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

唐僧没有肉

　　女人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不对劲，我们这边老话叫“过身子”。身子不舒服的女人常会无端找茬发脾气弄得整个世界都别扭，医学上好像有个术语叫“经期综合征”。


　　老黑觉得男人也有这种病，理由是他每月总会有那么一两天不正常。看谁都觉得不正常，干啥都提不起精神没有情绪甚至会觉得活着也没啥意思。


　　只是和女人不同的是老黑这病来得不像女人“过身子”那么规律，日子不固定，来去无征兆，他怀疑自己惹了邪风。


　　没意思，没一点意思。


　　昨天这样子，今天这样子，明天甚至明天的明天似乎也就这个样子。


　　爷爷这样过，父亲这样过，自己这样过，似乎儿子甚至儿子的儿子也这样过。


　　张家这样过，李家这样过，王家孙家不过也就这样过。


　　不过就是换个日子，换块地儿，换一茬又一茬的人模样儿。


　　老黑不住地摇头，叹气，整个人歪斜在沙发上摆成二维空间的“大”字。


　　可到底有啥不满意的，老黑又似乎说不出啥子不满意。只能说人人如此，老黑也大体如此。


　　别人有的他有，但这一切又似乎不是他想要的，可老黑到底想要什么，他又说不清，只会摇头：那东西似乎永远只能在梦里。


　　上班年年都是日日的重复，回到家面对的也无非刷昨天的锅碗做今天的饭菜去赶明天的集市……


　　一眼可以望到尽头的路就这样一天天走下去有什么意思，就像无聊地对着老榆树看爬上爬下的蚂蚁，天天一样的画面，来来回回都无非蚂蚁，谁在意你是哪一只，又有谁知道这来回的蚂蚁里多一只还是少一只，你辛勤地跑着龙套，剧本攥在别人手里……


　　更没意思的是这些话没任何意思。就像揉搓在肛门处的那个屁，憋着没有意思，可要真放出来更没有意思。


　　朋友都是酒杯子，同学成了通讯录，新老情人蜕变成意淫时的那个名字。


　　老黑烦恼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像囚在笼子里的野狼焦躁地窜来窜去。老黑不敢再想下去，凭窗而望的老黑此时满脑子的动画全是蝴蝶般轻盈窜出窗子，从十八层楼台往下飞，他不想当蝴蝶，也不想让自己变成画笔，在水泥地上涂什么色彩斑斓。


　　突然就想起小时候。为了攒五毛钱买本小画本，小伙伴们放了学就上山打柏籽逮蝎子挖远志，晚上打着个破手电老屋墙头照土蟞子。打柏籽被看山得撵成了兔子，逮蝎子弄坏了人家的地堰让人骂到祖宗三辈子，一分钱一分钱攒得很辛苦，可一想攒够钱就能跑到十里地之外的新华书店买一本属于自己的小画本，每天都过得那么有意思。


　　“奶奶的，去他奶奶的！”老黑恨恨地骂了句，套上大裤衩子，穿上大汗衫子，光头上戴顶大帽子，穿着拖鞋走出家门。


　　干啥去？找点意思。


　　往哪里去？谁他娘的知道往哪里去。


　　那就走，走到哪里是哪里。


　　老黑突然就想到了两个古人——老黑的可怜和悲哀就在这里，有事没事的脑子里蹦出陈年古事儿，这些人和事儿和他活着有啥关系？


　　屁关系没有，不顶屁点事儿。可老黑也管不住脑子，这些人事不经意就占据他的脑子。


　　一个是阮籍，另一个是刘伶。阮籍驾着辆破车到处跑，跑到没路处就放声号哭；刘伶更是个酒晕子，他驾鹿车载酒后面跟个扛着锨锹的仆人，走到哪里便喝到哪里，死到哪里便埋在哪里……


　　老黑觉得无路可走便号哭的阮籍和死哪里便埋哪里的刘伶大概和他此时差不多：没意思然后找意思，找来找去还是没意思，于是哭和死便成了最后的意思。


　　林荫道上歇着很多揽活的人，年纪大多在四五十到六七十——年轻人都跑到了大城市，这些当了爷爷或者老爷爷的离不开家又没有手艺，零工碎活大小不嫌，来了人谈妥价骑上电动车或者上了人家的三轮车就跟了去。


　　正是中午，花荫凉子的人行道上便三三五五地凑在一起吃饭。廉价桶装酒按杯子收钱，劣质纸烟爆着花团云雾升腾，他们把塑料兜装着的菜摊开在地面上，马路牙子或者随手搬来的砖头就是他们的宝座。几个人围在一起，或蹲或坐，抽着烟，喝着酒，塑料兜里的菜吃光了，馒头便成了下酒菜，东一句西一句地聊闲天。


　　老黑心里一酸，酸得整个身子闪电般颤了一下，他突然就有蹲下来加入人群一起聊天的冲动。


　　“来，老哥，抽烟，抽烟！”他弹出烟散给他们，自己蹲下来偎到人群里，顺便把那盒烟放到大家面前。


　　人们客气了几句，瞧了眼烟盒，先后把烟叼在嘴上，点燃。


　　“好烟啊！这一包烟二十多吧，顶我们一顿饭钱……”


　　众人附和，更有人掏出塑料袋，袋子里装着旱烟丝：“这是我们的口粮，可不敢抽你那么好烟！”


　　聊的很散，家在哪里家有几口人孩子干什么扯开了话头，大家打开了各自的话匣子。


　　家里有地离不开，床上躺着待死的爹娘离不开，学校里有需要接送的孙子孙女离不开，自己一身毛病干不了大活离不开……


　　不干不行啊，就地里那点收入连牙缝子也塞不满，村里的红白来往人情账，儿女买房买车的贷款，想娶个儿媳妇首先得有房，二十万财礼可不是小数字……你别看每家每户的大房子修得气派，可那新屋里每一个窟窿眼子里都欠账，怎么能不干？


　　“小车不倒只管推吧，人活着反正也就那么一回事。老要送死，少要养活，何况自己到这年纪也不知道哪天就闹症候。不干吃啥喝啥，靠谁也不如靠自己，手里有几个活便钱说话都有底气哩，不信你这当爹当爷的伸手给儿孙要钱试试……”


　　众人点头，附和，陪一阵长短叹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也没往谁家过日子，难哩……”


　　“是啊，谁家不难哩？光念叨难又能顶啥用？人啊，别馋谁别怨谁，各人挣各人的日子，有多大本事使多大本事，有多少力气出多少力气。能干的时候就得干，真干不动了，你再想干也只空叹气。”


　　对哩，对着哩。


　　老黑望着眼前这群白发满顶的男人，他们的脸，他们的手尤其他们的眼角和嘴角无声地诉说故事。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能挣多少钱？这不好说哩。揽着活七十八十是它，一百二百是它，千儿八百也是它，可三天五天揽不到活白吃白喝也是它……”


　　“可不比你哩，大兄弟。坐办公室，不管风雨清拿工资。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不能比。”


　　老黑苦笑，扯了扯嘴角，他想起自己出门前压在心里的那股闷气。


　　“活着活着，谁也别比谁。人家再好替不了你，人家再赖你帮不了人家。小车不倒只管推，管好自己就够意思。挣钱时候别嫌累，揽不着活了你再想累也只能干瞪眼，想那么多干什么？这天底下没大听说哪个人忙死累死，满耳朵的倒是谁谁谁愁死吓死气死闲死……”


　　老黑眼前突然一亮，像闪电劈开了一扇门。他才发觉这天原来是大晴天：有意思，有点意思，真他妈的有意思……


　　“兄弟要不也喝点，酒是瞎包（方言：粗劣的意思）酒，菜也没好菜，下苦力的人……”


　　“喝点，咱必须喝点！”老黑痛快地答应，立起身走向路里面的快餐店。


　　老黑一口咬开了酒瓶盖，把提溜着的两个装菜的塑料兜摊开在路面，一屁股蹲在马路牙子上。


　　“老哥哥，咱喝！”


　　大家举起杯：“喝！”

fonyuan

女人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不对付
这第一句就是个问题句。应该说：不对劲。

明天甚至明天的明天似乎也就只是这个样子
这还是个问题句。再想想。。。。。。

似乎儿子甚至儿子的儿子也便这样过。
“便”明显不对。

先后把烟叨在嘴上
叨？？？？

袋子里装着旱烟丝
旱字多余至极。。


这还算不上小说。
小说三要素：冲突，行动，结局。
你这里没有结局。。。前面的心里描写也算不上冲突。行动倒是有，但和主要人物的关系太淡。

严格意义上说，你这个假期过得很失败，
跟我一样。
再这样下去，就一如文中的老黑——容易抑郁。。。。

小平_gMTT8

      老唐的《意思》，用“老黑”的满腹牢骚倾诉着一个基层知识分子的心声。儿时虽穷却有着穷人易于满足的欢乐，现实的安乐却有着碌碌无为的不甘和既忧天又忧人的烦恼。


      犹其说是不定时发作的“经期综合征”，不如说是有着半生积淀的“更年期综合征”，因为它才有半生半世的丰富经历和前思后想的资本。幸好感悟到了:““活着活着，谁也别比谁。人家再好替不了你，人家再赖你帮不了人家。小车不倒只管推，管好自己就够意思。挣钱时候别嫌累，揽不着活了你再想累也只能干瞪眼，想那么多干什么？这天底下没大听说哪个人忙死累死，满耳朵的倒是谁谁谁愁死吓死气死闲死……”” 终于避免了“阮籍的道哭” 和“刘玲的醉死”。


      此文也体现了知识分子多愁善感，善于思考，从“没意思”中找“意思”   的“三思而后行” 的优势。


不错! 我加分点赞。

唐僧没有肉

fonyuan 发表于 2022-6-4 11:04
女人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不对付
这第一句就是个问题句。应该说：不对劲。

砖家这几板砖下来好比三伏天冲个冷水浴，舒服。
你提到的几处，均很精准，当个校对肯定没问题，当啥子编辑，主编的位置空着哩，嘻嘻
那个鸟字我用五笔一直没特么的打出来，所以就“叨叨叨”
旱烟丝大概是方言？不清楚，反正我闻不得老旱烟，我家老头成天嫌我给他的烟没劲，非得卷自己的老旱烟，人家年年都忘不了种一垄烟，天天没事就往那溜达
不说了，我必须把那个鸟字五笔出来，奶奶个腿的，这次记住它。

唐僧没有肉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2-6-4 16:20
老唐的《意思》，用“老黑”的满腹牢骚倾诉着一个基层知识分子的心声。儿时虽穷却有着穷人易于满足的 ...

真诚感谢小平老师的精彩点评！
天这么热，小平老师能通读完这篇实在没太大意思的小说，我能想象到内心的压抑，但正如小平版主所说的那样，这篇小说确实是想流露一种琐碎日子里一种情绪，消沉的，压抑的甚至有可能产生抑郁倾向的自我否定或者虚无情绪，然后让他通过某种碰撞消解掉这种情绪。
主题确实很浅，故事也实在谈不上有意思，只是想流露一些想法而已，但我实在没有想到这点小心思竟然被版主一下子揪住了尾巴
甚是感激

fonyuan

唐僧没有肉 发表于 2022-6-4 16:38
砖家这几板砖下来好比三伏天冲个冷水浴，舒服。
你提到的几处，均很精准，当个校对肯定没问题，当啥子编 ...

鸟字的五笔是：qyng
叼字的五笔是：kng

邱天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读老黑的牢骚也挺有意思的。这样的小说，就一个字：挺好！

小说就是写人，人物要立起来，只要“立”，不在乎给多少“故事情节”。我读这篇就有这样的感觉，调侃的语言能让人物“立”就行——当然，小说语言要美，即便骂“他娘的”，也在趣味中。

唐僧没有肉

邱天 发表于 2022-6-4 18:51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读老黑的牢骚也挺有意思的。这样的小说，就一个字：挺好！

小说就是写人，人物要立 ...

我以后是得尽量减少人物骂人的描写哈。
接触的大多是底层老百姓，对他们的言语习惯太过熟悉，张嘴就是骂人话，感觉不让他们带个粗就不是他们。
真诚感谢邱老师指导点评

草舍煮字

人呐，就是贱。没意思，那都是闲的。
唐长老屈尊来这里和我们这帮出力码字的人递烟、喝酒，不也是闲的吗？
能挣多少钱？可不比你咧，大兄弟！

唐僧没有肉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2-6-5 10:49
人呐，就是贱。没意思，那都是闲的。
唐长老屈尊来这里和我们这帮出力码字的人递烟、喝酒，不也是闲的吗？ ...

我今天逼着自己要写一篇散文，因为这几天特别懒，除了这张床就是那张床，原先是没书读，现在是一摞一摞的经典名著摆得到处是，没心读，想想小时候读书的馋样，百味杂陈，百味杂陈啊！
明天外出监考，这一周是不能写字了。
所以在外出之前，我怎么也得装装样子写一点东西
主要是欺骗自己，装着自己勤奋的样子
其实是个屁
哎，对了，我突然想起了毕淑敏的一次演讲，听讲者提问人活着到底有没有意义。毕淑敏非常干脆地回答，人活着没有意义。众愕然，谁也没想到毕教授如此坦率，如此直白，都想着毕如何收场。
“但我们要想法给这本没什么意义的人生寻找点意义！”
有人说人之所以属于高级动物是因为人有精神世界，咱姑且不说别的动物有无精神世界这个问题，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所以我们不敢断定动物就一定没有精神世界
只从人来说，人之所以痛苦恰恰是因为精神，灵魂
不光要满足吃和睡，还要满足内心的需要
有人骂别人活得像头猪
其实真像猪一样活着也挺得
问题是想当猪而不得
生活逼得你没法当猪
不说了，搬砖去
人家猪在圈里躺着，太阳晒不着，吃了睡，睡了吃

草舍煮字

唐僧没有肉 发表于 2022-6-5 11:01
我今天逼着自己要写一篇散文，因为这几天特别懒，除了这张床就是那张床，原先是没书读，现在是一摞一摞的 ...

看来人活着的意义通常指的是精神意义，也就是对自己有没有意义。
人和生物活着的自然意义是有的，那就是延续物种。
也有人认为延续物种是男人的事，嘁！如果不是“女人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不对劲”，他延续个屁。
被人需要是意义，比如监考。被自己需要也是意义，比如写字。

老粉

昨晚在手机上读过，觉得有些意思，但不过瘾。
开头的情绪铺垫味道是做足了，后面就显得有些仓促。一个感觉生活中缺少什么而没意思的人，出去寻找是自然的行为，因此就有了卖小画风本的回忆，也有了阮籍与刘伶的感悟。
在遇到那帮围蹲在路边吃喝的人们，这个时候的感想应该更多也更丰富，甚至曾经有过相关的经历，才有可能产生后来水乳相融的局面。
个人觉得，如果在此插入相关回忆，不但丰满了情节，也暗示主人公这一生通过艰苦奋斗终于从路边吃喝登上比较自主的人生境遇，却依然产生无意义的困惑这样的主题。
结尾开放式很好，让读者随意去想像。

唐僧没有肉

老粉 发表于 2022-6-5 15:42
昨晚在手机上读过，觉得有些意思，但不过瘾。
开头的情绪铺垫味道是做足了，后面就显得有些仓促。一个感觉 ...

客气话不说了，直接上膝盖，嘿嘿。
你提的建议太好了，我深以为然。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一语中的。话不在多少，在干货。
何况是很对路的干货。
赞一个哈，大大的赞，给你！

老粉

唐僧没有肉 发表于 2022-6-5 16:23
客气话不说了，直接上膝盖，嘿嘿。
你提的建议太好了，我深以为然。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这话说得叫人哆嗦起来。
我与这里的朋友的经历不尽相同，是从搜狐的圈子一步一步被人带着过来的，混了几年才发现曾经那些熟悉的朋友都不见了，加上自己生活中也很孤独也不太在意。一直留在这的原因就是大家可以随意交流，对与错都不必在怀。
论坛就是沙龙，或者说是茶馆更形象，来去自便，有话也无需顾虑。不为名利，只图舒心。客气的话就是见外了。

木门长子

“意思”的意思很多，不论遇到什么事能懂得意思也算不错了。感觉像一幕独角戏，独自成戏，戏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