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晓萍 于 2022-10-30 19:28 编辑
刚到红薯熟透的季节,我们家就收到满满一筐红薯。吃着这外红里黄、香甜可口的红薯,我们都在猜这礼物是谁送的。
在物丰价廉的秋季,各种水果小贩都在高声贱卖,送一筐在乡下遍地都是的红薯实在不足为奇,一定是熟知我们家有这个特别嗜好的人。我家原在乡下住过,回城后每年过年都能收到乡邻们送的各种糍粑,有粘米的,糯米的,那种蒿子粑是最好吃的。把晒干的蒿草和糯米对半打成浆,用布袋装上把它吊起,待第二天水干后,把成块的浆取出来捏碎搓揉,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做成一个个的圆坨,再在里面包上白糖芝麻馅或腊肉香干馅,蒸熟了即可食之。每年的春节,我们最喜欢吃的就是这种蒿子粑了。
母亲每到年边都要多准备一些面条糖果或水果啥的,给过年来的客人打发,年年如此。这么一想,我们都猜准了是乡邻送的。直到母亲回来,才告知是我小时候的一个玩伴送来的。
这么多年来,自己经历了太多的人和事,也许早已把她忘了。要不是她送来的这筐红薯唤起了我的记忆,我还在我生活的圈子里消极地生活着:在一家濒临倒闭的企业上着百无聊奈的班,孩子去了幼儿园,先生也在别人都成了游泳健将的时候,一头下海去了南方的某个城市......
我每天都在为自己的无所事事倍感沉闷乏味。
她是一个个头小巧而头发泛黄的女孩,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母亲一人带着三个孩子。她家还有一个奶奶,我们叫二婆。她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哥哥当兵去了,下面有个妹妹。她性格很要强,但与我和得来,不管是上山砍柴、扯猪草,还是下河摸鱼捉吓,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我们比谁的树爬得高,谁的柴砍得多,屋后的山不高,但几乎被我们翻遍了,连哪座山有几颗樱桃树,哪座山有几颗葡萄树,哪座山开有哪几种花,都被我们摸得清清楚楚。村子的前面有一条小溪,那时在我们眼里,就是一条大河,一到夏天,那条蜿蜒的小溪成了我们游玩的天堂------摸鱼、抓泥鳅、翻螃蟹。整个村子里的女孩,就我们俩学会了游泳。有时妹妹要跟着去,我都想方设法地躲掉她,为的是能和她自由自在地一起玩。
一次我们与村里几个男孩子去屋后山上挖葛根,边挖边吃,不知是吃多了还是吃错了,晚上回来后胃就开始翻江倒海,呕吐得昏天黑地,被母亲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第二天据大人讲我们挖错了,把一种叫绵绞藤当作葛根吃了。
我们就像形影不离的姊妹,时时都在一起。我最喜欢去她们家,她家就在我家的屋子上面,比我家高了不止几个台阶。去她家必须从我家的左后侧爬上一二十级土坡坎,要不就要绕过大队书记的家,那边有一条大路直通她家。她家的房子高大宽敞,不仅楼下可以住人,楼上也可以。后后来有两个下放的男知青,就是被安排住她家楼上的。她们一家住一大套间,二婆住一套间,旁边有一外来养蜂人住在靠右边,前面还有很大一块草坪。我一直想不通她们家就五口人,怎么有那么大的房子。后来听母亲说她家的房子就是我家的,土改后被生产队分了出去。她娘其实是一个善良的人,每次去她家,吃饭时如果有一粒米饭掉楼板上,她都会捡起来往嘴里送。
跟她友谊的小船也有侧翻的时候。一次不知为什么她生气,那时菜园里的油菜刚刚收割,整整齐齐一捆一捆码在菜地等晒干,干透后就会用一张大竹垫铺开,干透的油菜籽无需费力,一碰就落。大人们就会把油菜籽收集起来装进布袋,背到油坊去碾。那些香喷喷的菜籽油就成了我们饭食最诱惑的动力。
我家的油菜地在下坡,一捆捆的油菜籽铺在割掉的油菜蔸上,等着阳光的照耀,整齐又好看。这会儿她飞奔地往我家菜地跑,等我赶到,一看我家的油菜被她撵得乱七八糟,细小的菜籽纷纷滚落,只剩一些空壳留在树枝上。我马上跑到她家的油菜地,就势在上面打了几个滚,爬起来一看,她家的油菜籽就和我家一样了。
大人们在下面插秧,听完我们的哭诉,一下哈哈哈都笑开了。我不懂这次大人为什么没有责骂我们,但我记住了这次争斗,我们都不是赢家。
到了入学的年龄,母亲把我送到了学校。不知为什么,她却迟一年才上学,虽然不同年级,我们也是一起上学,放学了一起等回家。到了放假,更是男孩子似地一起疯玩。
直到进入初中,由于课程多,玩的机会少了,接触的同学却多了,而回家后都是在帮着母亲做家务。考入高中,一直都在忙着跑“通宿”,早上5点钟就得起床,要走40分钟的路才能赶到学校,每每放学回到家,总感到又累又饿,什么都不想做,直等着饭熟。这其间我结交了不少同学,同学的情谊让我多了一份思考,多了一份成熟,多了一份友爱和关怀。
她没能考上高中,初中毕业后就在家帮母亲干农活。
记得88年秋季的一天,我下班刚回到家,母亲告诉我:“岩头(她的小名)病了,在医院住院,她娘代信来要你去看。”吃完晚饭后我买了两听罐头就和母亲一起去了医院,她看见我们来显然很高兴,硬是起身坐了起来,只见她一个劲地很勉强微笑着,并不说话,一副忧悒憔悴的样子。她母亲在一旁解释:“昨天晚上一直说糊话,喊你的名字,把我急死了,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看得出来,她母亲很是担心她。她那时已经结婚,丈夫没来,而是母亲陪着她的。由于她有病在身,也不好跟她多聊,我简单地问了她的病情,嘱咐她要好好治病,就和母亲起身告辞了。
再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是在老街,我去邮局寄信,她和她丈夫手拉手很亲热的样子。一点没变,照旧是黄黄的头发结成一根辫子垂于脑后,经太阳长时间辐射黄黄的带斑的脸。看见我马上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笑着,我再才知道她的丈夫原来是我初中同学。
最后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是在96年5月份的一个周末,一位同事通过亲戚关系弄到了几个可以义卖奖券的名额,那是我们县城第一次举行大规模的福利奖券销售活动。广告早在几天前就已在城乡打得沸沸扬扬,我们也是第一次利用周末出来做这样的销售活动,感觉很开心也很兴奋,都是平时几个要好的同事。销售活动还没开始就已围满了人,人群中,我看见她背着背篓和她丈夫在一起,她看到我在卖奖券挤到我的桌前兴奋地对我说:“我也来抽几张,看能不能中一辆农用车!”那时最大的奖就是农用车。我由衷地对她说:祝你中奖!由于人多,也没来得及跟她再说什么。再以后都没能见到她。
也许由于她生活的简单,更多地有了回忆的机会,而她把对儿时的回忆通过一筐红薯传给了我,让我和她一起感受到了童年的纯真和美好。
倒是她的妹妹,嫁到离县城比较近的地方,进城后偶尔会来母亲家,背一些自家地里的红薯或新鲜蔬菜。我来深圳后,有二十多年没有见到她了。这篇文章写得比较早,我注明的日期是98年10月。后面添加了一些内容,已使文章更饱满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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