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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老伴
哲青与前夫离婚后第二年,就有了再婚的念头。此时她身边还带着一个才两岁的小男孩,她也才二十六七岁,年纪轻轻的,不可能不再婚。且前夫早已成家,她不能让他看笑话。那人离开她时,就曾扬言,她决计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他那样好的男人了,不信你就看。扬长而去后,立即就与另一个据说比哲青强许多的女人结了婚,还常带着在她面前炫耀,只差没把她气死,就也决心找一个。但经历了多次失败之后,她不得不发出了深深地感叹,做女人难,做独身女人更难,想找个合心合意男人的女人真是难上加难。 记得与前夫离婚第二年,她就邂逅了一个部队转业军人,人家是连级干部,安排在自来水厂工作,还是个没结过婚的男子,只是年龄比她大了整整十岁,因紫外线照射较多,黑了点,也显得老,同她站在一起,就像父女,其它都没什么问题。正准备同他谈婚论嫁时,她大哥提出了异议,凭你这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自己还有不错的工作,还有房,到哪找不到年纪相当,有好工作,长得标致点的,偏要找这么个黑不溜秋的退伍兵?哲青说,就凭他人好,会疼人,屋里屋外都来得,嫁给他自己并不会吃亏,自己年龄也不小了,还拖着个儿子,别人并不嫌弃呀。但说一千道一万,大哥一百个不同意,做妹妹的还能不听大哥的,这事就轻而易举放弃了。 几年后,她又找了第二个,是一个在邻县教书的中学老师,也离了异,身边有一个小女孩。男人表了态,你有一个男孩,我有一个女孩,正好。结合后,我会把你的儿子视为已出,不再生了。哲青也非常满意,正想跟他正式办好手续后,也把户口迁到他们那个县,工作也到那边找好了。正准备扯个证后就搬到一起,大姐又站起来唱了反调,说本市哪里会找不到一个好男人,非要拖儿带女嫁到外地去?那个小县城哪有在我们这个市里好。不去!大姐从来就在家里一手遮天,说一不二,如果哲青这次不听她的,今后她们姐妹就不好相处了。哲青又有点为难了,不听吧,姐会翻脸不认人,听吧,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意的又要吹了。
考虑来考虑去,最后只好听了大姐的,同那个教师抱头通哭了一场,分了手。一晃,又过去了七八年,眼看四十五六了,再不谈就老了。这一年,经人介绍,她又认识了一个国营大厂的技术员。那人的妻子早几年得癌病死了,丢下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既要当爹又要当妈,苦不堪言。听说哲青只有一个孩子,加上他两个,只三个,凭他那份不薄的工资,哲青自己也有一份,两个人的工资加在一起,还能养三个孩子不活?哲青也对男方的条件很满意,有固定的工作,有房有车,人也随和,两人志趣相投,情投意合。这样的伴侣到哪里去找。这门亲事她是谈定了。拿到家里一说,二哥又提出了不同意见,你一个人带一个孩子,当一个孩子的妈当得好好的,又要去当别人家的妈,后妈难当啊。以后辛辛苦苦把他们带大,他们还会认你这个后妈么?别做这个蠢事了。哲青好不容易在这把年纪才又找到一个合意的,不想又轻而易举放弃。无奈二哥三天两头来家里劝说,甚至还顿脚舞手骂,还串通父母也来反对。三天骂,两天吵,谁受得了?哲青只好又忍痛割爱,同这个技术员痛哭一场后分了手。
后来陆陆续续又谈了几个,又因这原因那原因兄弟姐妹唱反调,没谈成。哲青也心灰意懒,不想再谈了。这一拖,不觉就拖了十多年,眼看渐渐老了,连退休手续也早办了,儿子也早已成了家,结婚生子。她已由当年的妙龄少女变成当奶奶的人了。对自己那桩婚事也一天天看谈,索性连想也不愿想了。不谈,兄弟姐妹们又冷嘲热讽,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单身,天下这么多好男人难道就没一个中你的意?哲青也没好气,中了意的不全部你们一个个反掉了?害得我一个也没谈成。我打单身了,这下你们都该省心了。父母、兄弟姐妹们一听又来了火,好!好!还怪到我们头上来了。那好,我们就不管你的事了,是你的终身大事,怪我们屁事。
哲青说,你们不管好,早就不该管了。再管我就只能下辈子再找个男人了。一顿好吵,果然以后都不再提起此事。只要有人跟哲青做媒,还征求他们的意见时,都把嘴一撇,说,不管了,先前就因为管了,怪一辈子了呢。还能多她的事么? 哲青这阵也没闲心谈这码事了,退了休,但退休并没让她清闲,儿子媳妇要上班,把个孙孙交给了她,还要帮儿子烧茶煮饭洗衣搞卫生,整日忙得比上班还累。儿媳对她还没个好脸色。年纪一大,身上的病疼也接二连三来了,高血压、心脏病,还有腰间盘突出,夜晚一上床,就全身疼得连翻个身都难。儿子媳妇这阵只图他们自己过得舒服,别说买药,连问也没见来问一声?夜里只好偷偷蒙在被子里流泪。叹息一阵后,又萌发了想找个伴的念头。倘有个贴心贴意的男人在身边,她又何至于遭受这么多苦楚。 这次再找,决计自己作主,再也不听谁的鼓燥了。
真是苍天有眼,哲青五十八岁时,总算找到了一个情投意合,名叫林成业的退休教师。林成业中年丧妻,因两个儿女尚未成人,一直不敢再娶。直到儿女成家立业,他才突然感到,没个老来伴,这老年生活过得太苦,每天在儿子家,帮他们搞家务,带孙子,虽然一天天捱过去了,但一到晚上,自己独处一室没人聊,也没人疼,想想从前同妻相处的日子时,不觉悲从中来。为解除苦闷,每天傍晚只好独自去公园散散步,打打太极拳,后来又跟一帮老大爷、老太太去跳广场舞。恰好此时,哲青也参加了舞蹈队,一来二去就同她混熟了。二人谈着谈着,就拉近了距离,倘某个夜晚没见到对方,就像心里缺了点什么。好在现在通讯工具已十分发达,他同哲青互加了微信,常能在微信中聊天,还能约个会什么的,倒也方便。久了,二人内心那股欲火就越加炽烈,恨不能每日时时刻刻都能在一起。但在一起了,俩人都有一肚子话却又像说不出口。分开时,林成业见哲青总是扭扭怩怩,想说又不敢说,
就麻起胆子捅破了这层纸,对哲青说:“青!我们干脆合个伙吧,这样也更方便些。”
说出了哲青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哲青只笑笑说:“你的儿女都同意么?”
“他们都没意见,还劝过我,遇上合意的,可找一个。”“你就认为我合你的意?”
“当然,通过这么久同你的接触,我还不了解么。你呢?”“我当然也了解你,你还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捅破了这层纸,两个人行走就更方便了,见哲青患有腰疼病,林成业常到外面去跟她搞些药来,还常上门帮她做这做那。哲青身上有个三病两疼,林成业就像是自己身上有病痛一样,除了跟她搞些药来,还特地去一个老中医那里学会了针炙、推拉按摩技术,帮她针炙、按摩。使她的病痛减轻了不少。久而久之,哲青已离不开这个男人,当林成业再次提出要同她合伙时,哲青毫不犹豫表了态:“你如果认为我合适,你的子女可以接纳我了,我也没意见。我反正自己有房子,你随里可搬来我这里住。”林成业说:“你有房我也有房,看你是住我这里来,还是我住你那里去,随你。” 哲青说:“这事我还得去跟我儿子媳妇说说,不然,我找个老公他们还不晓得,他们一反对,这事不又黄了。”
林成业也认为这话说得对,不光她,自己想找个老伴也要对儿女们商量商量呢。好在他的儿女都很孝顺,而且早就对他说了,如果有合意的爸可以找一个,他们不会有意见。爸有个老伴儿照顾,其实也减轻了他们的负担,何乐而不为?他同哲青好,他也试探过他们,儿女也暗地调查过,街坊都夸哲青是个很不错的女人,他们一听都很高兴,还极力想撮合他们呢。林成业倒担心哲青的儿子媳妇,他每次去哲青家帮她做这做那,哲青的儿子丛丛总是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睛瞄着他问这问那。问他有多少退休工资?有不有存款?有不有车?房子有多大?等等。三句不离个钱字。丛丛无固定工作,还有点爱打牌赌博,常输了钱就找他妈要。林成业因此很看不顺眼,常劝哲青,不能老惯着他。惯着他其实是害了他。哲青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从小看得重,长这么大,连指头都没弹过一下。见儿子没钱了,总是解囊相助,毫不吝惜。林成业别的话她都听得进,偏这句话她听了有些剌耳,到底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呢,还没进门就看不惯了?如果进了门,那还不是你的下饭菜。就只冷冷地说:“孩子不懂事,我也只这一个,我的工资不给他给谁?还会带到土眼里去?”林成业见她有反感,就不再说了,常只拿自己的儿女跟她的儿子作比较。他的儿女都是很孝顺,很懂事,都事业有成,不但不要父亲的钱,而且过年过节都还要塞给父亲一些零用钱给他花,见父亲找了伴侣哲青,也没把她例外,同样也要塞给她一份,使哲青很感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也不禁暗暗感到羞愧和自责。怪只怪儿子从小得不到父爱,自己也只这一个宝儿子,确实是惯坏了。是应该使他一点颜色了。后就真对他严格了点,钱也给得少了。再要钱,就严言厉色对他说:“丛丛!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要学会自己去挣钱,不能老把手伸到我这里。”
丛丛遭到妈第一次冷遇,也没好气地说:“你的钱不给我,是想给那个姓林的老公吧?我告诉你,你同那个姓林的一唱一和想甩了我,我有你们看的。”
“那你想要怎样?”
“我要那个姓林的也给我一点好处,今后他进了我家的门,就是我的继父了,他不能不打起我的米。”
哲青一听,气得直哼,大骂:“丛丛!你知道你林叔叔的儿子么?也跟你一般大,人家不但要养活自己一家,还常拿钱给他爸,也给了我。而你,唉!想不到这么不争气……”
丛丛见妈生了气,并不怕,反倒喜皮笑脸说:“我找了个后爸连得不到一点好处,那我要这个后爸干什么?难道就只为你服务,不替我这个做儿子的想想?” 哲青气得脸铁青,却又无可奈何。
不久,丛丛在牌场又输了钱,这次他不找妈了,而是把正在他家帮助搞卫生的林成业拉到一边,悄悄说:“林叔!帮我个忙,我最近想外出做点生意,手头有点紧,你能不能借点我。”
林成业问:“借多少?”
“不多,只借一二千。”
林成业瞄了瞄他,问:“是不是又去打牌输了?如果是打牌,我这钱就不好借。”
丛丛就叹了口气:“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怕我不还你?好!好!怕,就不借吧,如不是看你同我妈好,我还不会向你开这个口,是看得你起,才向你借呢。”
就详装要走。林成业看在哲青的份上,也不好得罪他,就忙喊:“好吧!就从我这里拿两千去吧,我今天只带了这点钱,你要就拿去。”
丛丛果然就忙不迭打了转,喜孜孜地接过钱,还向林成业鞠了个躬,说:“谢谢您了,我赚了钱就还你。”
后林成业就将此事告诉了哲青。哲青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说:“你怎么随便就借钱给他?这家伙我拿他也头疼呢,打牌输了不少钱了。我现在不给他钱了,他又把手伸向了你。下次你可不能再借给他了。你借给他的这两千块我以后还你。”
“林成业说:”我不打算要了,也不要你还。以后我不再借给他就是。”
不久丛丛两千元又丢到了牌桌上,又喜皮笑脸来向林成业借钱,林成业知道他迟早会来这一手,出门就只带了点零用钱,就推说:“这个月的工资没领,下次领了再……”
“那就发微信红包也行。”没等林成业说完,丛丛忙又说。
“我的微信里也只有几十块钱了。”
“有多少就发多少,我等了钱急用。”
没法子,林成业只好发了五十块钱给他。
“你就真只发五十块?嗨!也做得太狠了点吧?”
“我不是跟你说清了,只几十块钱了,你要我怎么办?”
“五十块,我要你这五十块干什么?打发叫花子?也太看不起人了。”
丛丛从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对桌子上一搭,抹脸无情地说:“我袋里还有呢,五十块还不够我买烟吃,你以为我没看见过钱?还希罕你这几个小钱,这钱还给你!”丛丛把钱对林成业一丢,怒气冲冲走出去了。
林成业以后再来哲青家,丛丛就没好脸色了,有时还怒气冲冲对哲青发些无名火,没来由地骂:“你也要顾顾我们的脸面,搞个男人在屋里像个什么?”
哲青也气得脸色发青,说:“这是你的屋么?这是我辛辛苦苦置的房子,你看不惯就搬出去!”
“妈!你要崽还是要老公,找老公也要找个有钱的嘛,就找这么个人,你图个什么?”
见丛丛越骂越不像话,林成业一怒之下就冲出了门,哲青赶了出来,拉住林成业说:“你别管他,这家伙太不听话了,不管如何,你也要对我看呀。”
“不,我暂时就不来了,你就好自为之,好好照顾自己吧。”林成业就大步往前走了。
哲青望着林成业远去的背影,只好抽抽泣泣回了家。
林成业以后也没再来了。
不知是忧郁成疾,还是旧病复发,哲青自林成业走后,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腰痛,胸口也发闷,开头还能做点家务,后来连下地走走也很艰难,只能整日躺着,饭菜都要媳妇送到手里。时间久了,媳妇也再没好脸色,还伤言伤语。饭也不愿送了,要她自己搞。儿子丛丛三天两头不落屋,回来也不来她床边看看,只有要钱时,才到妈这里来坐坐。拿到钱立即就走了,连句安慰的话也没有。
兄弟姐妹有时也来看看,也只看一眼就走了。当听到哲青又说起早些年由于他们的阻拦,几个老公都没找好,她万分懊悔时,几个兄弟姐妹都众口一词说:“现在我们都没管你了呀,为何还没找到一个?我们不会再管你了。”
还说什么呢?这苦果只能哲青自己吞下去了。想到绝处时,她还想一死了之,现在都成这个模样了,每日三餐饭都要自己苦苦挣扎才能到口,活着还有什么滋味,生不如死呢。
正当她已准备了一根绳索,已将绳子打了个圈套进脖子,准备就在床头了结残生时,门被推开了,门口正站在一个高大的男人,向她大声高喊:“青青!你想干什么?这个蠢事千万干不得呀。”
说着就忙跑过来,将她抱起放到床上。哲青定睛一看,这个男人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林成业呢。
她抱住林成业忍不住放声大哭。林成业抚摸着她伤痕累累的身子,也鼻子一酸,说:“我回去这些日子也从没忘记你,多次想来看看,又怕你那忤劣崽赶我骂我,就不想来了。昨日又听人告诉我,你已卧床不起,三餐茶饭都不得到口,我就再也忍不住了,一定要来看看。一来,就见你在寻短见。真使人伤心啦。我只问你一句,你还愿不愿跟我?如果愿意,我来照顾你。”
哲青点了点头,说:“我都成这个模样了,怕拖累你呢。儿子……儿子,这个不孝顺的家伙,我看穿了,靠不住呢,兄弟姐妹们他们都有一家子,也顾不了你,还是老伴好。”
“这样吧,我也不会来你这里了,你还是住我那里去要得不?我那屋里反正只我一个人住,儿子、媳妇也同意接你去住。”
哲青听到说要接她去住,喜得连忙爬起来,跪在床上一连向林成业磕了几个响头,流着泪说:“这个罪我受够了,要得!我就跟你住那边去。”
听到这话,林成业连忙将哲青一把抱起,说:“走吧!我们现在就走,我背你搭车去!”
那个傍晚,哲青突然就从这屋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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