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夜的雨很冷 文 / 邱天
入冬,老天爷总是阴着一张脸。
苦楝子残疾的右脚隐隐作痛。她倚着家门望着天,口里念叨着,别是要下雨吧?她轻轻揉着右脚痛处,叹息着,要不是这只残疾的脚,她应该跟着柯木进城打工啊!
她移来一条木凳,坐下,眼巴巴地望着门前这条通往村口的泥路。柯木就是走出这条路去打工的。
柯木是苦楝子的新婚丈夫,一位老实巴交的苦命人。
一阵冷风袭来,湿漉漉的,下雨了,雨无声无息随风飘散,苦楝子感觉到冷,关了门,一瘸一瘸回屋。
坐在里屋床沿,苦楝子的思绪一幕一幕,像屋外的雨冷冷地冲刷着她的心儿——
那年冬天的雨更冷。苦楝子的娘躺在床上,一声一声咳嗽着。苦楝子给娘倒了一碗热开水。娘摆了摆枯瘦的手,让她把水搁在桌上,嘟囔着:“娘这病好不了了……好不了了,孩啊,等娘走了,你跟柯木哥去啊……你柯木哥虽说是个孤儿,孤苦伶仃,可人心眼儿好……一根枯藤上的两个苦瓜,你们相依为命啊……”
苦楝子默默听着娘说话,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儿一颗一颗往下掉。
苦楝子打小就跟柯木一块儿玩,一块儿去村小上学。柯木大她两岁,她管他叫柯木哥。
柯木家境更贫穷,十五岁那年父母亲双双得了怪病无钱医治,给他留下一间破屋走了。村邻们伸出援手照顾尚未成年的柯木,来帮助最多的就是苦楝子的娘。
娘对柯木说:“孩子,咱不孤独,有村里的亲邻帮衬哩,有难处就来俺家啊,有俺,有你苦楝子妹,有困难言语一声,咱们一起面对啊!”
柯木点了点头。那些天,他像懂事了许多。父母患病愈发严重,读初中的柯木迫不得已辍学了,小小年纪的他耕耘着家里的承包地,挑起一副沉重的糊口生计担子。父母离世后,他的担子更重了,他只能默默地承受着……
世事艰难,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年后,也是一个冬雨寒风凛冽天,苦楝子的娘也经不住寒夜的侵袭,含泪撒手人寰。
苦楝子趴在娘的遗体上嚎啕。乡邻们来了,柯木也来了,都来帮忙料理后事。柯木看见痛哭的苦楝子,忽然觉得心中一阵阵痛楚,“扑通”跪在了苦楝子身旁。
可怜的两个孩子啊!都还未成年呢!乡邻们感叹。
村长抚摸着俩孩子的头说:“今后,你俩由村里照顾吧!”
柯木抬起头看着村长,嗫嚅:“我,我和楝子妹……相互照顾吧……”
一根枯藤上的两个苦瓜相依为命吧!这个村是个贫困村,村里又有多少财力、能力能供养两个孤儿呢!
柯木要兑现自己说出的话。他耕种两分薄田维持生活,还要照顾苦楝子。苦楝子右腿有顽疾,不能下地干活,全依托柯木伸出援手。
风里雨里,两个苦瓜挣扎着讨生活,也逐渐滋生了情感。
熬到了成年。村长领着他俩领回结婚证,主持了他俩的“婚礼”——领着几位村民将苦楝子的生活用品搬到柯木的小屋,两个穷孩子建成了一个“新家”。婚礼没有宴席,但得到了乡亲邻里们的声声祝福。
婚后,柯木觉得单靠耕种承包地是无法维持生计的,他跟苦楝子商量,要跟村里青壮年一样外出打工。苦楝子点了点头同意了。她心里有主意,承包地里的活儿由自己承担。
柯木惜别新婚妻子,跟着村里人进城打工……
窗外夜雨淅沥。每逢这样的雨夜,苦楝子彻夜辗转难眠。
天放亮了,雨声仍未停歇。苦楝子听见有人拍窗。她轻声问:“谁呀?”
“是我。”村长隔着窗说,“城里工地出了状况,柯木他……”
“柯木他怎么啦?”苦楝子急忙推开窗。
村长想说什么,却支支吾吾:“在工地干活……若有什么闪失,工地老板会……负全部责任的。”
苦楝子明白了,一定是柯木在工地有事了,不然村长不会一大早来家说事儿。
苦楝子把门打开,村长还站在屋外。村长低声说:“等这雨停歇了,我带你去看看柯木吧。”
去,一定得去!她该去找柯木!她该在柯木身边!她该照顾他!
她走出屋门,寒风带着雨丝无情地扑来。
屋外泥路那儿走来一个人,雨中是熟悉的身影。
“柯木!……”她大声喊。
是柯木,是柯木回家来了。从县城坐车到镇里,然后徒步到村里,他是冒着夜雨赶回来的吗?湿漉漉的一个人,右手缠着纱布,那右手掌呢?
柯木眼里淌着的全是苦涩的泪水,卷扬机咬掉了他的右手掌。老板硬说是因为他劳累瞌睡引发的责任事故,将他送进医院,丢下一些药疗费和赔偿金后走了。
柯木用左手掏出一沓老板赔偿的钱。那钱让雨水浸透了。
“还是在家乡好啊,干嘛要背井离乡外出卖命呢!”柯木喊出这一声的时候,雨水更加猛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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