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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脑子
牛教授退休后，整个人就松下来，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无事可做。社区广场那些老年人扭秧歌，跳广场舞，下象棋，打扑克，热热闹闹，不亦乐乎。牛教授瞧不上眼，撇撇嘴，一脸嫌弃。没文化，没品味，没知识，远远就绕过去。
只是退休生活需要一些调剂，需要找一下乐趣。不愿意和那些人一样跳广场舞，像一个小丑。也不愿意和那些因为一部错棋就争得面红耳赤，甚至不欢而散。见了，就在心里嘲笑。到底是没什么文化，没多少见识，不就是一步棋吗？玩玩而已，至于吗？摇摇头，向一边踱去。看见有一个须发花白的人提一个塑料桶，一支长长的毛笔，在广场方砖上写字。旁边围了不少人，有人还拿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凑过去看看，还别说，写字的功底不错，虽然笔蘸清水，写在石板上，那一笔一划，一勾一撇，绝非一日之功。
忽然想到自己也是喜欢书法的，也可以练练，修身养性，消遣时光。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像一个卖艺的，他有些不屑。
得在家里，长几、宣纸，狼豪、紫毫，才有书法的氛围。
准备了笔墨纸砚，说练就练习起来。柳公权，赵孟頫，欧阳询；字帖，碑帖；楷书，行书，不亦乐乎。
在家里养养花，练练书法，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还是需要出去走走，见见风，晒晒太阳。年纪大了，猫在家里，就会浑身不舒服。
不往人堆里凑，就在阴凉下的长椅上坐坐。
小区的人都是自来熟，凑在一起，家长里短，张三李四，俄乌战争，南海局势，说得津津有味，慷慨激昂。好像每个人都是亲历者，都是观察家，每个人都能主宰国事家事天下事。听了半天，牛教授实在听不下去，瞥了那些人一眼，想起了网上的一句话。最喜欢议论国家大事的，不是达官贵人，不是土豪劣绅，而是那些草民。起身，向另外一个阴凉地走去，在一个空闲的长椅坐下。边上三五群人，有玩扑克，有哄孩子唠嗑。几个年老的女人大声小叫说着话，眉飞色舞，还不时啧啧叹息。一个说他们的邻居又被骗了，几十万的拆迁款，被人家骗走，家里堆了一堆保健品，全是假货。另一个老女人一边忿忿不平，一边唾沫星子乱飞。是呀，是呀，那些个挨千刀不得好死的骗子，专门骗咱们老年人。我们楼一个老头，辛辛苦苦攒了半辈子的养老钱，也被骗光了，找又找不回来，儿女还埋怨，一时想不开，就抹脖子了，哎呀呀，那个惨呀，不敢想了......那老女人抹着泪，摇着头，似乎感同身受。
牛教授也浑身不舒服。这个世道啊......没脑子的人咋就这么多呢。
时间久了，牛教授在小区也结识了几个说得来的人。教育局退休的盛局长，税务局退休的贾科长，报社退休的夏记者。其他的人，就是一个单元住着，见了面，也就点点头。
一日说起话来，教育局退休的盛局长说他的一个同事安装了一台净水机，说是名牌，高端净水器，结果里面的滤芯全是假货，一万多的机器，造价两千万不到。找销售商索赔，销售商推给厂家，厂家在别的城市，根本不理不睬。牛教授睁大了眼睛，教了一辈子书，被人家骗了，没长脑子么？盛局长苦笑，不是没脑子，是防不胜防啊。
牛教授撂下一句话。没脑子的人咋就这么多呢。摇摇头，走了。
剩下几个人，那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说什么。
小区的人知道牛教授的口头禅是“没脑子”，意思说那些上当受骗的人都是没脑子。就背后叫他“牛人”。他知道了，也不在意。本来就是，有脑子，怎会被骗呢？一点科技含量都没有的骗术，都被骗，不是没脑子是什么？那些人还真是张口结舌，无法反驳。
最近牛教授总感觉腰酸背痛，右肩也抬不起来，练习书法的时候，写几个字，就无法坚持。老伴陪着到医院检查，拍片，做核磁，结果没什么大碍。但是，就是疼痛，无法像过去那样站在案前，挥毫书写，笔走龙蛇，满纸烟云。
老伴提醒，是不是练习书法站得时间长了，肌肉劳损，浑身不舒服。去做做理疗，或者按摩按摩。
牛教授提笔，站在案前，看着刚刚书写“难得糊涂”几个大字，沉吟不语。
在一个不大的按摩中心，牛教授趴在床上，一个长相很精致的女孩给他按摩。女孩手法娴熟，动作轻柔，说话轻声细语，透出浓浓的书卷气。一会儿，女孩那些光洁细腻的额头就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来，还有缕缕的幽香，萦绕鼻息。牛教授的心里不由一荡，一种别样的感觉，慢慢漾上来。赶紧闭上眼睛，感觉那女孩的手掌在背部游走，那种酸痛，随着女孩的手掌，渐渐淡去。
回到家里，老伴问感觉怎么样。牛教授扭扭腰，曲曲背，甩了几下胳膊，还真是好多了。牛教授发了一通感慨。现在的大医院，太黑太缺乏医德。一个上午，楼上楼下拍片化验，折腾下来什么病没看，几千块钱就打了水漂。还真不如一些小门诊靠谱。老伴也感叹，是呀，小病小灾，真不能去大医院。
女孩和牛教授渐渐熟悉了，话也多起来，谈网络，谈文学，谈人生。牛教授觉得女孩不错，谈吐得体又不失幽默，就有了一些好感，信任感增加了不少。不知不觉间一个疗程的理疗做完了，牛教授已经感觉不到刚来时那种疼痛，牛教授对女孩的治疗很满意。女孩拿出一个纸杯，给牛教授倒一杯水，让牛教授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闲聊了几句，女孩劝牛教授平时要注意锻炼和保健，不能等身体出毛病了，才想起治疗，那样既伤身体又痛苦，还多花钱。
听见“保健”两个字，牛教授条件反射般抬头看向那女孩的脸。女孩一张俊俏的脸上殷红还没有完全消退，一双好看的眸子发出明亮的光来，那样真诚，无邪。想起女孩给自己按摩的时候，那专业娴熟的手法，那种敬业的态度。心中抵触的情绪渐渐消除。
怎么保健呢？
女孩笑了。您是有知识的人，肯定不屑于那些骗人的保健品，什么筋骨粉，黄金酒，脑白金，谁知道有什么保健作用，还是有副作用呢。那些东西如果不能保健，吃到肚子里，肯定会有副作用，会致病。傻子才会相信那些骗局。牛教授的眼睛亮了，这个女孩还真是精明，把社会上那多骗人的手段看得通透。
是啊，是啊，保健市场套路深，稍有不慎就会被骗，可得长脑子。
女孩笑容愈发灿烂。教授就是和别人不一样，谁想骗您，肯定不能得逞。
牛教授心里一乐。这个女孩还真是会说话。
你说的保健是什么？
女孩站起身，挎起牛教授的胳膊，就像自己的女儿热情亲近。
我们有一个专门的产品体验室，您过去体验一下，就知道了。
牛教授身子颤了一下，站住，看向了女孩的脸。女孩脸上的红褪去了，象牙一样，细腻，光洁，纯净。
看出了牛教授的犹豫，女孩摇摇牛教授的胳膊。去体验一下没什么的，感觉有用，就购买，没用，就不买。您自己说了算，谁还能强迫您。您是一个大知识分子，害怕被人家骗了？
是呀，自己又不是那些暴发户，土财主，脑子清醒着呢。
体验室里摆放着一张床，全实木，奢华高贵。床垫上面铺一张床垫，由一个一个碧绿的宝石串连在一起，发出碧绿柔和的光泽来。牛教授吓了一跳，这么高档，得多少钱。
女孩拖着牛教授坐在床上，抚摸那一块块清凉的玉石，说这些玉石全是从缅甸玉石矿精选出来的精品玉石精制而成，具有疏筋活血，通经活络，消除疲劳的作用，还能有助睡眠，强身健体的作用。在这上面睡一宿，第二天就觉得浑身舒畅，精神也好，没有任何副作用。
像是被火燎了一下，牛教授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不敢坐了。这么贵重的玉石，得多少钱。
女孩看着牛教授的眼睛，轻声慢语：对您来说，钱不是问题，健康最重要，不是么？来，脱衣服，躺下去，才能体验到玉石的妙处。说着，就伸手去解牛教授的衣扣。牛教授慌了，抓住女孩伸过来的手，柔软，细滑，还有那么一些灼人的暖。赶紧撒了手，落荒而逃。
发财树，富贵树，生意盎然。山茶花，海棠花，君子兰姹紫嫣红争芳斗艳。阳台就是一个花室，怡情，养性。剪剪枝，摘掉枯黄的残叶，给花喷了水。牛教授坐在阳台上，看着小区甬道几个拖着半拉身子蹒跚行走的人，心思有些活了。
要不，去按摩店看看。那女孩说的有道理，什么能比健康重要呢？
在楼下遇见了几个熟人，牛教授试探着说出了那个玉石床。贾科长瞪大了眼睛，你不是不相信那些保健品吗？
不是保健品。牛教授有些不爽。贾科长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夏记者提醒：现在的保健品市场，鱼龙混杂，可得睁大眼睛。
牛教授哼了一声，我长着脑子呢。
几个人看着牛教授慢慢远去，摇摇头，各自走了。
那张玉石床摆在卧室里，看着高端大气，让卧室增色不少。牛教授迫不及待躺上去，感觉冰凉，细腻，滑顺，像是女人细腻的皮肤。翻过来调过去，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躺怎么舒服。牛教授端起茶杯，哼了几口京腔，心满意足。
睡了一夜，老伴嫌硌得慌，搬到侧卧睡去了。
牛教授心里有些愧疚，这么贵的床，老伴不稀罕，得给老伴一点补偿。
老伴腿脚不好，按摩店有一款按摩椅不错，坐在那里就可以按摩，舒经通络，强身健体。
牛教授心里稍安。
拍了照片，发家庭群，给儿女们得瑟得瑟。谁知道女儿马上发了一个崩溃的表情，紧接着打出一行字来：牛教授，被骗了！！！
牛教授撇撇嘴，你老爸是谁，我是那没脑子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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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31 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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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31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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