蛀书记（2021年4月）

rsjby

2021年4月5日
萧望卿的《陶渊明批评》是“大家小书”之一种，从“历史影像”、“四言诗论”、“五言诗的艺术”三个方面评说陶渊明及其作品，对陶渊明诗文在中国文学史的地位，特别是对其四言诗的缺罅和五言诗的成熟有准确、中肯的评判。虽作于上世纪四十年代中期，但对今天理解陶渊明及其作品依然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风中的雨：关于萧望卿，在豆瓣网和北京出版集团公司、北京出版社重印的《陶渊明批评》一书杜志勇的前言里可得到一些信息。一是关于他的生平：“萧望卿(1917—2006)，字成资，湖南宁远县人，生前系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曾入清华研究院深造，西南联大毕业，师从闻一多、朱自清、沈从文先生，且交情甚笃，是当时的新生代‘平津新写作’里的重要人物。抗战胜利后，这个包括穆旦、郑敏、汪曾祺、盛澄华、王佐良等在内的以‘新写作’为标识的文学试验潮流，在处于政治和文化边缘状态的平津地区希图一场‘中国的文艺复兴’，他们引入西方现代文学观念，与世界文学思潮同步发展。”杜志勇的前言里有句话，值得品味；“1949年之后，萧先生颠沛流离，精力被严重分散，无法进行正常的创作和研究。”二是关于他的《陶渊明批评》：“萧望卿所著《陶渊明批评》一书是用现代文艺批评理论研究陶渊明的标志之作。它由沈从文托李健吾向叶圣陶推荐，1947年开明书店出版，内容分四部分：朱自清作序；陶渊明历史的影像；陶渊明四言诗论；陶渊明五言诗的艺术。这该书在解放前一版再版，解放后没有在大陆内印刷过。但在台湾截止到上个世纪70年代曾经印刷过六次。”“在笔法上，萧望卿秉承朱自清的写作风格，清晰流畅，文采飞扬，学术图书如此之美，是少见的。吴小如曾写书评评论说：‘此书虽小，却不啻为后人开启法门，点上明灯。……这本小书，不独可作为专门读物，且可用来当纯文学的作品看，即此已足证“文学批评”也应该符合于“文学作品”的条件与标准。晚近写散文的人，能于绵密深厚、委曲周至中得疏宕空阔之趣者，除萧先生外还真不多见。……全书文笔之优美，这也是应该大书特书的。’”“时过境迁，该著关于陶渊明的历史影像，今天有不少更详尽的研究成果；但就从四言、五言的语言风格和文化所指上详加比较，断定五言诗更适合陶渊明的人格魅力，代表着陶诗最高成就，洵然可谓定论。其论证的方法，直有新批评的味道。从本书所引瓦雷里、白璧德等人诗歌观念来说，这的确是老一代学人建立新诗学观的一个努力。”

2021年4月16日
梁晓声的《生命，何以高贵》是广西师大出版社“新民说•语文一生”之一种。包括“人世间”、“生命、何以高贵”、“思想不曾远行”、“美的散步”、“新国民的诞生”五个专题。有文学性，比如写亲情、动物；有思想性，比如谈禅、尼采、鲁迅、新国民、论美。文字里有他那一代人特有的使命意识和家国情怀。
风中的雨：一直以为自己很熟悉梁晓声，认真检点，却非其然。梁晓声在我这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知青文学的代表。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发表于《青春》文学丛刊1983年第1期的《今夜有暴风雪》。这本书并没买过，也没读过，深刻的印象从电视剧《今夜有暴风雪》得来。除《生命，何以高贵》外，买过三本梁晓声的书：《雪城》《一个红卫兵的自白》《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只读过《雪城》，但写的什么已经忘记；后两本一直放在书柜里，每次看到都想读，却一直没有读。他的《人世间》获得第十届茅盾文学奖后，在京东、当当网上选中了它，放在收藏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下单。不下单的理由大约有三点：一是觉得它体量太大，厚厚的上下两册，不知要读多久；二是觉得小说太多、优秀小说也不少，读小说对于我这样年龄的人来说，很浪费时间，还是少读为好；三是自己读书比较在乎文字，不太在乎故事或者思想，梁晓声的文字不太对我闲散、泛泛而读的味口，不读也罢。由此观之，对于梁晓声，我只能说是只知其名，少读甚至可说是未读其书。
风中的雨：如果可以简单地把作家分为并不准确的两类：入世的和出世的。那么，梁晓声肯定是入世的那一类，而且还是此类中态度积极者。有别当下大多数文字津津于自己的小见闻、小情绪、小感慨，梁晓声的文字里有一种无处不在的使命意识和家国情怀。其实，使命意识和家国情怀并不是梁晓声文字独有的特色，而是他们那一代作家大多具有的品性，只不过在梁晓声这里表现得特别突出而已。比如他的《一个红卫兵的自白》《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两书，一看书名亦可大略知道内容，以及寄予在这里内容里的使命意识和家国情怀。《生命，何以高贵》也是这样，所选篇目虽有一部分从“小”处写亲情，更多的却是从“大”处谈思想、论美、讲国民等等。比如它将写动物的诸篇归结于一个专题，将其命名为“生命、何以贵”，就是要通过对所见的一些具体的动物阐述“人理”，甚至是要通过书写动物指明“生命”存在的因由和让生命高贵的路径。梁晓声似乎总能从细微处梳理出“思想”。这些所谓的“思想”只是梁晓声对世相的个人感慨、零星思考，显得零乱，难成系统，也达不到哲理的高度。阅读者不一定以其为然，但文章里总是充满这些东西，总有一处能引起阅读者的思绪悸动。只要在阅读时，阅读有片刻深入文字之内、跳出文章之外的思索时间，文字与文章就算成功。只是，我并不太喜欢这样特别 “入世”的作品。我喜欢的是那些文字散淡的、与现世稍有疏离的作品，虽不要求“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却也希望风清云淡，天高地远。

2021年4月26日
《山河袈裟》是李修文的散文集。所写有自己奔波或者经历的描述，有对作家作品乃至一句话的解读，但更多的是对普通人众、寻常百姓、底层生命、无奈甚或苦痛生活的书写。文字庄重严肃，笔调流利舒畅，情绪深沉强烈。令人心动心惊的句子随处可见，令人沉重沉痛的感觉时刻翻涌。是近几年读到的最好的散文。
风中的雨：听说过李修文，但没读过他的书。前不久，读了人文社书评圈赠阅的《诗来见我》试读本，不管它的体例是叫散文，还是叫随笔，总之是无由地喜欢，觉得很有味道，很值得一读。于是在网上买了李修文的《山河袈裟》《致江东父老》《滴泪痣》《浮草传》，前两本是散文，后两本是小说。四本之中，《山河袈裟》这个书名可意会难言传的内涵令人耳目一新，思之不已，所以首先读了起来。本来，《诗来见我》就颇为惊艳，可《山河袈裟》似乎比《诗来见我》还要好，更有读头。
风中的雨：《山河袈裟》里文章，以写人为主。其所写多是寻常百姓（《穷亲戚》《阿哥们是孽障的人》），甚至多是最底层的人物，比如死囚（《她爱天安门》），比如傻子（《义结金兰记》），比如残疾人（《旷野上的祭文》），比如陪酒女（《郎对花，姐对花》），比如癌症患者（《看苹果的下午》），比如疯子的母亲（《一个母亲》），等等也者，不一而足。“我”并不知道他或她们的全部，也不需要知道；“我”只见到他或她们的部分，有这一部分就足够了。“我”旁观时，总会想起许多与生活、生命，人生、人性相关的内容，于是一个或许我们随处都能见到的人的片言只语、平常行动便成为特别的存在，有了特殊的意义，引起我们特异的情绪：不是风花雪月，也非云淡风轻，而是或者沉重，或者沉痛，或者深沉，或者深邃。你欲言又止时，却想一吐为快；你正要洋洋洒洒高论一通，却陡然觉得言难及义只好屏声敛息。书中有两篇关于动物的文章《堆雪人》《义结金兰记》，《堆雪人》还在常人可以理解的范围，《义结金兰记》却颇有传奇的味道。李修文将《义结金兰记》安排为全书的煞尾，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若是无意，自不必多说；若是故意，至少给了我一种感觉：对人的失望！读《山河袈裟》诸篇，虽读得似懂非懂，却颇沉过瘾，觉其是近几年读到的最好的散文或者随笔。

刘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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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彦林

本帖收录先生阅读萧望卿的《陶渊明批评》、梁晓声的《生命，何以高贵》、李修文的散文集《山河袈裟》的手记，读后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