

枕石问天 发表于 2022-5-7 12:26
母猪上树了，难得见光头如此谦虚一回。
钱虽好也要悠着点，否则你那身体未被美女掏干，却被创作架空，得不 ...

石头这说得也太奔放了一些。
也对，你跟淡淡对怼起来会有火花
像我们可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