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川媚 于 2022-9-11 15:24 编辑
我跟人搭讪很少失败。一个人散步,有相当多的搭讪机会。
被我搭讪最多的,是牵着宠物狗的女人。她们非常喜欢自己的爱宠,带着抒情腔调,滔滔不绝地讲述,能给我讲些新鲜细节,但是没有一个值得我非要写上一笔。这让我感到气馁甚至自我怀疑:是不是我太健忘,转身就忘?
我喜欢晚上散步,大约是喜欢与宠物的邂逅,喜欢那些富于活力的大狗和小狗。早上散步的人,可能是去往市场的,很少有带狗一路的,总之,我很少早起出门,没有这方面的见闻。我渐渐知道有些宠物狗的名字,有些名字是一样的。旺旺。旺仔。
走在街上的狗,四足轮换速度太快,或者步子太乱,总让我感觉眼晕:我看不明白,它的四足是如何配合的,明明是浑然天成,我却难以看清。猫咪就好得多,像模特儿走一字步,矜持得像公主。
法斗是喜欢低头走路的,一张老长的马脸,瘸子一样左摇右摆,白色的底子上有一绺儿棕色或者黑色,样子让我替它们难过,不知道它们能给主人带来什么安慰。
你养了个法斗啊?娃儿养的。
你养了个大狗啊。娃娃养的。
在院子里碰到带宠物的同事,就会一问一答。大人都在替娃娃养宠物。我家也不例外。
不要玩物丧志啊,拿回来我养着。猫咪就是这样来到阆中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谁知道孩子之爱父母,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计深远呢?孩子离家,招架不住父母的唠叨,让父母用宠物填补感情空白,也不失明智之举。
有人同情心泛滥,为宠物所累,收养十二只流浪狗,想着买一处有三间房的院子。这个博爱于流浪狗的人,居然是与我隔着微信喊话的杂文作家李更。
那你怎么遛狗呢,坐雪橇?
到时候找个人帮忙。
用了整整四个白天的时间,读完他从南方寄来的一本绘画杂文自选集,我觉得自己最好不写杂文,读读他的杂文专栏就可以了。没有相当的阅历和识见,哪敢信口开河臧否人物?但是我说过的话写过的文章,自己也无法收回。我还担心天长日久之后,那些天真的不知人性之复杂的宠物狗,会在杂文家的心里添加些不纯粹的东西——换上一些平和调和中和的味道,宠物的作用不可忽视,杂文的末日怕也不远了。
没有狗也可以搭讪。切入口或可见,或不可见。今天早上我就被一个女人搭讪。她说我的裙子是素绉缎的,坠性很好的那种丝绸衣服,她也有这样的衣服,平时怕洗坏了,舍不得穿,结果就是放坏了,变色发黄。她的一番话拓展了我的认知:生活中的哲学是学不完的。
我们时常混淆现实和想象,也许不是混淆,而是叠加。我早上遇见过一个女人,现在我回忆这个女人。前者是现实,后者是想象,而这个想象又是此刻的现实。所以,我们每个人都面对着双重现实,昔日经验对于现实情感必然起着暗示作用……
一个人是带着现实的身体和想象的生活,一起进入别人视线和社会生活的。重要的是不要先入为主。
关于爱宠,我想不通一件事:杂文作家何以能够收留那么多流浪狗。一个大的疑问里面套着很多个小的疑问。狗是怎么走失的?是因为渴望自由吗?那为什么又入作家的温柔樊篱?宠物狗是不是失去了狗的忠诚,所以不再寻找之前的主人?
刚读了一个写狗的中篇小说《黑眼睛的帕鲁佐》,这狗的名字像个侠士。开初我没有耐心看完这个以狗的视角写成的小说,虽然只有二十页:我形成了自己顽固的审美倾向。然而我最终因为放不下而读完了它,因为我读《中篇小说选刊》必先读小说后面的“创作谈”,《纯真与背叛》里面说到一句我觉得不可思议的话:狗是有毒的,得而复失是要命的;把狗作为爱宠的人,失去它之后无非有些隐痛;而脱离了主人的狗会拼了命地回家,因为它把主人当作父母或伙伴。作者还说,狗对人的纯真感情,是所有生物中绝无仅有的特例,纯真得不晓得背叛。
我愿意相信这样的说辞,赞美这样的性情。狗因为忠诚,甚至被日本国民奉为精神图腾。狗可以被人类利用,从肉体到精神,但狗绝不会毒害人类。
最近总是碰到一条纯白的宠物狗,它每天晚上在西园横街的体育场边坐着陪两位老人。它看到我就跳起来,因为我八月份揣着猫粮找那只突然离开我家出去流浪的猫的时候,给它喂过猫粮,它一点不嫌弃,嘴埋在我手心里吃完了几颗猫粮。
它可以跟你玩,但是你把它赶不走。老太太总是说。有一天我要过它的绳子往我家走,它跟我走几步就扭头回去了。狗的灵性是不可以估量的,功勋狗并不只存在于电影电视剧,宠物狗也可以像战士一样生活,捍卫自身的尊严。
记得在我的老家,大姐出生的时候养了一条母狗,直到它十六岁的时候老死,如今大姐也快六十岁了,看上去却比我还年轻时尚活力四射。
无论什么时候,单是看看狗的眼睛,我也会瞬间泪水满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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