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拔儿又一拔儿，不同班级不同年级的弟子们纷纷拿着稿子来问我，“三十年变化征文”要起个什么题目？我统一回复：喜看旧貌换新颜。
一看我在明显地敷衍她们。有年纪小的弟子说我偏心，因为大家知道几年前我曾经有求必应——课余时间解答了多数学生的征文咨询。我说：“‘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规律是认知的，而认知的过程中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几年前我身体尚好，尤其是脑子快得很，尚有精力来对付繁杂的工作，包括份内和份外的，但现在我得了脑梗了，脑子不那么灵光了，对于这些课外的事——我只能漫不经心地应付你们了！——这也是符合我的生存规律的变化。当然，以往那个爱凑热闹、爱码人喝酒的我变成个深入浅出的半隐者，这也算是我的‘旧貌换新颜’吧”。
她们又开始追问我，这三十年来的变化最大的是什么？
这范围可广了，不管什么变化都得感谢国家的变化，国家由弱变强，民众才有扬眉吐气的机会。而经济发展后的种种“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更多的时候，是我们的不适应。也许世风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也许人心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或者还不如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习惯了在经典古籍中挖掘美德，而加以大肆宣扬；也习惯了给美德树立对立面，而贴上永世不得翻身的丑恶标签。但内心却往往对某些丑陋心向往之，抨击它们的一个主要原因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和机会这般丑陋。如果有机会呢？一切未可知也！
我给弟子们讲了余华的《兄弟》。经济刚刚开放的时候，有一句话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书中的李光头就是胆大的，无耻下流三观不正的他抓住时机，成了亿万富翁；而他的对立面是善良朴实与世无争的宋钢，则惨遭下岗、重病、家破人亡。我们读书的过程中会同情宋钢，甚至会厌恶李光头，但假如我们有一次选择的机会，那么不知道有几个人会选择半生困顿、重病缠身、妻子背叛、自身卧轨的好人宋钢？又有几个人会放弃做一掷万金、左拥右抱、风光无限、享尽人间富贵的李光头？
同情弱者，却总要有意识地解嘲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讨厌丑陋和庸俗，却总是在低俗的成功人士身上挖掘出闪光点，恨不能以身代之去体验一下丑陋和庸俗。这是经济发展以后，人性变得最可怕的现象之一。
于是，有了攀比心，有了“凡尔晒（赛）”，一方面在嘲笑他人连撸个羊肉串都要晒个图，一方面默默地把自己新买的几本书发到朋友圈。似乎别人晒吃喝就是下里巴人，而自己晒书明显就是阳春白雪。由此“自我定位”比别人活得充实，活得有品位。这种严于苛责别人、善于包容自己也是近年来最明显的变化。
久而久之，我们终于成功地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并且会给这种变化安装上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听起来顺理成章，想起来心安理得。带着满身的白骨腥气，一转身竟成了纯良的村姑，其作用不仅是来忽悠唐僧和猪八戒们，更主要的是能用来蒙骗自己。
后来，再后来，我们对原始意义中的丑陋和庸俗，多数是能原谅了；即便不原谅也能共处了；即便不能共处也能视而不见了。当然，大家更希望更习惯更认可——周围的人都能这样丑陋和庸俗，那就“大哥别说二哥”，谁也不比谁高明，谁也别说谁，大家都不错。
偶尔的，还会有些不甘于接受变化的人，穿着半片儿长衫，唾沫星子都能喷出火花来，来声讨着这些世风，来批判着这些人心，但一个不留神，却被人哄笑指摘——整个后背是空着的，连屁股上的污渍都肉眼可见。任你打扮得再精致，在这个集体蜕变的年代里，所谓“清纯”是不允许存在的。除非你以“假清纯”的姿态出现，否则，你只能抱着石头却跳汩罗江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旧貌必须换新颜，就好比人的认知以及抗打击能力，也必须跟着新世界的规律来变化着！因而，来跟我学习的新生，每个人都获得了六字真言：胆子大、脸皮厚。有弟子不理解，老师，你是在教我们不要脸吗？
苦笑之余，我煞费苦心地截了一份图给她们：一个人真正的强大不是拼命维护尊严的时候，而是学会放弃维护尊严的时候。
弟子又说，老师，你还是在教我们不要脸吧？
我只好再举一例。去年，一位亲属家的孩子大学毕业了，破马张飞的人称“女汉子”，学习一般，勉强考上“二本”师范学院，结果求职成功，在某小学当老师了，开朗活泼，颇受学生欢迎和校方赏识。
今年，我曾经带过的一个女弟子也大学毕业了，华东师范——算是响当当的“985”学校吧！这个女孩善良内向，只要拿眼睛一看她，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善良知感恩，每个教师节都来看老师，在办公室一坐一上午，加起来连五句话都没有，而且没有一句是主动说的。她平生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笑——羞涩地笑。这样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竟然找不到工作。虽然她的简历是诸多学校的首选，但面试这关永远过不去，最后到保险公司做后勤，每月2000块钱！
我对她们讲：现在你们知道了吗？我们要揣着一颗自尊自爱的心，活成没有尊严的样子，这就叫‘认知的过程中是不断发展变化的’道理。与时俱进的才叫变化，墨守成规的那是食古不化。孔子到今天来当老师，他的“之乎者也”门卫根本听不懂，恐怕连学校大门都进不去；诸葛亮到今天来借东风，天气预报能轻易揭露这个假专家；鲁迅到今天来当“匕首”和“投枪”，他会成为泡女弟子的“教兽”，光是和萧红的“莫须有绯闻”就能淹没互联网；徐志摩到今天来，他的诗不会入选课本，极可能成为“有污点的文艺人”而被封杀；成龙大哥如果在内地起步，极可能和迟志强蹲一个班房，而且刑期会更长……不是某些人错了，而是物质世界日新月异，若是某些人不跟着变，就只能被时代的黑洞吞噬。
顶着“旧貌”来适应新时代的，千万不要抱怨新时代的“世风”和“人心”，只有当你换上“新颜”以后，自然而然地——才会恰当地融入到新时代！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22-9-22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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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2-9-22 11:12
，间歇性脑梗，然后说了很多大实话
，涨知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