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印象】洪水中的钢铁长城

淡淡不如风

　　近距离感受到军人义无反顾的风采，是在一场洪水来临时。


　　1998年，大庆遭遇罕见洪水。各地紧急驰援。我们镇政府也召开了会议，召集辖区内退伍军人奔赴抗洪前线。但实施起来却发现——找不到多少人。年轻一点的退伍兵为了生计，多半到外地打工去了，本地的基本上都是安置多年的体制内干部，养尊处优多年，壮志豪情犹在，就是身子和腿脚不灵便了。


　　有总也比没有强。各单位的干部换上了军装，在大家的鼓舞下，有些非退休兵的干部们也加入了进来。领导也找我谈话了。我一样没占——没当过兵，不是干部。我和领导说，此行九死一生，您这一月三千多的肯定要为国尽忠的，我这三百块钱（事实上260）的是不是应该迸发出比您还要高涨的热情来？


　　领导知道没法强制我去。于是说只需要我这只笔，每天可以不下吉普车，一方面守着单位给养，一方面把相关通讯工作抓好。


　　有了这份保障，我就随着大部队去了“肇源县发展乡”。一路上被连绵细雨赶着走，车队刚到那，就有带队的军人过来，一番训话，拉着队伍上了大堤。我坐在车上观望着，好家伙，大堤上黑压压的，目测得有几万人，我们这几百人刚才还浩浩荡荡，一扎进人流中打个旋儿就不见了。


　　放眼河边，大多数穿着青一色的绿色军装，还有一部分便装农民——身后就是他们的家园。河边已经垒起了沙包做的堤坝，但洪水滔滔，不断冲刷着大堤，几乎用肉眼就可以看到水势在一点上涨。堤坝外分布无数个点在灌沙包，指挥的军人们喊哑了嗓子，恨不得让扛着沙包的人都飞起来。我和司机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我们的队伍：几个老兵年纪确实大了，领导不是最年长的，也奔五十了。此时二百三十多斤的他已经累得呼哧带喘，扛着沙包每周一步都透着艰难。突然间他眼中冒光，把沙包往肩上一搭，又往胳膊里夹了一个，玩了命地往河边奔。我刚惊讶“身大力不亏”时，司机在旁边笑，电视台录相的来了。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拼尽了全力，不愧身上这身草绿色。中午临近，终于听到了一声哨响，堤坝加的已经够高，就地休整。一下子，几万人全瘫软在河边。我和司机下车，把水和面包送过去，也向大家表达了敬意。特别是领导扛一个夹一个的壮举，我已经写在报道里，只要有电脑，立刻发往市局宣传科。


　　领导却没有了声响。细一看，他竟然在堤坝上睡着了。刚才真的是竭尽全力了。我四处睃巡，连吃饭都没力气的，基本上都和我们一样，是老兵来参加“战斗”了。有几个人穿着军装，但面色黝黑，连吃带喝的像是游刃有余——这是真正的军人吧。我过去搭了个讪，才知道他们是农民工，是大庆的某单位体制内参战人员雇佣前来，一天一百块钱。我想这虽然有违政策，但对整个抗洪大计来说是好事，毕竟这些人有力气干活。送给他们几瓶水，他们告诉我一些消息：大庆是平原，连小山包都少见，这场罕见洪水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地。而我们这些人所在的地区是第二线，第一线是大庆几所知名油田，那里面的设备可是无论如何要守住的。


　　为啥不去第一线呢？一位民工揄揶地笑了：那是打硬仗的地方，得真正的子弟兵。


　　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几次洪水的新闻报道中，那些敢于赴汤蹈火的绿军装。再看还窝在地上喘粗气的同事们，只能说是精神可嘉吧。即便我们有无与伦比的热忱，即便我们想抛头颅洒热血，恐怕也不顶用！打硬仗，还得真战士！


　　看大家吃了饭，便和司机回到车上，简单吃了点东西，刚想打个盹，就听到堤坝上无数人连成片的嘶喊——涨水了！


　　刚才还比较消停的洪水，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态势涨了起来！哨声又响，所有人都上了发条，装沙包，扛沙包，筑堤坝……可人力有限，水势还是不可阻挡地上涨了。江面上，远远地驶过来一艘巡逻艇。在惊涛骇浪中越来越近，艇上人举着喇叭，不断地重复着：一线决口，二线紧急撤退！


　　河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哨声。没等我反应过来，黑压压的人海已经淹没过来。还亏司机有经验，一脚油门，噌的一下，吉普车就蹿了出去。我探出头寻找单位同事，还幻想着能把他们接到车上来，可是哪里看得见——电影里的大撤退绝对没有眼前壮观，所有人把工具都扔了，还有些附近的居民边跑边扔包袱，而洪水就在大家脚后，漫过堤坝奔袭过来！


　　这一路狂奔，只到数公里之外的一个稍高的土坡上，才算缓一缓脚。司机把车停在一个随时可继续撤退的路段，跟着我下车去寻访单位同事。土坡上铺满了气喘吁吁的人，那紧促的呼吸声也像汹涌的洪涛，在不停地冲刷着每个人的胸腔。我们终于找到了几个同事，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再找领导，大家都没看见。直到半小时后，才看见领导和年纪最大的一位同事相携而来。领导太胖了，实在跑不动了，而那位年长的同事严重的静脉曲张，两个人后来是淌着水过来的。事后才知道，他们的大腿内侧的皮都磨掉了。


　　大家庆幸逃过了一劫，又听到了土包上已经传来哭声，刚才干净利落丢下包袱的本地人想起了家园难保，难免悲中从来。这一哭就连成了片，毕竟受灾人的不在少数。就在土坡上哀声不断的时候，一阵整齐划一的歌声渐行渐近，我听到了踢踏有声的步伐，我听到了慷慨豪迈的军歌，我看到了一张张坚韧的面孔——“……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只因为我们都穿着，朴实的军装；咱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为了国家安宁，我们紧握手中枪。”“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绿色军营、绿色军营教会我。唱得山摇地也动，唱得花开水欢乐……”


　　我们一路由西向南撤退，他们——这些真正的子弟兵们和我们反方向——由南向西，奔赴向刚刚决口的二线和一线。他们神情坚毅，这么多张面孔中找不出一丝犹豫；他们歌声平稳，仿佛正在参加一场军民联欢会，而不是奔向浊浪滔天的洪水猛兽。就在我眼前，我平生第一次真正领会到了什么是人民子弟兵，什么是视死如归，什么是不可战胜的钢铁战士！


　　那一刻，嘈杂的土包上无比安静。陆续有老兵站了起来，向子弟兵们施以军礼。而我，用无比崇敬的目光看着他们走向绝境，泪水一时朦胧了双眼。


　　第二天，我们接到消息，第一线的决口处被堵住了。沙包扔下去就没影了，是那伙子弟兵们手拉着手跳了下去，用血肉之躯搭成钢铁长城，把迅猛的洪水挡在身后；又有子弟兵跳进内圈，打上木桩，然后在抛下沙包……


　　他们才是中国脊梁，他们才是百姓的后盾！在这些英勇的战士面前，没什么不可战胜的！


　　半个月以后，洪灾渐渐退去。我们这伙抗洪大军圆满完成任务。回到单位，各获奖嘉。我也因为几篇通讯被口头表扬。庆功宴上，领导说敬我一杯。我举起杯，心里默念：敬子弟兵！

幸福小草

这事迹应该就是电视上曾经无数次出现过的军人用肉躯堵住洪水那个场面。
唯有军人战士顶天立地，壮举感天动地。
亲身经历过，也写得情真意切！
是不是时间错了？1998年东北抗洪救灾可是举世皆知，油田外围好几个场地被淹。听他们说，出进都是划船来着。

淡淡不如风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2-8-5 19:01
这事迹应该就是电视上曾经无数次出现过的军人用肉躯堵住洪水那个场面。
唯有军人战士顶天立地，壮举感天动 ...

时间改了。年头多了，记不清了。

草舍煮字

军队是个大熔炉，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

an安

亲身经历还是小说？这篇写得真走心了。

淡淡不如风

an安 发表于 2022-8-5 21:32
亲身经历还是小说？这篇写得真走心了。

上班以后，我经历了两场洪水。
一是91年，二是98年。

邱天

军人，打仗是好汉，抗洪是英雄。值得称赞！

李子四

读完，如亲临其境，有惊心动魄画面。

香薰古琴

很有画面感。哪里有险情，哪里就有子弟兵。

刘晓斌

我欣赏那句话：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问好如风！

淡淡不如风

刘晓斌 发表于 2022-8-8 16:37
我欣赏那句话：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问好如风！

军人退休多年，腰杆子也是直的，至少我身边的朋友这样。

淡淡不如风

香薰古琴 发表于 2022-8-7 16:46
很有画面感。哪里有险情，哪里就有子弟兵。

关键时刻，他们就是主心骨，是救世主。

淡淡不如风

李子四 发表于 2022-8-7 11:07
读完，如亲临其境，有惊心动魄画面。

这种事在子弟兵身上，几乎年年发生，因为也是年年涨水。

淡淡不如风

邱天 发表于 2022-8-7 10:08
军人，打仗是好汉，抗洪是英雄。值得称赞！

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子弟兵，这点让百姓放心。

香薰古琴

精华推荐：作品用细腻的文笔描述了一场洪水来临的紧迫情势，危急关头人民子弟兵用热血青春和钢铁之躯保卫了国家财产和人民生命安全，他们是钢铁长城，是百姓的坚强靠山。作品近距离给读者展示了军人印象，全文荡气回肠，画面感震撼，好文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