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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酒事和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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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30 21:5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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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南边有片水田,叫南大洼。洼地里苣荬菜特别多,水嫩的,蘸酱好吃。妈常用细弱的栽葱剩下的葱秧子炒一点鸡蛋酱,把洗干净的苣荬菜用盖帘托着,放到低矮的木头桌子上。一圈小板凳,我们都按着惯例去坐,从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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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常有穿过我家院子去别家的,不是独门独院就是这点不好。没有能瞒住的事,炒个葱花鸡蛋能给半趟街信。很多事都在饭口拿出来说,张家长李家短,谁家女人跟了谁个不一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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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夏日的黄昏,有好事村人路过我家饭桌停下唠嗑儿。说前几天南大洼插秧大伯子调戏了弟媳妇儿,追得新插的秧苗都糟践了不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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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调戏弟媳妇儿的大伯子看上去知书达礼,不笑不说话。他们说他喝酒了,插秧活儿累,多备酒菜以解疲乏。乡下娶媳妇儿都是哥们弟兄住一个院,行大住东显示东为大。弟媳妇儿和大伯子对面屋住了好多年了,也没听说什么风吹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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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越传越多,挡不住添枝加叶地描摹,让事实更具有生动鲜活的趣味。有人说大伯子早就看上弟媳妇儿了,有人说不过是借着酒劲儿,不喝酒也不敢啊。还有的说大伯子把那弟媳妇儿追得都趴到水田里了,四五个爷们儿都拉扯不住那个大伯子。更有甚者说那大伯子在水稻田埂子上跑起来飞快,裤腰带松了开了掉了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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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喜欢听这些不着四六的闲话,迅速地在脑子里形成画面以弥补不在场的遗憾。那时在乡下人们都是扎一根红腰带,打个活结。大伯子调戏弟媳妇儿的事在我这里变成了一根红腰带松了开了掉了。我想插秧的人们一定是停下手里的活计,随手把秧苗往田里一按,就去看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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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人的裤头都是手针缝制的,各种花色反正在里边没人看。人们做梦也想不到七尺男儿的高大汉子,一次醉酒竟然把花裤衩露给全村人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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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从夏天开始到年关将近,人们不再关注任何旁的话题。三五成群只要聚一起就是水稻田事件,终于大伯子弟媳妇儿脸上都挂不住了,一个院子是住不下去了。另分了一块儿宅基地盖房子去了,分出去的是大伯子家,留下来的是弟媳妇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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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通长能讲多久呢,取决于下一个闲话。当另一个闲话更值得一说,先前的就落幕了。总有新的话题让鸦默雀静村庄一阵阵腾起欢闹的浪潮,人们不厌其烦参与进去恨不得自个是那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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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不会喝酒,我弟弟也不会。后来我结婚了,我家渔夫能喝。我记忆里只记得那么一件关于酒的事,至于后来所有的关于酒大多与渔夫有关。  

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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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起来,那段时光太短暂了。还不到两年,只过了一个年。我和我的邻居二宝夫妻,在一个乡下的院子里租房。他们住东边的一间半,我们住西边的一间半。窄巴窄乎地烧火做饭的档口,屁股撞屁股汤盆碰菜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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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子就在我们村小学的后头,放学以后不想走正门,翻过教室后的矮墙头就到家了。他们家两个挨着肩膀的小子,我闺女也就两三岁,话都说不囫囵呢。他们是从青龙山里过来的,男人叫二宝,跑长途大货。他家媳妇儿叫翠儿,带两个娃,每天都乐呵呵的不知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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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个不高,头发发黄,越到辫稍越黄。她撅撅嘴儿,嘴唇包不住牙。这翠儿牙齿不白净,刚刷完一咧嘴也是黄不黄黑不黑的乌嘟色。她的牙齿不紧密,稀疏得每一颗牙边上都有风道。说话本就言语不那么清楚,这一漏风就更瞎说瞎听瞎猜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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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平常叫我乐乐妈,说出来的却是热热妈,叫我闺女小热。我家渔夫进院子,她就说还不拢火你女婿回来了。骂两个小子也是发狠带跺脚地,挨枪子的挨炮崩的,杂种操的半夜开窗户贼操的,各种生动鲜活的语言不用回家取,兜里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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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用上班赶时间,我咽下最后一口饭,踩着学校的电铃上班的时候,她才扭扭哒哒地蘸着洗脸水梳头。她有各种颜色的毛线绳,一庹长一根,精细的辫稍没完没了地缠绕,最后打个蝴蝶扣。有一天周末我洗头,她兴叨叨地过来我家给我送毛线绳,我说我不用那个,她说多好看,扎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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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来搡去地拒绝,最后还是留下了。也不知她从哪里淘弄来的,艳红的葱绿的娇黄的,紫的粉的橘红的,这叫一个齐全。搭在我家的脸盆架上,她每天早上看我洗脸都不忘念叨一句,扎头发啊保准好看。我说等放假,我一准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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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过日子细。她切十片八片的五花肉,贴大锅上,拢火炼油,㨤半勺盐,添上半大锅水,水开了下酸菜。一家子三个爷们儿加上她,都吃得肚圆。她包饺子也是见不到几粒肉丁子,白菜馅儿大肚篓,一股子盐水味儿。她不吝啬舍得给人吃,每回都给我拣小半盆儿,死活不要死活非给。我偷着端给我娘,我娘更是嘴刁,她给了谁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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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夫说人家总给咱拣饺子,你也想着包点还个礼啊。翠儿吃了我包的饺子以后再也不给我家拣了,她家的俩小子看我包饺子就往我家门里蹭。都是捉襟见肘的日子,我们俩有工资毕竟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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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儿说稀罕我有文化,忒稀罕我家闺女,说一看就不像土里刨食的庄稼人,就爱和我唠嗑儿。有一天她和我说,热热妈我跟你说个秘密,我从来不去咱们院子里的茅楼。我说那你去哪里解手啊,她说去野地里啊。她说我现在用卫生纸了,早前在老家除了石头蛋子就是土泥嘎拉。她差点把我惊掉了下巴,我心说原来还有比用树叶子更原始的。我问她土泥嘎拉擦屁股能擦干净吗,她说擦不干净去河边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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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邀请我去她老家玩儿,说她家后山跟就是大河,叫起河。河水干净见底,鱼虾都有,她说她娘做的小杂鱼酱可好吃了。我总是满口应承下,却到了也没去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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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家爷们儿脾气火爆,一言不合薅住她脖领子就扇嘴巴,翠儿的嘴巴不硬,张口就服软,做小伏低地巴巴地说小话儿。我们俩家和吃后院一口井,雨水丰沛的季节,井水几乎要漫上来,一只水筲一甩手就拎上来。有一回也不知为了什么,她那爷们儿抱起小巧玲珑的她往水井里送,吓得我赶紧抱住那爷们儿的腿,大喊二宝放下她二宝放下她。我和翠儿都哭两个小子一个丫头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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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那时候在村里当治保主任,专门管治安,我添油加醋地和我告状,让他去吓唬吓唬那个二宝。我爹背着双手,端起一副干部架势,像模像样地找二宝谈。他们不是我们村常驻人口,我爹说起来头头是道,那以后我们的小院子安静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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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段时间,我们搬走了,搬家匆忙,也不知道翠儿给我的七彩头绳哪里去了。后来听说她们也搬走了,不知道是回了老家还是去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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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是没有机会编了辫子扎上头绳给翠儿看看。翠儿应该也老了,老了的翠儿,还扎毛线头绳吗?起河的水早没有三十年前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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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我带恭喜去菜地干活,他急着拉臭,我给他用树叶子擦屁股,他批评我好几次。我想起三十年前的邻居翠儿,和她的一些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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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儿,你还记得那个看起来很有文化的乡村女教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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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31 14:56 | 只看该作者
文章质朴,生动有趣,,人物描写丰满,全篇充满了浓浓的乡土生活气息欣赏,问好!
3#
发表于 2022-5-31 15:24 | 只看该作者
简你多唠唠这些家常,喜欢听,有种身临其境感觉。多亲切的画面感,仿佛自己也成为唠家常其中一员。
可惜无不会这样写着唠。
土块擦屁股的年代,据说都不害痔疮(老辈人说的)
现在听来,全然成来“古今”。
4#
发表于 2022-5-31 15:29 | 只看该作者
这日子真是过出花来了,田园、甜美、静谧,又具有故事性。羡慕的。
5#
发表于 2022-5-31 16:18 | 只看该作者
简枫的文字我就不叨叨了,因为赞美的句子本来就那么多,再用也是重复,省着点儿用。
问几个方言呗
苣荬菜是个什么东西,是莴苣么?
盖帘又是什么?是锅拍呢,还是鳖盖子呀
你脑补的画面里,那个老大伯哥调戏兄弟媳妇儿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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