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我读纳兰性德

何足道哉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我读纳兰性德


　　在我的印象中，填词，以宋代人为最佳。而词中佼佼者，尤以汉人为众矣。如苏东坡，李清照，辛弃疾之辈。自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元曲始，中华文化的主流，一直在中原，一直在汉民族中。其他族类，一直行走在边缘处，难窥一二，更无法登大雅之堂。


　　北方少数民族，不断崛起又不断没落，所依仗者，无非骑术，无非射技，无非剽悍。从来不是文化，不是文明。但，窥伺于长城之外的游牧民族却一天未曾放弃南下的野心。回鹘，突厥，匈奴，契丹，蒙古，还有满族人。不断用铁骑，兵戈，箭弩冲击着汉朝，唐朝，宋朝的藩篱。他们是那么渴望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归为一统。


　　匈奴人马蹄翻飞，终于踏碎了宋人仅有的抵抗之心，抛下锦绣中原的花花世界，到江南偏安一隅去了。匈奴人最终实现了塞外游牧民族的夙愿，将胜利的旗帜，插上了开封的城头。南宋的那些文人墨客，那些醉里挑灯看剑的人们，还是一边填词作赋，一边有泪如倾。那些胜利者，那些在马背上挥舞着弯刀箭弩的人，却无法将旌旗扯起的长风，武士马刀闪烁的光芒，换做低吟浅唱，长歌当哭。


　　马背上的英雄，可以在草原驰骋如风，可以在疆场上叱咤风云。长戈换做狼豪，就如同莽汉捏起了绣花针，不知所措，也难成风流。


　　隔着浩浩长江，聆听那些曾经冲锋陷阵的将军，脱下战袍，洗却满身征尘，染着血和泪，击筑高歌。一阙一阙长长短短整整散散的诗句，随风飘来。那些匈奴的勇士们，只能一边流泪，一边嗟叹。


　　武力可以占领土地，刀剑却无法替代诗词。


　　疆土收入囊中，行走于亭台楼阁，长街巷陌的诗词歌赋，还是出自于汉人的笔下，似乎成了那些马背上的英雄豪杰，心中的痛。


　　改朝换代了，蒙古人坐在金銮殿上，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统治者一边颁布政令，一边整肃文化。宋朝改成了元朝，那些饱含忧患，浸满血泪的宋词，换做了元曲。可是，填词作曲的人，仍然是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马致远，关汉卿，张养浩......


　　一样的长长短短，一样的长吁短叹，一样的还是赵钱孙李。传唱于毡房行营的蕃曲、胡乐，被改造成了另外一种宋词的形式——元曲。宋朝换成了元朝，蒙古人，还是难登大雅之堂。


　　宋词元曲之后，沉寂了一个朝代，头戴顶戴花翎，腰挎莫邪长剑的御前侍卫纳兰性德，一手持剑，一手挥毫，横空而来。


　　蒙古人无法做到的，满清正黄旗的纳兰性德做到了。


　　也是从大漠戈壁而来，也是纵马草原，快马如风，纳兰性德却将宋人的长短句，填写得哀婉低徊，凄美醉人。就是比之于那些宋代大家，也毫不逊色。


　　一个与宋词相隔了几百年的满清人，一个饱读宋词，饱读元曲的纳兰性德，却钟情于汉人创作的诗词。在几千年中华文化的长河里，璀璨出让人惊艳的浪花，让一条委婉迂回的长河，愈发厚重而浩瀚。


　　纳兰性德，真得不简单。


　　仅仅三十几岁的年纪，却写出了那么多脍炙人口的佳词丽句，那么多传唱不衰的经典词曲。纵观宋元几百年，有几人能够做得到？


　　宋代，宋词滥觞之地，能够与纳兰性德比肩的，苏东坡，辛弃疾，李清照，还是晏几道，还是柳三变呢？或许，之前的南唐后主李煜可以与纳兰性德相比较吧。与他同期或者之后的清代文人们，大都认为纳兰性德之词风，与李煜颇为相近。清新隽秀、哀感顽艳。相传纳兰性德自己也曾多次表示，他也十分喜欢欣赏李煜，曾说：“花间之词如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贵重，李后主兼而有其美，更饶烟水迷离之致。”一个是亡国之君，一个是年少有为的御前侍卫，为什么会在几千年之后，那么惺惺相惜，那么息息相通呢？与经历无关，美学的欣赏与偏爱，时光割不断，几百年的烟雨也无法冲淡。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几百年的风，从春刮到秋，从晨刮到夜，总也吹不散郁积于那片天空的云，吹不散眼角眉梢的愁绪。李清照《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半阙词云：“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是啊，愁，一直都在。纳兰词句里面的愁绪，还有我们难以割舍的愁绪。


　　南宋叶梦得曾经说“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那是宋代人们给予诗人柳永的殊荣。清代，纳兰性德的一部《纳兰词》也有“家家争唱《饮水词》”的盛况呢。


　　世上总是有许多的遗憾，有许多让人扼腕痛惜之事。上天给了世人一个惊喜，却常常紧跟着一个天妒英才。唐朝有一个李贺，到了封建社会末期，又有了一个纳兰性德。李贺留下“大漠沙如雪，燕山月如钩。”留下了“天若有情天亦老”绝尘而去。留下几千年的嗟叹，一声声，绕梁至今。纳兰性德也是在年少葱茏之际，留下那么多让人惊艳又让人流泪的词句，一个转身，离去。他的身后，是高山仰止，是人间惆怅。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纳兰性德《浣溪沙》


　　残阳里，西风萧萧，黄叶翻飞，我读一卷《纳兰词》，读那些让人沉醉让人心碎的句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是啊，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你填词，写西风，写黄叶，写轻雨春心，写浮生如梦，写月浅灯深，你写着你的喜欢，写着你的情深。我们去读，去流泪，和你一起，从古至今。


　　清代文学家顾贞观曾感叹道：容若天资超逸，悠然尘外，所为乐府小令，婉丽凄清，使读者哀乐不知所主，如听中宵梵呗，先凄惋而后喜悦。容若词一种凄忱处，令人不能卒读，人言愁，我始欲愁。


　　“容若词一种凄忱处，令人不能卒读，人言愁，我始欲愁。”我深以为然。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刘彦林

问好。感谢您的支持。敬茶。

唐僧没有肉

何老师的语言是真地道，读这样的文如三伏天饮冰水，不是一个爽字可以概括的。
你说的这本书我搁在书架上很久了，一直未能细读。
书是儿子大学期间买的，工作后他也没带走，让我没事读着玩儿
我给他说小青年最好别读或者少读太多情太缠绵太柔弱的文字
纳兰才是没说的，但性情太偏文才以致损了人生福报，哈哈，老衲可能有点迷信
不论是对沉重还是子女
我一直倡导青年人多读些壮骨壮胆的文字
当然在这里我们是闲谈
虽然我俩没太多交流
但从你的文字感受到了让我佩服的东西
所以说得多了些
不带任何损或益的色彩。

何足道哉

刘彦林 发表于 2022-6-13 10:11
问好。感谢您的支持。敬茶。

问好彦林版，谢谢来读。

何足道哉

唐僧没有肉 发表于 2022-6-13 14:51
何老师的语言是真地道，读这样的文如三伏天饮冰水，不是一个爽字可以概括的。
你说的这本书我搁在书架上很 ...

说的是，纳兰性德太过悲凉，不太适合年轻人读。
谢谢来读。

刘彦林

何足道哉的《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是关于纳兰性德的一篇文章；从宋词的源流切入，在进行脉络梳理的基础上，以类比的方式凸显纳兰性德词的独特之处；避免了繁复的引用和论述，以个人的真切感受出发，语言很有感染力，也对读者重新认识纳兰性德有一定的帮助。拜读，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